清风茶馆里光线昏沉，几缕夕阳透过窗棂的破洞斜斜照进来，在积着薄尘的方桌上投下亮斑。
掌柜是个干瘦的老头，颧骨高耸，下巴上蓄着山羊胡，正趴在褪了色的梨木柜台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差点磕到算盘。
被阮小雨的声音惊醒后，他慢悠悠地抬了抬眼皮，浑浊的眼珠扫过他们三个，尤其是看到阮小雨满身污泥、头发结成泥块时，眉头皱得像块拧干的抹布，却还是懒洋洋地应了声：“来喽——”他拖着长音起身，腰间的铜钥匙串叮当作响，慢悠悠地擦了张靠里的桌子，又摆上三只粗瓷茶杯，壶里的热水倒进杯里时泛起乳白的水汽，带着股淡淡的茶末味。
王老汉一屁股坐在长凳上，凳子发出“吱呀”的呻吟。
他先是局促地搓了搓手，满是老茧的手掌蹭出细碎的灰，又干咳了两声，打破了茶馆里的沉寂：“你到底想咋说？
我可告诉你，别耍花样，五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够寻常人家过半年的。
我儿子下个月就要提亲，女方家说了，没这笔彩礼，这门亲事就黄了！”
“我知道五两银子重要，能解你燃眉之急。”
阮小雨打断他，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沉稳可信，“但命更重要，对吧？
命没了，银子再多也花不着。
我听说，张老爷去年就死了两房姨太太，这事是真的吗？”
王老汉的眼神猛地闪了一下，像是被针扎了似的，他慌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烫得他龇牙咧嘴，却还是含糊道：“那……那是她们自己福薄，身子骨弱，跟张老爷没关系。”
“是吗？”
阮小雨挑眉，故意拖长了语调，尾音带着点探究的意味，“可我刚才在巷口听几个街坊闲聊，说那两位姨太太死的时候，身上都带着伤呢。
有个还是后半夜被人抬着出的张府，裹着块破草席，露在外面的脚脖子都歪到一边去了，看着就像是被人打折的。”
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翠儿刚才提过“王二丫被打死”，假的是那些添油加醋的细节，全是阮小雨根据现代电视剧里的宅斗戏码编的。
她一边说，一边紧盯着王老汉的脸，果然看见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眼神不自觉地往翠儿那边瞟了瞟，像是被戳中心事，嘴角抿得紧紧的，显然是心虚了。
叮！
检测到目标人物情绪波动，瓜熟度提升至55%：王老汉知晓张老爷家暴实情。
淡蓝色的光屏在眼前闪了闪，阮小雨心里更有底了。
她端起刚上桌的粗瓷茶杯，假装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烫得她舌尖发麻，却也让她的思路更清晰了。
“王大叔，”她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语气放缓了些，带着点语重心长的意味，“我知道你急着给儿子娶媳妇，想让他赶紧成家立业，这心思做父母的都懂。
可这笔钱要是沾了人命，是用亲闺女的安危换的，你拿着不心慌？
夜里能睡得踏实吗？
再说了，翠儿是你亲闺女，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真就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我……”王老汉张了张嘴，脸涨得通红，像是被人堵着喉咙，“我也是没办法！
那姑娘家要二十两彩礼，一分都不能少，我去哪弄？
把我这身老骨头拆了卖也凑不齐啊！
张老爷说了，只要翠儿肯去，不光给五两，还能再加三两，额外送两匹细棉布！
那布做两身新衣裳，够体面了……”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手猛地拍在桌子上，“我不是人，我对不起翠儿，可我不能让我儿子打光棍啊！
他都快三十了，再不成家，我们老王家就断后了！”
翠儿猛地抬起头，原本低着的下巴扬了起来，眼里含着的泪珠子“啪嗒”掉在桌面上，砸出个小小的湿痕：“爹！
那三两银子是买我的命啊！
你就这么狠心？
王二丫的下场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她娘来哭着要说法，被张老爷家的狗腿子打出门去，现在还卧病在床呢！
你要银子，我去给人洗衣裳，去绣活计，我慢慢攒行不行？”
“你闭嘴！”
王老汉拍了下桌子，茶杯里的水溅出来，打湿了他的袖口。
他瞪着翠儿，眼睛里布满血丝，“女孩子家，迟早要嫁人，嫁给谁不是嫁？
张老爷家有钱有势，吃穿不愁，总比跟着我受苦强！
你去了好好伺候，说不定能得他欢心，到时候还能帮衬衬你弟弟！”
“强？”
阮小雨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是强到被打死了也没人管吗？
张老爷家的钱再多，能买回一条命？
