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了。
重生成一条狗。
我趴在宠物店里。
女儿路过时一眼认出了我:
爸爸，它好像妈妈。
1.
爪子感受到宠物店冰凉的瓷砖时。
我还在恍惚。
明明前一刻我还躺在 ICU 里。
老公红着眼眶给我擦手，女儿把作业本摊在病床边，边掉眼泪边写算术题。
而现在，我的鼻尖却塞满了狗粮的气味。
玻璃倒影里那团浅金色卷毛逐渐清晰。
我才猛地意识到。
我成了橱窗里待售的比熊犬。
我居然重生了，居然重生成一条狗。
爸爸你看它好像在哭耶
这熟悉的奶音，我耳朵猛地一抖。
是我的女儿。
糖糖正扒着玻璃朝我挥着她的小肉手。
林砚弯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
他惯用雪松香水，此刻散发出的淡淡味道和他趴在我病床边时痛哭时，一模一样。
还好，总算不是满鼻子狗粮味了。
这只泪痕有点重。
店员小姐姐递来营养膏。
可能刚才吃的粮，盐分高……
妈妈以前也总给我擦眼泪。
糖糖突然小声说，边说边用手指在玻璃上画小圆圈。
林砚的睫毛颤了颤，他别过脸去摸口袋里的烟盒，没摸到。
却摸出颗水果糖。
他有低血糖，我不让他抽烟。
所以总是在他的每个衣服口袋里备一些糖果。
今天应该是我头七。
林砚最终还是把我带回了家。
糖糖给我起名叫团团。
团团和糖糖。
真好，我们又像一对母女了。
糖糖抱着我在玄关处转圈圈，她粉色的小书包上的小铃铛叮铃作响。
这还是我死后第一次仔细看这个家:
沙发角堆着我织到一半的围巾。
茶几上摆着糖糖给我折的千纸鹤。
主卧床头柜上，我的遗照旁还放着半杯冷掉的菊花茶。
团团要不要看妈妈的照片呀?
糖糖把我抱到书房。
林砚工作的电脑屏保还是去年全家去海边的合照。
我伸出爪子去碰鼠标，糖糖笑着打趣:
团团你不会是人变的吧，这么聪明。
她伸手替我按下鼠标，打开相册一张张播放着我生前的照片。
数不清多少张，我的喜怒哀乐全部定格在镜头下，存放在林砚的电脑里。
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多照片。
相册突然弹出个加密文件夹，名字叫阿眠的治疗记录。
糖糖笨拙地点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缴费单。
靶向药、化疗针、ICU 护理费……
我盯着那串天文数字，倒吸一口凉气。
我想起林砚总说公司最近忙，要出差。
想起他每次回家时西装上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想起我昏迷前最后一眼，看见他在走廊里对着缴费单发呆。
指尖夹着的烟烧到了指节都没察觉。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为这个家增加了这么多负担。
2.
凌晨三点，我毫无困意。
趴在糖糖为我铺好的软垫上。
却听到主卧有动静。
我起身轻轻打开门出去，停在了主卧门口。
主卧门并没有关实，透过门缝，暖黄色灯光渗出来，落在地上。
林砚坐在床边，看着我的病历本，另一只手轻轻摸向枕边我的睡裙。
我推开门后跳上床，扑棱着把他指间的烟头扔进烟灰缸。
他愣了愣，突然笑起来:
阿眠，你看，连狗都知道管我。
他嗓音沙哑，却又放得极轻。
生怕吵醒床上沉睡的人。
我歪头蹭着他掌心的茧子，早年创业不容易。
他下班后还会去送外卖挣外快，这些茧子就是那个时候磨出来的。
后来创业成功了也没消掉。
他把脸埋进我毛里，肩膀剧烈颤抖，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在我面前他永远是笑着的。
说老婆别怕，有我在的那个林砚。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我想开口告诉他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可话哽到了嘴边，只有唔饿。
听起来像是在安抚。
3.
周末糖糖带同学来家里玩。
小女孩们争先恐后把我打扮成小公主，往我耳朵上别蝴蝶结，给我穿花裙子，热闹不亦乐乎。
有人指着墙上的婚纱照问:
糖糖，你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呀?
空气突然凝固。
糖糖没有抬头，手里依旧忙活着给我系丝带。
蝴蝶结打了三次才成功。
妈妈去很远的地方了，不过她留了礼物给我。
她从抽屉里拿出本手账，有每次化疗后我强撑着给她写的糖糖加油小纸条。
其实我知道妈妈生病了。
她摸着我爪子上的肉垫，眼睛亮晶晶的。
爸爸说妈妈变成星星了，但团团你说，星星会不会偷偷回来看我们呀?
那一刻，我心如刀绞。
我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不继续和病魔抗争。争。
我的糖糖，我的女儿。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面对，你还那么小。
4.
