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野种，把你的馒头交出来，不然打死你！”
冬日的北平，细雪跟筛盐似的往下落。
青砖灰瓦的巷子里，江雨饵缩在墙角，小小的身子几乎要嵌进墙缝里。几个半大的孩子将她团团围住，冻得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倔强地瞪着他们。
“我……我不是野种……”小饵饵开口，声音又软又糯。
她才不是野种！
她是堂堂长白山修炼了百年的北极熊！
想她熊熊一世，在山上修炼得好好的，就因为好奇试了试灵魂出窍，结果就被一队动物保护组织的人给“捡尸”了。等她飘回来，家都没了。
就这么浑浑噩噩，莫名其妙穿到了这个叫“民国”的异时空，成了个三岁的小乞丐。
唉！熊生惨淡！
“哈！你没爹没娘，不是野种是什么？”领头的半大孩子一脸不屑，伸手就来扯她脑袋上扎着红绳的小揪揪，“叫花子还学人臭美！”
红绳上的小铃铛被扯得叮当乱响。
饵饵的小拳头捏得死紧。
熊熊我虽然成了人类幼崽，但也不是好欺负的！
“我要、把你们揍扁、去喂大老鼠！”她奶声奶气地放着狠话。
说完，她拉开架势，两条小短腿努力扎了个摇摇晃晃的马步，气沉丹田地吼了一声：“嘿哈！”
那模样，配上她那张软萌可爱的小脸，没有半点威慑力，反而像是在撒娇。
“就凭你？哈哈哈，我们好怕怕哦……”
几个孩子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可他们的笑声，却在下一秒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只见墙角、砖缝、下水道口，突然窜出二三十只油光水滑的灰老鼠，每一只都足有成人的小臂粗细，绿豆小眼闪着凶光，吱吱尖叫着朝他们猛冲过来。
“妈呀！老鼠！好多老鼠！”
孩子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
“小贱种！你等着！我们不收拾你，你也迟早饿死！”临跑前，还不忘回头撂下狠话。
“哼！”
饵饵叉起圆滚滚的小腰，小胸脯一挺，下巴尖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超骄傲的！
等巷子里重归寂静，她才蹲下来，对着还没散去的老鼠们认真地作了个揖：“谢谢鼠鼠们～”
领头的那只最肥硕的老鼠，竟人性化地冲她拱了拱前爪，然后才带着队伍“嗖嗖”地消失在墙缝里。
一阵寒风卷着雪沫子吹过，小团子冷得一哆嗦，又在墙角缩成了一团。
呜呜呜……这里又冷又饿，还没有她厚实温暖的毛皮。
“熊熊想回家……”小奶音带上了哭腔，她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在积了薄雪的地上画着圈圈。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紧接着是杂乱又急促的脚步声。
“追！别让他跑了！他娘的，今天非弄死他不可！”
饵饵的耳朵机警地动了动。作为北极熊，她的听觉远超常人。
她眼疾手快地拖过一个破笸箩，把自己小小的身体藏了进去，只从缝隙里露出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
只见巷口，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男人穿着笔挺的军装，此刻却被鲜血浸透，他踉跄几步，重重地朝地上栽去。
……咦？
这人长得，怎么那么像上辈子在长白山，偷偷给她投喂小鱼干的那个叔叔啊！
“叔叔！”
小团子惊呼一声，想也没想就从笸箩里钻了出来。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小小的身体往前一扑，竟然稳稳地接住了男人高大沉重的身躯。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饵饵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不行！不能让坏人抓走投喂叔叔！
她当机立断，小手抓住男人的一只军靴脚腕，猛地一使劲，就像拖个麻袋一样，轻轻松松地把他往巷子深处的一个狗洞拖去。
一个三岁的小身板，拖着一个近一百八十斤的成年男人，在雪地上滑出一道清晰的痕迹，偏偏还毫不费力。这画面要是被人看见，只怕要惊掉下巴。
在追兵冲进巷子的前一秒，饵饵已经把男人整个塞进了狗洞。
“他娘的！人呢！刚才明明还在这里！”
“快找找！”
一个追兵眼尖，发现了狗洞和地上的拖痕：“是不是在这个洞里？进去看看！”
饵饵在狗洞的另一头紧张得小脸发白。
她眼珠子一转，小嘴一噘，打了个呼哨。
那个正要弯腰探头往狗洞里看的男人，眼前突然一黑，紧接着，脸上、头上就爬满了滑腻腻、毛茸茸的东西！
“啊——！耗子！哪来这么多耗子！”
二三十只大灰耗子像潮水一样从狗洞里汹涌而出，疯狂地往他们身上扑。
“草！滚开！它们咬我腿！”
“救命！我的脸！啊啊啊！”
巷子里顿时鬼哭狼嚎，没一会儿就跑了个干净。
饵饵趁机拖着“投喂叔叔”，七拐八绕，到了一处她早就发现的废弃地窖。她熟练地搬开上面伪装用的破木板，把人塞了进去，又盖好木板。
然后，她像个不知疲倦的小陀螺，马不停蹄地跑出去，用熊熊的本能找来了一些能止血的草药，嚼碎了，小心地敷在男人的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终于松了口气，小屁股一扭，挨着男人坐下，小脑袋一歪，靠着他温热的身体，沉沉睡了过去。
真是累死宝宝了！
……
晨光透过地窖顶上的缝隙，化作一缕金线，照亮了飞舞的尘埃。
江宴开猛地睁开眼，常年身处险境的警觉让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空的！
