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骨片与谎言骨片的灼烧感从腰间蔓延到脊椎，纪忘生在坠落中蜷缩成团。
预料中的撞击却没有来临——他跌进了一团潮湿的黑暗中，后背贴着某种蠕动的东西。
"地窖的苔藓活了！
"水婆婆颤抖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纪忘生摸到腰间骨片，借着它泛起的微光，看见整个地窖墙壁正缓慢起伏，墨绿色的苔藓表面浮现出无数人脸轮廓。
那些面孔张着嘴，却发出类似指甲刮擦陶罐的声响。
"别看它们的眼睛。
"纪忘生用骨片划出一道弧光，苔藓顿时收缩。
他这才发现地窖角落里堆着泛黄的羊皮卷，最上面那张画着与骨片凹痕完全相同的闪电纹路，旁边标注着古体字：荒沙蜃楼钥。
水婆婆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后生，你额头的印记！
"纪忘生摸向眉心，触到一道正在消退的灼痕。
老人枯枝般的手指蘸了唾沫，在他手背画出三个嵌套的三角形："三十年前沙暴里救我的修士，也有这个三叠刹印记。
"地窖突然剧烈震动。
苔藓人脸齐声尖叫，纪忘生怀中的羊皮卷自燃起来，火焰竟是诡谲的靛蓝色。
在火光明灭间，他看见幽夜的面容在苔藓墙上浮现——她的黑纱不知何时消失了，左颊上蜿蜒的疤痕像条蛰伏的蜈蚣。
"带着钥匙上来。
"苔藓里的幽夜嘴唇翕动，声音却从纪忘生口袋里传出，"除非你想被活埋。
"他摸出口袋里不知何时多出的青铜铃铛，铃舌上缠着根暗影凝成的细丝。
攀着影丝爬出地窖时，锈铁镇己面目全非。
沙暴虽然停息，但半数房屋像被巨手拧过般扭曲变形。
几个镇民在废墟间梦游般徘徊，其中肉贩的右臂变成了透明的晶体，里面流淌着星河般的光点。
幽夜坐在倒悬的拴马桩上，面纱重新覆住了疤痕。
她抛来一个皮质水囊："喝掉。
能中和念劫残留。
"液体入喉的刹那，纪忘生舌根泛起铁锈味，右眼突然看到重叠的画面——幽夜腰间挂着三把不同制式的匕首，而其中那把蛇纹鞘的正在渗血。
"你能看见念痕？
"幽夜敏锐地注意到他瞳孔变化，突然逼近，"告诉我，我身上有几处伤？
""右肩、左肋、还有......"纪忘生下意识回答，却在说到大腿时猛地住口。
幽夜冷笑一声，匕首不知何时己抵住他喉结："果然。
只有修炼过《观念诀》的人，才能通过念炁流动看穿伤势。
"她的气息带着冰冷的药香，"现在回答我——纪云澜是你什么人？
"骨片突然发出蜂鸣。
纪忘生刚要开口，远处传来沙哑的嘶吼："在那里！
"三个骑着沙蜥的刀客冲破废墟，为首者右眼戴着血玉制成的目镜，镜框竟是半截指骨雕成。
"血瞳鬼枭的人。
"幽夜旋身甩出三道蓝光，最前方的沙蜥顿时身首分离。
但更多脚步声从西面八方围拢，纪忘生看见至少二十个蒙面人从扭曲的建筑物后现身，他们武器上缠绕的暗红色念炁在空中结成蛛网状的阵型。
幽夜突然将骨片按在纪忘生掌心："握紧它，想着影遁。
"她的指甲划破他手腕，血珠被骨片贪婪地吸收。
剧痛中，纪忘生恍惚看见自己皮肤下浮现出青色的纹路——与骨片上的闪电凹痕一模一样。
世界突然倾斜。
等视野恢复时，他发现自己正贴在某个地穴的顶部，像蝙蝠般倒悬。
幽夜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你的血能激活钥匙真正的力量，证明你确实是......"后半句话被突然响起的铃铛声吞没。
地穴中央摆着口青铜棺材，棺盖上布满针眼大小的孔洞。
幽夜用匕首挑开棺盖的瞬间，某种介于檀香与腐肉之间的气味涌出。
棺内没有尸体，只有个正在融化的冰雕——那是个与纪忘生有七分相似的男子，眉心同样有着三叠刹印记。
"记忆镜像。
"幽夜用刀尖戳破冰雕喉咙，一缕黑烟窜入她袖中，"看来他们连这个也做了手脚。
"她突然拽过纪忘生，将他流血的手腕按在冰雕额头。
冰层下突然睁开无数双眼睛，纪忘生的太阳穴顿时像被铁锥贯穿——他看见冰雕男子站在纪云殿的露台上，身后跪着个戴黑纱的少女。
男子将三枚骨片交给少女，说了句什么。
画面突然翻转，变成某个地牢场景：同样的男子正在用带刺的藤条抽打少女背部，而少女面纱下的脸......分明是年轻时的幽夜！
"别看！
"幽夜一掌劈在他颈侧。
纪忘生踉跄后退，发现冰雕己化成腥臭的黑水。
更可怕的是，棺底缓缓浮现出用血写的字迹：影卫叛者，当受剜目之刑。
幽夜突然暴起，匕首首刺纪忘生右眼。
在刀尖距眼球不到半寸时，她又硬生生停住，刀身因剧烈颤抖发出嗡鸣。
"十七年了......"她扯下面纱，露出那道贯穿左眼的疤痕，"你父亲亲手划的这一刀，就因为我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地穴突然开始崩塌。
幽夜拽着纪忘生跃向出口，身后传来棺材爆炸的闷响。
在坠落的碎石间，纪忘生清晰听见她咬牙切齿的低语："我要用你的眼睛，看清当年真相。
"冲出地面的刹那，血瞳鬼枭的弯刀己劈到眼前。
幽夜格挡时，纪忘生注意到她刻意避开了那把蛇纹鞘的匕首。
而鬼枭的目镜在月光下泛起邪光，镜框指骨上赫然刻着与骨片相同的闪电纹。
"把钥匙交出来！
"鬼枭的嗓音像是砂纸摩擦，"黑齿盟的百骸炉己经烧热了！
"他的弯刀突然变形，刀背裂开数张布满尖牙的嘴。
幽夜将纪忘生推向后方枯树林，自己迎战时袖中暗器却突然卡壳——正是那把蛇纹匕首。
纪忘生转身狂奔，却听见枯树后传来熟悉的咳嗽声。
水婆婆被藤蔓缠在树干上，脖颈处插着根冰锥。
老人颤抖着递来半块玉佩："他们...逼问纪云殿......"玉佩内壁刻着幅微缩地图，中央建筑正是他噩梦里燃烧的宫殿。
鬼枭的狂笑突然逼近。
纪忘生握紧骨片，突然福至心灵地划破手掌。
鲜血浸透骨片的刹那，无数青色光丝从闪电凹痕中迸发，在空中织成繁复的阵图。
某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念守三叠，刹影千重。
爆炸的强光中，纪忘生最后看见的是幽夜惊愕的表情——她黑纱被气浪掀飞，那道疤痕正在诡异地蠕动，仿佛皮下藏着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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