窗外月亮正圆。
我舔了舔她指尖的饼干渣。
心想傻孩子，妈妈不是星星，妈妈是被你抱在怀里掉毛的笨狗啊。
那天半夜，林砚开着小夜灯在厨房熬粥，锅里浮着几颗我最爱吃的蜜枣。
他搅粥的动作很轻，像怕吵醒什么人。
蒸汽氤氲中，他眼角添了不少细纹，鬓角也冒出白发。
阿眠，医生说你要是醒了，得吃清淡点。
他对着空餐椅笑。
等糖糖暑假了，我们就去海边，你说想去看日出的……
粥咕嘟咕嘟冒泡，香气裹着水汽漫过来。
我脑海里浮现出确诊那天的画面。
我躲在医院楼梯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砚找到我时，手里攥着从自动贩卖机买的蜂蜜柚子茶。
他说:
阿眠，以后你的苦，我都给你拌着甜吃。
现在他往粥里加了点冰糖，尝了尝，又摇摇头加了勺蜂蜜。
月光透过纱窗落进来。
我蹲在他脚边，看他把两碗粥都端到餐桌上，其中一碗，旁边还摆着我的专属陶瓷杯。
5.
天亮时糖糖背着书包下楼，看见桌上的粥眼睛一亮:
爸爸，是妈妈教你的海鲜粥吗?
林砚往我碗里倒了一杯羊奶，闻言手顿了顿:
嗯，按她写的菜谱做的。
糖糖舀了勺粥，突然指着我笑:
团团你看，爸爸又把葱花撒成爱心形了妈妈以前总笑他是直男审美
林砚耳尖微微发红，低头擦嘴:
快吃，要迟到了。
我舔着碗里的羊奶，看父女俩在晨光中拌嘴。
这一刻无比温馨。
糖糖偷偷往书包里塞巧克力，被林砚抓个正着；
糖糖把自己煎蛋上的爱心火腿夹给爸爸，说: 吃了会变帅。
恍惚间好像回到从前，我站在厨房门口喊吃饭啦。
一回头就能看见他们笑着朝我走来。
6.
林砚送糖糖上学回来后，他忽然抱起我，走到阳台看雨。
远处万家灯火，有扇窗里透出暖黄色的光。
我记得曾经我们刚确认关系，第一次约会时，他举着伞在便利店等我的模样。
团团，
他摸着我耳朵，声音轻得像怕惊醒谁，
你说要是阿眠知道我把狗养得这么胖，会不会笑我?
我抬头用毛蹭了蹭他下巴，闻到他胡茬里混着的剃须水味道。
雨点打在玻璃上，他望着雨幕轻声说:
其实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狗。
我的爪子猛地收紧，难道他看出来我是重生转世的?
他却笑了，指尖抚过我项圈上的小铃铛:
不过没关系，只要你能替她看看糖糖长大，就够了。
7.
凌晨时分，糖糖梦游似的摸进客厅。
她抱着毛绒玩具，迷迷糊糊地往我窝里钻:
妈妈，我梦见你了……
我舔她脸上的眼泪，听见林砚轻轻叹了口气，从沙发上起身，把女儿抱回房间。
窗外的雨停了。
我蜷在窝里，闻着周围熟悉的气息。
原来爱不会因为死亡而消失，它会变成风，变成雨，变成落在毛发上的阳光，变成碗里的蜂蜜粥，变成深夜里轻轻盖上的毛毯。
变成所有我未曾离开的证据。
天亮了。
糖糖在餐桌上摆了三只小熊玩偶。
她把最大的熊和最小的熊手拉手，又让中间的小熊抱着我:
这样就是全家合照啦
林砚分别给我们倒牛奶，只不过一个在桌上，一个在桌下。
我摇着尾巴去舔糖糖指尖的牛奶，听见林砚低声说:
阿眠，今天糖糖家长会，你要不要……
他顿了顿，把我抱到腿上。
以团团的身份，听我们说说想你的事?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我望着他们眼底的光，内心有些释然，就算只能用狗的眼睛看世界也没关系。
因为爱从来不需要用眼睛去看。
它一直都在。
7.
我发现林砚每周三都会去街角的花店。
那天他把糖糖送去补习班，独自抱着牛皮纸袋钻进小巷。
纸袋里飘出薰衣草和洋甘菊的香。
他还没忘记，是我生前最爱的混合花束。
花店老板娘总是多塞两支尤加利，笑着说:
林先生，你太太闻到这味道肯定心情好。
他蹲在花店后的小花园里，用指尖拨弄我生前种的薄荷。
泥土里埋着个铁盒子，我跳过去用爪子刨开掩埋泥土的落叶。
我继续刨开泥土，林砚从里面挖出一个铁盒，铁盒里面是叠得方方正正的诊疗单。
每张背面都写着小字:
阿眠今天没掉头发
她吃了半碗粥
她说糖糖的辫子该剪了。
这薄荷长得比去年好。
他对空气说话。
糖糖说等暑假要学做薄荷茶，你教她好不好?
风掀起他的衣角。
他总说公司不忙，却在深夜偷偷贴止痛膏，怕糖糖看见，也怕我在天上担心。
8.
入夏后，糖糖开始偷偷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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