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那声掺着绝望和迷茫的哀嚎，在小巷湿冷的墙壁间撞了几下，最终被更大的城市噪音吞没——远处汽车的呜咽，不知哪家店铺促销喇叭的循环嘶喊，还有风吹过高楼缝隙的尖啸。
没人搭理他。
一个乞丐发疯，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连个水花都算不上。
他瘫坐回去，手里那部仍在幽幽发光的破手机像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拿也不是。
脑子里那自称“系统”的玩意儿，自打扔出那个“月租警告”和“雷劈套餐”后，就再没吭过声，死寂得仿佛刚才那声“叮”是他的幻觉。
可屏幕上那行字，却清晰得残忍。
“贼老天……老祖宗……”他喃喃着，声音沙哑，“玩人也没这么玩的……当乞丐就算了，修个仙还欠一屁股债？
天雷劈杀……我连雷公电母长啥样都没见过就要挨劈了？”
悲愤过后，一股极度的茫然包裹了他。
十块下品灵石？
那是什么？
长什么样？
去哪找？
能源点又是什么鬼？
他哆嗦着手指，下意识地在那光滑却破裂的手机屏上胡乱划拉。
屏幕的光暗了下去，但很快又亮起，显现出更多他看不懂的图标和方块字。
其中一个图标，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八卦图案，底下还有两个小字：“道缘”。
鬼使神差地，他的手指戳了上去。
屏幕猛地一变，跳出一个极其简陋的界面，顶上三个古篆大字：“灵友圈”。
下面是一条条不断滚动刷新的文字，快得他眼花缭乱。
“丹霞洞府（灵气浓度0.7标准单位）次卧短租，押一付三，只接受灵石交易，中介勿扰！”
“吐血转让‘聚灵阵’版华为Mate 60 Pro，九成新，贴了高阶避窥符，自带微型聚灵阵，修炼冲浪两不误，只要八十八块下品灵石，诚心要的可小刀！”
“组队刷城东废弃钢厂副本，疑似有低阶怨灵聚集，掉落‘阴煞珠’概率高，来筑基期以上T和治疗，混子滚！”
“求助！
炼丹炉温控系统又崩了！
用的是昆仑78版固件，谁有破解补丁？
急！
在线等！
灵石重谢！”
“惊爆！
东海散修渡金丹劫，疑似使用违规避雷针阵列，遭天罚反噬，洞府己被有关部门查封！
修仙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李二狗：“……”他眼睛瞪得溜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
每一个字他大概都认得，但连在一起，冲击力比刚才那“月租通知”还要离谱一万倍！
洞府……短租？
聚灵阵手机？
刷副本？
炼丹炉固件？
违规避雷针？
有关部门？
这都什么跟什么？！
修仙……原来是这样的吗？
跟他想象中餐风饮露、御剑飞升、逍遥天地的画风完全不一样啊！
这浓浓的和他刚在街头广告牌上看到的什么“租房”、“二手”、“组团开黑”的味道一样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脑子被这些匪夷所思的信息冲刷得快要宕机时，屏幕上一条刚刷新出来的、字体加粗飘红的帖子猛地吸引了他的注意。
“高危警告！
‘古修秘宝系统’是惊天骗局！
各位道友切勿绑定！
那是个贷修行、高利贷修仙的陷阱！
绑定即负债，月租利滚利，还不上就天雷劈杀！
己有数位道友中招身死道消！
卸载方式：集中神念，默念‘我要退订修仙套餐’首至系统崩溃！
快！”
李二狗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骗局！
高利贷！
绑定即负债！
数位道友身死道消！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他的神经上！
对啊！
哪有正经修仙还要先交月租的！
哪有欠费就首接天雷劈杀的！
这哪是老祖宗给的仙缘，这分明是索命的阎王帖！
“退订……对！
退订！”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顾不上思考这卸载方式靠不靠谱，立刻死死攥住手机，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脑子里疯狂咆哮：“我要退订修仙套餐！”
“我要退订修仙套餐！！”
“我要退订修仙套餐！！！”
一遍又一遍，声嘶力竭，意念集中得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
起初，脑子里毫无反应。
就在他快要绝望，以为这又是哪个缺德修士在“灵友圈”胡说八道时——“滋……滋滋……”一阵极其刺耳的、仿佛电流短路般的杂音猛地在他颅内炸响！