翠儿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儿子就算娶了媳妇，心里能安生？
将来生了孩子，你怎么跟孩子说他姑姑是怎么没的？”
这话像巴掌一样扇在王老汉脸上，他瞬间蔫了，耷拉着脑袋，双手插进乱糟糟的头发里，指节用力得发白。
他佝偻着背，肩膀微微耸动，一副绝望又无助的样子，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茶馆里静得只剩下窗外的风声，呜呜咽咽的，像是谁在哭。
掌柜在柜台后重新趴下，发出轻微的鼾声。
阮小雨看着眼前这对父女，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不是圣母，一开始管闲事确实是为了完成系统任务，可看着翠儿那双含着泪却带着倔强的眼睛，听着王老汉那番混账却又透着底层无奈的话，她那点“事不关己”的心思慢慢散了。
系统提示：当前瓜熟度55%，距离“青铜级瓜”判定还差30%，请宿主挖掘核心矛盾——王老汉为何非选张老爷不可？
核心矛盾？
阮小雨琢磨着。
按理说，就算急着用钱，也不至于非把女儿往死里送。
京城这么大，找个普通人家嫁了，多少能得点彩礼，总比送进张府强。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王大叔，”她换了个语气，尽量温和些，像是在拉家常，“除了张老爷，就没别的人家提亲了？
翠儿这年纪，模样也周正，眉眼清秀的，找个普通人家好好过日子，生儿育女，总比……总比去张府担惊受怕强吧？”
王老汉猛地抬起头，眼神躲闪着，不敢看阮小雨，也不敢看翠儿，含糊道：“有……有是有，城东的李木匠家就愿意……那你为啥不答应？”
翠儿也急了，往前凑了凑，声音带着哭腔，“李大哥人多好，去年我生病，还是他背着我去看的郎中。
他还说愿意等我两年，等他攒够了彩礼就娶我，到时候会好好对我的……等？
等得起吗？”
王老汉突然吼道，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锐得刺耳，“你弟弟下个月就要定亲，过了这村没这店！
再说了，李木匠家才给五两彩礼，还得分两年给，哪有张老爷出手大方？”
“可李大哥是真心对我好啊！”
翠儿的眼泪又掉了下来，“钱可以慢慢攒，命没了就啥都没了啊！”
“别跟我提他！”
王老汉的声音突然拔高，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我说不行就不行！
这事没得商量！”
阮小雨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里的不对劲。
这不是单纯的嫌钱少，更像是在害怕什么，提到李木匠时，他的眼神里甚至闪过一丝恐惧。
她想起刚才在巷口，王老汉看到街坊时那慌张的样子，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难道有人不想让翠儿嫁给李木匠？
“王大叔，”她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贴着桌面说话，“是不是有人逼你？
张老爷？
还是……收了张老爷好处的人？”
王老汉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像是指甲刮过玻璃。
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指着阮小雨说：“你别问了！
这事没得商量！
我看你就是来捣乱的！”
他说着，一把拽起翠儿的胳膊，“走，跟我回家！
别在这儿听外人胡说八道！”
“我不！”
翠儿挣扎着，纤细的胳膊被他拽得通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爹！
你告诉我，是不是张老爷威胁你了？
你要是不说，我今天就死在这儿！”
“少废话！”
王老汉的力气极大，翠儿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手腕被捏得生疼，眼看就要被拖出茶馆。
阮小雨赶紧站起来，快步挡在他们面前，张开双臂拦住去路：“王大叔！
你要是走了，翠儿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辈子能心安吗？
午夜梦回，就不怕翠儿来找你？
再说了，你就不想知道，为啥李木匠给的彩礼少，你却非盯着张老爷那笔要命的钱？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你就不好奇？”
王老汉的脚步顿住了，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
他抓着翠儿的手松了些，但还是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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