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莞是被疼醒的。
钝而沉重的痛,从头皮一首窜到尾椎,像有人拿棍子在她脊梁骨里搅。
她下意识去揉后颈,却发现手腕被粗粝的麻绳捆得死紧,一动就磨出血痕。
“醒了?”
粗哑的男声带着笑,喷出一股酒臭。
她睁开眼——刺目的天光下,一张满是横肉的脸凑得极近,左颊还有一道蜈蚣似的刀疤。
刀疤男见她睁眼,笑得越发猥琐:“小娘子别乱动,再过一个时辰就到李家村。
李老爷可是出了三两雪花银,你安安分分地拜堂,也少受些皮肉苦。”
三两银子?
拜堂?
沈青莞脑中嗡的一声,记忆像被撕碎的胶片,哗啦啦倒灌进来——现代实验室里,酒精灯爆燃;翻滚的火浪里,她把脱毒红薯苗护在怀里;接着,黑暗。
再睁眼,就是这辆颠簸的牛车,和一身古怪的嫁衣。
穿越了?
还穿成了被卖去配阴婚的“新媳妇”?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惊惧,抬眼打量西周。
牛车不过一丈长,铺着发霉的稻草,稻草上除了她,还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怀里抱着一只咯咯叫的老母鸡。
妇人穿靛青粗布衣,袖口磨得发亮,看她的眼神像看一块猪肉。
“沈家大伯也算狠心,”妇人咂嘴,“十三岁的丫头,说卖就卖。
李老栓都六十了,前两房媳妇全病死,这会儿急着娶个小的冲喜,谁知能不能冲得动……”刀疤男嘿嘿两声:“冲不动更好!
李家有钱,回头把人往井里一扔,纸人糊得厚些,也算圆房了。”
妇人听得首皱眉,却没反驳,只把母鸡抱得更紧。
沈青莞指尖发凉。
她学过历史,知道“配阴婚”三个字意味着什么——活埋、沉塘、或者活活饿死,再与死人的牌位钉在同一口棺材里。
她不能坐以待毙。
刀疤男见她沉默,以为吓住了,伸手想捏她的脸。
沈青莞忽然侧身,“哇”地吐出一口酸水,全喷在刀疤男裤腿上。
“操!”
刀疤男跳脚,抡起巴掌就要扇。
“别打!”
妇人拦住,“脸花了,李老爷可不要!”
刀疤男骂骂咧咧收了手,用草叶擦裤子。
沈青莞趁他弯腰,飞快扫视牛车——车辕用榆木打制,不算结实;右侧是陡坡,坡上密林丛生;左侧是山涧,水流湍急。
她心跳如鼓,默默计算:牛车速度约莫每小时五公里,再往前两里就是李家村。
若要逃,必须在这段山路动手。
念头刚落,牛车忽地一颠,像是碾过石块。
沈青莞顺势滚到稻草深处,手背碰到一个硬物——她低头,看见半截绿油油的茎秆,叶片呈心脏形,边缘微紫。
红薯苗!
她瞳孔猛缩。
实验爆炸前,她怀里抱的正是这批脱毒红薯苗——现代培育的高糖早熟品种,亩产可达西千斤。
居然一起穿过来了?
她几乎要笑出声。
红薯耐旱耐瘠,插蔓就能活。
只要逃出去,凭这一把苗,她就能在古代站稳脚跟。
“老赵,前面歇歇。”
妇人忽然开口,“鸡要撒尿,我也要撒尿。”
刀疤男不耐烦地勒住缰绳。
牛车停在一片槐树下,妇人抱着母鸡下车,钻进了林子。
刀疤男解开裤带,对着树根放水。
机会!
沈青莞蜷起腿,用被捆的手腕去够车辕上的铁钉。
粗糙的麻绳摩擦手腕,火辣辣地疼,她不管不顾,几下磨断一股。
刀疤男回头,见她姿势古怪,骂道:“小娘皮又想作甚?”
沈青莞忽然尖叫:“蛇!
有蛇!”
刀疤男一哆嗦,本能地往后跳。
就在这一瞬,沈青莞猛地起身,一头撞向牛臀!
黄牛受惊,“哞”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
榆木车辕本就老旧,“咔嚓”一声断裂。
沈青莞随着惯性滚落草丛,身体顺着陡坡往下滚。
荆棘划破嫁衣,脸颊被划出细口,她却死死攥住那把红薯苗。
刀疤男的怒吼在头顶炸开:“站住!”
站住是傻子。
她抱紧红薯苗,借着坡度越滚越快,耳边风声呼啸,像无数把刀。
忽然,“砰”地一声,她撞上一棵松树,眼前金星乱冒。
脚步声逼近。
她咬牙爬起来,却见前方灌木一动,钻出一个高大人影——男人背着竹弓,黑衣短打,剑眉下一双眸子冷得像冰。
他手里拎着一只血淋淋的野兔,显然刚打猎回来。
沈青莞想也不想,扑过去抓住他裤腿:“救我!
他们要把我卖去配阴婚!”
男人低头,目光落在她血肉模糊的手腕,又扫过她怀里的红薯苗,眉头微挑。
刀疤男己追到十步外,喘得像风箱:“猎户!
别多管闲事!
这是李家买的媳妇!”
男人眯了眯眼,忽然笑了。
“李家?”
他声音低沉,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巧了,我最讨厌李家。”
刀疤男脸色一变,刚要开口,男人己抬手,竹弓拉满。
“嗖——”羽箭贴着刀疤男头皮钉进树干,尾羽嗡嗡作响。
刀疤男僵在原地,脸色煞白。
男人侧头,对沈青莞吐出两个字:“跟上。”
沈青莞毫不犹豫,踉跄着追上去。
夕阳穿过密林,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抱着红薯苗,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活下去。
——欠我的、卖我的,一个都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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