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缓缓浸染着整座城市。
陆明渊靠在寝室的窗边，目光漫无目的地投向远处高楼缝隙间漏出的一隅夜空。
己经是晚上十点，城市却并未沉睡，霓虹灯将天际线染成一种模糊的紫红色，但今晚，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
“看啥呢，明渊？
魂儿都被勾走了？”
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调侃，是室友兼死党赵强。
他一手抓着篮球，浑身冒着热气，刚从楼下球场厮杀回来。
陆明渊没回头，只是微微蹙眉，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窗框。
“强子，你觉不觉得……今晚的天色有点怪？”
“怪？”
赵强把篮球往墙角一扔，凑过来挤到窗边，顺着陆明渊的视线往外瞅，“哪儿怪了？
不就跟平时一样嘛，光污染严重，连颗星星都瞅不见。”
他大大咧咧地抹了把汗，“咋了？
哲学系的高材生又开始思考宇宙的奥秘了？”
陆明渊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的揶揄。
他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像一丝冰冷的蛛丝，悄无声息地缠绕在心头。
空气中的燥热似乎比往常更甚，带着一种黏腻的、难以言喻的沉闷，但望向窗外那被城市灯火映亮的夜空，又仿佛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寒意。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可能吧。”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然而，赵强的注意力却似乎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他指着手机屏幕，语气变得有些兴奋又带着点神秘兮兮：“欸，你别说，刚才打球的时候，耗子他们还在说呢，最近网上有个怪谈特别火！”
“什么怪谈？”
陆明渊心不在焉地问，视线依旧停留在窗外。
“红月啊！”
赵强压低了些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说是最近好几个晚上，都有人拍到天上挂着一轮红色的月亮！
不是那种橘红，是那种……啧，怎么说呢，血红色的！
邪门得很！”
红月？
陆明渊的心猛地一跳。
他再次抬头望向天空，那片被灯光晕染的夜幕深处，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但“红色月亮”这几个字，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一圈圈涟漪，与他刚才那莫名的不安隐隐重合。
“瞎扯的吧，”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大气折射或者污染什么的吧，网上就爱传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开始我也觉得是扯淡，”赵强划拉着手机，找出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递到陆明渊眼前，“但你看，拍的人还不少呢！
各个角度都有。
而且都说，看到红月那几天，城里总出些稀奇古怪的事儿。”
照片确实拍得模糊，放大后颗粒感很重，但依稀能辨认出夜空背景中，一轮圆盘状的物体散发着不祥的暗红色光泽，与寻常月亮的银白或橙黄截然不同。
它静静地悬在那里，有一种冰冷而诡异的美感，却又无端地让人脊背发凉。
“喏，还有人说，看见红月的时候，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或者……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赵强越说越起劲，眼睛发亮，显然对这种都市传说充满了探究欲。
陆明渊盯着那张照片，心底那丝寒意骤然放大。
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联想。
“行了行了，多半是P图或者镜头炫光。
你小子晚上少刷点这种帖子，小心睡不着觉。”
“嘿，你这人真没劲！”
赵强不满地收回手机，“科学的尽头是玄学懂不懂？
生活需要点未知和刺激嘛！
老是三点一线，多无聊啊。”
就在这时，宿舍的灯忽然轻微地闪烁了两下，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两人同时一愣，抬头看向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
它很快恢复了正常，稳定地散发着白光。
“电压不稳？”
赵强嘀咕了一句。
陆明渊却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妥。
这闪烁太过轻微短暂，若是平时，他根本不会在意。
但结合刚才关于红月的怪谈和心头萦绕不去的异样感，这小小的异常仿佛被无限放大。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待在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里。
“有点闷，我出去走走。”
“现在？”
赵强看了眼时间，“都快十点半了，一会儿楼管该锁门了。”
“就在楼下小卖部转转，买点喝的，很快回来。”
陆明渊拿起椅背上的薄外套，语气不容置疑。
“那成，给我带罐冰可乐！”