他心头一凛，正要翻身而起，却感到身上一沉。低头一看，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奶团子正趴在他胸口睡得香甜，小脸脏兮兮的，像只小花猫，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她的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仿佛那是能让她安心的浮木。
江宴开浑身的戒备和杀气，在这一瞬间，悄然冰消瓦解。
“叔叔你醒啦？”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动静，饵饵的小耳朵竖了竖，揉着眼睛爬起来。她凑近他的伤口，小鼻子嗅了嗅，然后一本正经地报告：“这里的药药没有我老家的好，但是也可以将就用哒！”
“我老家雪山上的草，敷上去一下就不流血了。”她补充道，语气里满是怀念。
江宴开心头一软，抬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和：“是你救了我？”
“嗯呐！”饵饵立刻掰着小手指，邀功似的数给他听”
说完，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瞅着江宴开，小脸上写满了“快夸我，快夸我”。
江宴开被她这副小模样逗笑了，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彻底塌陷。
“我们饵饵真厉害。”他从怀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牛奶糖，递到她面前。
这是他揣了很久的，一直想着，若是哪天真有了个女儿，第一面就要给她。
饵饵的眼睛更亮了，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剥开糖纸，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一下，甜甜的奶味瞬间在口腔里化开。
“甜！”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江宴开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又问：“你叫饵饵？你爸爸妈妈呢？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好好感谢他们。”
提到这个，饵饵亮晶晶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她垂下小脑袋，揪着衣角，声音闷闷的：“我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家。”
江宴开心头猛地一震。
他看着小豆丁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莫名地泛起一阵酸楚和疼惜。他略一沉吟，伸手将孩子抱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那你想不想，有个家？”
家？
饵饵的眼睛重新瞪得圆溜溜。
熊熊是独居动物，可人类幼崽好像是需要族群的……而且这个叔叔长得和投喂她的叔叔一模一样，身上有好闻的松木香，还会给她吃甜甜！
她歪着小脑袋，红头绳上的铃铛清脆作响，眼睛弯成两道小月牙。
“给帅叔叔当女儿吗？当女儿以后就会有家吗？”
“对！”江宴开笑意直达眼底，“以后我就是你爸爸，我家就是你家！而且，你还有四个妈妈！”
他膝下四个儿子，个个都是讨债的臭小子，他做梦都想要一个香香软软的小闺女。眼前的饵饵，简直就是老天爷送到他怀里的宝贝！
“好耶！”饵饵高兴得欢呼起来，小胳膊一把搂住江宴开的脖子。
养好伤后，江宴开就将饵饵带回了自己的督军府。
刚跨过二门，还没到花厅，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莺莺燕燕的争执声。
“老爷回来了！”一个管家高声通报。
里面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即一个娇媚的声音响起：“回来就回来呗……哎呀！阮艳君你做什么！这匹苏联来的料子是我先看上的！我可是给督军生了长子的！”
另一个沉稳些的女声响起，带着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度：“周芷仙，话不能这么说。大家都生了个带把的，谁也没比谁高贵。但这料子颜色沉，是给督军做新常服的，自然该由我来经手。”
“哎呀，这颜色好漂亮，给东阳做身新衣服肯定好看！”一个天真烂漫的声音插了进来。
只见花厅里，四个珠光宝气、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正围着一匹宝蓝色的料子，各执一词。
直到江宴开牵着一个粉雕玉琢、却穿着身破旧小衣服的女娃娃走进来，厅内的吵闹声才像被按了暂停键，瞬间安静如鸡。
四双美目，八道视线，齐刷刷地越过江宴开，死死地钉在了他身边那个小小的、怯生生的身影上。
江宴开清了清嗓子，沉声开口。
“都别吵了，给你们介绍一下。”
他将饵饵往前带了半步，大手温柔地放在她的小脑袋上。
“从今天起，她就是江家唯一的千金，我的女儿，江雨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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