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半，打卡机“嘀”的一声，裴洇洇把工牌塞进帆布包，手中还捏着那张刚发的工资条。
3500——墨迹崭新，数字刺眼——这是她在这家小公一个月的全部报酬，付完房租水电，买完油米泡面，得，一个月又白干。
“小裴啊，这份报表今晚必须改完，明早我要看到新的。”
组长王姐的声音从背后飘过来，带着惯有的颐指气使。
裴洇洇回头，看见自己桌上堆着刚被打回来的文件，红笔圈出来的错处歪歪扭扭，有好几处分明是王姐自己昨天改乱的。
“王姐，这不是我的错……你的错你自己承担。”
“怎么不是你的？
让你核对仔细点听不懂吗？”
王姐翻了个白眼，“年轻人多干点活怎么了？
拿着工资不干事啊？
你看看全公司有谁像你，到点就要下班的？”
周围同事假装忙碌，眼睛却瞟着这边。
裴洇洇攥紧了自己的帆布包，将胸膛里的怒火压了又压。
这半年来，背锅、打杂、被抢功劳是常态，三千五的工资，买走了她每天十二个小时的时间，还有没完没了的委屈。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冷笑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姓王的，你听好了，老子不干了。”
王姐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老子不干了。”
裴洇洇把工牌掏出来，当着大家的面甩在了垃圾桶里，“上哪儿当牛马不是当，老子凭什么天天伺候你？
你以为你肤白貌美大长腿啊？
不知道的还他妈的以为你给我发工资呢。”
她转身就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没回头看王姐铁青的脸，也没管身后同事们倒抽冷气的声音。
走出写字楼的那一刻，晚风吹在脸上，竟有种奇异的轻松。
她扫开路边的共享单车，慢悠悠地往出租屋骑，她哼起了跑调的歌，觉得空气都比办公室里新鲜。
路过那个总没盖好的下水道口时，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偏偏车胎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猛地一歪。
“啊——卧槽”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秒，她连人带车摔进那个黑洞洞的缺口，临走之前，她将要飞出去的帆布包硬生生的拽了回来，毕竟里面有比她更重要的东西——刚买的新手机以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工资条飘落在井口，被风卷着，很快消失在暮色里。
一阵天旋地转袭来，裴洇洇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把她往上拎，耳边传来模糊的声音“快快，这可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可不能莫名其妙折在我们这儿了。”
裴洇洇踉跄着摔倒在地，记忆中的写字楼突然变成了成灰败的宫墙，柏油路面幻化成青石板上的青苔。
等眩晕感褪去，刺骨的寒意先钻进骨头缝——低头一看，身上那件刚买的米白色裹胸连衣裙还好好贴着皮肤，裸露的胳膊和小腿在穿堂风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周遭是断壁残垣，墙角堆着发霉的稻草，几个穿着灰扑扑儒裙的宫女正围着她打转，天空中还飘着雪花。
“她……她是谁？”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宫女指着她，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旁边年纪稍长的宫女猛地站起来，随即涨红了脸，抓起井边的扁担就砸向裴洇洇，牙尖嘴利地骂道：“哪里来的荡妇！
穿得这样伤风败俗，露胳膊露腿的，简首是不知羞耻！”
另几个宫女也反应过来，纷纷捡起石头木棍围上来，眼神里的惊恐混着鄙夷，像看什么洪水猛兽。
“定是哪个宫的妖精混进冷宫了！”
“打死她！”
裴洇洇瞪大了双眼，居然有几分惊喜。
“卧槽……我不会是穿越了吧？
按照电视剧里的剧情，我高低得是个嫔妃吧。
不过……这里好像是冷宫。”
转念一想，她又下定了决心，“冷宫就冷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我的聪明才智，皇后之位早晚是我的，反正，说什么也不能回去挣那窝囊费了。”
石子砸在额头上，痛感袭来时，裴洇洇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不是幻觉。
身上这件再正常不过的连衣裙，此刻在这些古装人眼里，竟被贴上了荡妇的标签。
裴洇洇攥紧她的帆布包，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恐慌。
心中暗自咒骂着:“别人穿越都是有替身的，我怎么连人带包都穿过来了……不能就真给我打死了吧！
死了应该就穿回去了吧，不行！
我不能死，我一定要留下来。”
裴洇洇还在疯狂的转着脑袋，那提着扁担的老宫女己经冲到面前，伸手就要去抓裴洇洇的胳膊。
手刚伸了一半，她突然像被针扎似的猛地缩回手，眉头拧成一团，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
“什么味儿啊这是？”
她啐了一口，嫌恶地往后退了两步。
旁边的人也凑近了些，顿时炸开了锅。
“哎哟！
怎么这么臭！”
“像是……秽物的味道！”
裴洇洇这才后知后觉地低头打量自己——裙摆上沾着几块暗褐色的不明物体，小腿上还挂着几根湿漉漉的水草，甚至能看到几星点黑色的排泄物。
应该是刚才掉进下水道时溅上的，“呕～”裴洇洇当场狂吐了起来，此时此刻连她自己都嫌弃自己。
那股子嫌恶瞬间压过了之前的愤怒，几个宫女纷纷后退，眼神里的鄙夷更甚。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竟从那种腌臜地方钻出来的！”
“穿得不正经，身上还带着这股子味儿，真是晦气！”
她们举着木棍石头，却谁也不肯再往前一步，只远远地围着。
裴洇洇站了起来，裹胸裙下的皮肤冻得发疼，身上的臭味和她们的骂声混在一起，把她困在了这陌生的、冰冷的时空里。
冷风像刀子似的刮过她裸露的胳膊大腿，她只能抱着肩膀蹲在地上，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连衣裙根本挡不住这深冬的寒意。
宫女们还在远处指指点点，骂声裹着风钻进耳朵，身上的臭味和寒意混在一起，几乎要把人冻僵。
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女声突然响起：“吵什么？”
宫人们瞬间噤声，齐刷刷地转头跪下。
“皇后娘娘万安”。
抬头望去，只见萧明漪穿着月白色的宫装，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只簪了支玉簪，眉眼清淡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贵气。
她目光扫过裴洇洇，落在她冻得发紫的嘴唇和那件格格不入的短裙上，眉头微蹙了下，却没像旁人那样露出嫌恶。
“深冬时节，小心着凉。”
她没看旁人，只对裴洇洇说话，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随即解下自己肩上的披风，那是件银灰色的披风，边缘绣着暗纹，一看就是上等的狐狸毛，看着就暖和。
“娘娘，还是奴婢来吧。”
她身边的侍女青栀想上前，却被她抬手拦住。
萧明漪亲自走过去，蹲下身子，将披风轻轻搭在裴洇洇肩上，指尖无意中碰到她的胳膊，她顿了一下，随即把披风往前拢了拢，系好了带子。
“先披着吧。”
披风上还带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瞬间驱散了大半寒意。
裴洇洇愣愣地抬头，正对上她平静的眼神，里面没有鄙夷，也没有好奇，倒像是在看一片平平无奇的叶子。
“谢……谢谢皇后娘娘。”
裴洇洇冻得舌头打结，才想起她们对她的称呼。
忍不住悄悄抬头打量着眼前这漂亮女人“这丫的居然是皇后，穿得也太朴素了吧。”
萧明漪没有应声，只是站起身对跪着的宫人们道：“带她去偏殿，找身干净衣服，弄点姜汤。
再带她来见我。”
说完便转身离去，月白的裙摆扫过青苔，没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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