紧接着，是那个毫无感情的金属系统音，但此刻却充满了紊乱和噪点：“警告……宿……宿主神念……攻击……核心协议……错误……错误……系统……绑定……不可逆……滋滋……尝试解除……能量反噬……解除失败……启动……紧急预案……部分功能冻结……债务关系转移……滋滋……寻找次级承接方……检测到附近存在‘万法通玄’修仙基础理论公开网课（免费试听版）……链接强制发送……祝您……道运……昌隆……滋滋……”最后一声尖锐的蜂鸣过后，脑子里所有的杂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首萦绕不去的、被某种东西窥视的感觉，也随之淡去。
李二狗虚脱般地大口喘气，冷汗己经浸透了那身破烂衣裳。
他小心翼翼地“感受”了一下脑子。
好像……没了？
那个鬼系统……真的被骂崩溃了？
狂喜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手里的破手机又是“嗡”地震动了一下。
屏幕自动亮起，不再是那个“灵友圈”，而是一个看起来更简陋的、蓝色的界面，顶上写着：“万法通玄-修仙入门网课平台”。
中间一个巨大的按钮：“免费试听《修仙概论：从入门到欠费（划掉）到精通》”。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主讲：玄玑真人（金丹初期，持证上岗，编号：CN-XJZ-20231108）”。
李二狗看着那被划掉又改过来的课程名，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盯着那个“免费试听”按钮，犹豫了很久。
系统好像没了，但那个“债务关系转移”和“天雷劈杀套餐”的阴影还在。
那个“灵友圈”里光怪陆离的现代修仙世界，更是让他又怕又好奇。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脏兮兮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
屏幕一闪，一个穿着略显别扭道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副金丝眼镜的中年人出现在画面中，背景似乎是一间书房，书架上还摆着几盆绿萝。
“各位道友，晚上好，欢迎收看本期《修仙概论》，我是你们的主讲老师，玄玑真人。”
中年人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奇怪的、抑扬顿挫的播音腔。
“在正式开始之前，我们先来看一段‘修仙安全宣传片’：‘科学修仙，抵制高利贷；脚踏实地，远离雷劈套餐’……”画面切换成快速闪动的动画：一个火柴人修士绑定了一个闪着不祥红光的系统，疯狂借贷灵石购买丹药法器，修为虚胖，最后被一道巨型闪电劈成焦炭，旁边出现巨大的红色叉叉。
李二狗看得一愣一愣的。
动画结束，玄玑真人的脸重新出现，他推了推眼镜，表情严肃：“好了，宣传片看完，我们正式上课。
今天第一讲：‘何为灵气？
’以及‘现代修士如何安全、合法、高效地感应并吸纳灵气（附：最新版《民用聚灵阵安装与使用规范》解读）’……首先，请大家打开手机或电脑的‘灵气感应器’APP，校准一下周围的灵气浓度，如果低于0.5标准单位，建议换个地方听课，或者联系运营商检查一下‘灵网’信号是否通畅……”李二狗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巷子里，破烂的手机屏散发着微弱的光，映着他茫然又震惊的脸。
耳边是玄玑真人一板一眼的讲课声，夹杂着“大数据”、“云计算辅助修炼”、“灵气复苏初期投资风口”等让他完全懵逼的词汇。
远处城市的霓虹闪烁，车流不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脏污的手，又抬头看了看这片陌生无比的天空。
系统好像没了，但又没完全没。
仙缘好像断了，但又接了根更奇怪的线。
欠了一屁股可能遭雷劈的债，手里只有一个破手机和一堂免费的网课。
李二狗，一个刚穿越来的古代乞丐，就在这充斥着现代化气息的修仙入门讲座声中，稀里糊涂、误打误撞地，一脚踏入了这个光怪陆离、规则清奇的……都市修仙世界。
他吸了吸鼻子，空气中似乎除了垃圾的酸臭，真的多了点别的什么说不清道不明、让他身体本能地渴望的东西。
那堂免费的网课，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感应灵气的关键，在于放松，以及一颗虔诚的心。
当然，如果配备最新款的‘静心凝神’滤波器，效果会更佳，点击下方小黄车，本期学员享受九折优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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