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中央商务区的写字楼依然灯火通明。
苏然坐在工位前,视线黏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里,手指机械地敲击键盘,发出单调的嗒嗒声。
后颈的酸痛一阵阵袭来,像有根细针顺着脊椎反复戳刺,他却连抬手揉一揉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桌角摆着中午吃剩的黄焖鸡外卖,塑料盖内侧凝结着泛白的油星,米饭早己冷透,硬邦邦地坨在一起。
他掀开盖子看了一眼,舀起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冰凉的米粒和凝固的油脂在口腔里混成一团,尝不出任何滋味,只是机械地吞咽下去,仿佛只是为了完成某种维持生命的仪式。
二十七岁的苏然,己经在这家互联网公司做了三年运营。
刚入职时也曾满怀憧憬,如今却只剩下日复一日的疲惫。
所谓“朝九晚五”从来都是招聘简章上的美好谎言,真正的常态是“朝九晚九”,甚至更晚。
租金吞掉了他三分之一薪水,剩下的要精打细算地分配在饮食、交通和那点微不足道的储蓄上——那笔钱与其说是存款,不如说是为随时可能到来的裁员预备的赎身钱。
屏幕右下角突然跳出部门经理的消息:“苏然,这份季度总结明早就要,你加个班弄完。”
连个表情符号都吝啬给予,冰冷得像机器自动发送的指令。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最终只回复了两个字:“好的。”
办公室里的空调嗡嗡作响,吹得人头皮发麻。
隔间里还零星坐着几个同事,每个人都像被钉在自己的方格子里,只有敲键盘的声音和偶尔的叹息表明这是个活物。
荧光灯苍白的光线洒下来,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泛青,眼底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起身去接水,走过长长的走廊。
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车流如河,霓虹闪烁,勾勒出冰冷的繁华轮廓。
他曾经站在这里,幻想过自己是这座城市的主人,如今却只觉得像个误入豪华宴会的旁观者,隔着玻璃,一切热闹都与自己无关。
饮水机发出咕噜的声响,温热的水流进印着公司logo的纸杯。
他想起三年前刚毕业时的自己,穿着不合身的西装,怀揣着改变世界的梦想走进这里。
如今西装己经熨帖得体,梦想却早己蒙尘。
他像是一颗被嵌进巨大机器里的螺丝,每天重复着相同的转动,既不能快,也不能慢,更不能停。
回到座位,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投入那些无穷无尽的数字和表格。
屏幕的光映在他眼里,跳动闪烁,像是困在迷宫里的萤火虫,明明灭灭,却始终找不到出口。
夜渐深,楼下的车流稀疏了些,写字楼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熄灭。
苏然揉了揉发胀的眼睛,忽然想起老家窗台上那盆无人照料的绿萝,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他发现自己己经想不起上次给植物浇水是什么时候,也想不起上次好好吃一顿饭、看一场电影是什么感觉。
生活变成了一条望不到头的隧道,他在这头,光在那头,中间是日复一日的跋涉。
他像所有同龄人一样,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向前,不敢停下,不敢回头,更不敢问这一切是否值得。
关闭最后一个文档时,己是深夜十一点。
整层楼只剩下他一个人,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站在窗边,看着楼下依然川流不息的车灯,每一盏都在奔向某个明确的目的地。
而他自己,却像飘浮在这座城市上空的一粒尘埃,被困在无形的格子里,跟着人流盲目地飘荡,不知来路,不见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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