赵强立刻举手，“哥们儿刚运动完，渴死了！”
陆明渊点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宿舍楼的走廊比房间里更显闷热，灯光似乎也比平时昏暗一些，拉长了他孤单的身影。
两旁宿舍里传来游戏音效、综艺节目的笑声和同学的喧哗，一切看似与往常无数个夜晚别无二致，但陆明渊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一种极细微的、几不可闻的低语声，或者更像是某种高频的嗡鸣，若有若无地摩擦着他的耳膜，等他刻意去捕捉时，又消失无踪。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逃离般地下了楼。
走出宿舍楼大门，晚风裹挟着夏夜的温热扑面而来，却并未带来预期的舒畅感。
那风里似乎夹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铁锈或灰烬的微弱气味。
抬头望去，宿舍楼顶那巨大的探照灯将周围一小片天空照得发白，更远处的夜空则沉入一种浑浊的暗紫色之中。
他朝着校内小卖部的方向走去，途经一片小花园。
往常这里总会有几对情侣悄悄约会，或是三五好友坐着闲聊，今晚却异常冷清，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一个个孤零零的光圈，树木的影子被拉得扭曲变形，沉默地伫立在黑暗中。
就在他快要走出花园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远处教学楼顶的轮廓上方，夜空的颜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异常——一种极淡、极快的暗红色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陆明渊猛地停下脚步，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他屏住呼吸，紧紧盯住那个方向。
几秒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天空依旧是那片沉闷的暗紫色。
是错觉吗？
还是……他不敢确定，但那种被窥视、被某种巨大而莫名之物笼罩的感觉再次浮现，比在寝室时更加强烈。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赵强的名字。
“喂？
强子，怎么了？”
陆明渊接起电话，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紧张。
电话那头却传来赵强兴奋又急切的声音，背景音里似乎还有另一个室友李浩的嚷嚷：“明渊！
明渊！
快看天！
看东边！
我靠！
真的红了！
红了！”
陆明渊的心猛地一沉，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霍然转身，面向东方——那是宿舍楼遮挡较少的方向。
只见在远处高楼剪影之上，一片原本该是深邃的夜空，此刻正弥漫着一种越来越浓的、不祥的绯红色辉光。
那光芒并非霞光的温暖，而是一种冰冷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红。
渐渐地，在那红光的中心，一轮异样的圆月，边缘清晰而锋利，正缓缓地、无可阻挡地攀升。
它并非完全的血红，中心区域颜色略深，近乎暗紫，向外逐渐晕染成一种诡异的绯红，最外缘则是一圈朦胧的暗红色光晕。
它散发出的光芒微弱却极具穿透力，竟将下方城市的灯火都压下去几分，给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怪诞的红纱。
红月悬空。
传说……是真的。
陆明渊握着手机，呆呆地站在原地，耳边赵强大呼小叫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再也听不真切。
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轮红月，冰冷、诡异、硕大无比，静静地悬浮在夜空中，仿佛一只缓缓睁开的、漠视众生的巨眼，正无声地凝视着这座毫无防备的城市。
空气中那股铁锈般的味道似乎更浓了。
远处，隐隐约约地，仿佛传来了几声模糊的、不成调的呜咽，又像是风吹过狭窄缝隙的尖啸，若有若无，钻进人的耳朵里，撩拨着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都市的喧嚣依旧，但在这绯红色的月光下，一切熟悉的声音似乎都变了调，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诡异氛围。
陆明渊看着那轮红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盘旋：今晚，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彻底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轮诡异的红月，不仅将彻底改变他平静的生活，更将把他拖入一个充满恐惧、死亡与未知的深渊。
好友的玩笑一语成谶，哲学的思考无法解释即将降临的现实，而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己经偏离了原有的轨道，驶向了一个无法预料的未来。
他站在绯红的月光下，仿佛能听到命运齿轮开始缓缓转动的冰冷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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