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林晚央的院子里便笼罩上了一层压抑的死寂。
院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抗议。
柳氏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锦缎长裙,头戴金凤钗,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脸上覆着一层寒霜。
她的目光如利刃一般,径首射向刚刚走出房门的林晚央。
赵姨娘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上前行礼。
“给夫人请安。”
柳氏看都未看她一眼,径首走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身旁的丫鬟立刻为她奉上了热茶。
林晚央也跟着母亲,怯生生地跪了下去。
“女儿给母亲请安。”
柳氏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却没有喝,只是冷冷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那抹纤弱身影。
“张嬷嬷死了。”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冬日里结的冰。
林晚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
“女儿……女儿听说了。”
“听说了?”
柳氏重重地将茶杯顿在石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她是在你的院子里死的,你就只有一句听说了?”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赵姨娘吓得浑身发抖,连忙磕头。
“夫人息怒,晚央她胆子小,昨天的事把她吓坏了,她不是有意的。”
“我有没有说她是有意的?”
柳氏的眼神愈发冰冷。
“我只是想知道,张嬷嬷好端端的,怎么会掉进池子里。”
她看向林晚央,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把昨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给我说一遍。”
林晚央抬起头,一张小脸苍白得没有血色,眼中蓄满了泪水,看起来惊惧又无助。
她抽泣着,断断续续地开口。
“昨天……张嬷嬷来送份例……女儿见米粮有些……有些陈旧,就……就多问了一句。”
“女儿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怕有下人做事不周,坏了母亲的贤名。”
“谁知……张嬷嬷突然就发了火,说女儿顶撞她,要……要动手打我。”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女儿害怕,就……就往后退,母亲也拉着我……然后……然后张嬷嬷就自己扑了过来,踩到了石头上的青苔……”她的话说得颠三倒西,却和昨天在场的下人们所说的情形完全一致。
柳氏的眉头紧紧皱起,她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巧。
张嬷嬷是她的心腹,为人虽然跋扈,但做事向来稳重,怎么会如此不小心。
“青苔?”
柳氏的目光扫向池边那条青石小路。
“府里的路,不是每日都有人清扫吗,怎么会有青苔?”
她身旁一个穿着褐色比甲的婆子立刻躬身回答。
“回夫人,这几日秋雨连绵,池边湿气重,青苔长得快,许是打扫的下人疏忽了。”
这个婆子姓李,也是柳氏院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日里负责管着各院的洒扫杂务。
她和张嬷嬷素来不和,两人为了争夺柳氏面前第一红人的位置,明里暗里斗了好几年。
林晚央的余光瞥了李嬷嬷一眼,心中冷笑。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继续用带着哭腔的声音,仿佛是无意识地补充道。
“女儿……女儿也记得张嬷嬷当时很生气地抱怨过……”柳氏的眼神立刻锐利起来。
“她抱怨什么?”
“她说……她说这几日院里的路总是滑得很,像是有人故意没打扫干净,存心想让她摔跤。”
林晚央的声音很小,带着怯意,仿佛只是在复述自己听到的只言片语。
“她还说……等忙完了中秋家宴的事,一定要来回禀夫人,彻查此事,绝不放过那个想害她的黑心烂肠的人。”
这番话一出口,院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李嬷嬷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柳氏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李嬷嬷的脸上。
她是个多疑的人,林晚央的话,瞬间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张嬷嬷和李嬷嬷不和,整个林府人尽皆知。
若说有人想害张嬷嬷,李嬷嬷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
利用职务之便,在张嬷嬷常走的路上下点手脚,让她摔一跤出个丑,这完全像是李嬷嬷能做出来的事。
只是没想到,一个无心的恶作剧,却闹出了人命。
李嬷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抖得像筛糠。
“夫人明鉴!
奴婢冤枉啊!
奴婢对夫人忠心耿耿,绝没有做过这种事!”
她拼命地磕着头,额头很快就红肿起来。
“张姐姐的死只是个意外,跟奴婢绝无关系啊!”
柳氏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眼中的怀疑更深了。
林晚央此时又恰到好处地,用极低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呢喃了一句。
“好奇怪……昨天早上,我还看到李嬷嬷一个人在池边站了很久,对着那块石头看来看去……”她的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院子里,却足以让柳氏听得清清楚楚。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怀疑,现在柳氏几乎己经认定了是李嬷嬷搞的鬼。
提前去查看地形,故意留下最滑的青苔,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你还有什么话说?”
柳氏的声音冷得能结出冰来。
李嬷嬷彻底慌了神,她百口莫辩,只能一个劲地喊冤。
“夫人,奴婢真的没有!
二小姐她……她一定是看错了!
对,她一定是病还没好,看错了!”
她情急之下,把矛头指向了林晚央。
林晚央立刻吓得往赵姨娘怀里缩了缩,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我没有……我真的看见了……”她这副柔弱可欺、被吓破了胆的样子,反而更让人信服。
一个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庶女,怎么可能有胆子和心机去陷害主母身边得力的管事嬷嬷。
相比之下,李嬷嬷声嘶力竭的辩解,就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柳氏心中己经有了决断。
张嬷嬷己经死了,她需要一个交代,也需要杀鸡儆猴,稳固自己在后宅的威严。
李嬷嬷,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堵上她的嘴,拉下去!”
柳氏厌恶地挥了挥手,不想再听她聒噪。
立刻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上前,用破布塞住了李嬷嬷的嘴,将她从地上一左一右地架了起来。
李嬷嬷拼命地挣扎着,嘴里发出“呜呜”的绝望声音,眼中满是怨毒和不敢置信。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杀人凶手。
柳氏站起身,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林晚央母女,眼神复杂。
她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
“没用的东西,以后就在院子里好好待着,别再给我惹是生非。”
她的怀疑,己经从林晚央身上,彻底转移到了自己后院的内斗上。
赵姨娘连忙磕头谢恩。
“谢夫人开恩,谢夫人开恩。”
林晚央也跟着叩首,声音细若蚊蝇。
“女儿……谢母亲明察秋毫。”
柳氏带着她的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只留下满院的狼藉和被拖拽时留在地上的两道长长的划痕。
李嬷嬷被拖走时那绝望怨毒的眼神,深深地烙印在了院中每一个下人的心里。
他们看着那个依旧跪在地上,身体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二小姐,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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