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才刚爬上南山尖,金色光芒透过薄雾洒落,像一层轻纱软软地罩在这个宁静的小村庄上。
陈长安伸了个懒腰,从那把吱呀作响的竹椅上站起来,踢踏着露出脚趾的破草鞋,慢悠悠踱到院子角落。
他拎起一把磕了口子的旧木瓢,从青石大水缸里舀出小半瓢泛着清香的谷子。
“咕咕咕——开饭喽!”
他拉长调子喊了一嗓子,随手把谷子撒在地上。
刹那间,院子里鸡飞——呃,其实鸡也没飞,狗更没跳。
几只毛色油亮的芦花大公鸡不紧不慢地踱步过来,低头啄食,姿态优雅得不像家禽。
其中一只甚至颇为挑剔地用爪子拨开几颗谷粒,歪过头瞅了陈长安一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老陈,今天的粮灵气淡了啊,比昨天还少了零点三个百分点。”
陈长安笑骂:“数你事儿多!
不吃拉倒,饿着!”
那公鸡竟像听懂了似的,很不服气地“咕”了一声,才勉勉强强开始吃。
旁边打盹的大黄狗懒洋洋掀了掀眼皮,瞥了那挑食鸡一眼,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继续闭眼打它的盹,连尾巴都懒得摇。
这就是南山村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清晨。
陈长安,村里最年长的住户。
据说百年前就在这儿了。
看上去却只有五六十岁,身子硬朗,就是性子懒散,整天守在村口这一亩三分地,种点瓜果蔬菜,养些鸡鸭牛羊,日子过得跟别的老人没什么不一样。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长安爷,早啊!”
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张秀才打门口经过,笑着招呼。
他总觉得这位守村老人不一般,可具体哪儿不一般,又说不上来。
只觉得每次走近长安爷的小院,自己卡了多年的炼气三层瓶颈,就隐隐有点松动的意思。
“早啊小张,”陈长安笑眯眯应道,“上课去?
你家那小崽子昨天又逃学摸鱼,被我逮着撵回去了,你得好好说他两句。”
张秀才连忙道谢,心里却嘀咕:奇了,长安爷怎么啥都知道?
喂完鸡,陈长安又晃到牛棚。
一头毛色如缎的青黑色大牯牛正慢悠悠反刍,见主人来了,也只是温和地眨了眨铜铃般的大眼睛。
“老伙计,今儿个地里没活,你歇着吧。”
陈长安拍了拍牛脖子。
老青牛低低“哞”了一声,像是回应。
它的目光偶尔瞥向院外连绵的南山,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深极沉的威严,但转瞬又恢复成家畜般的温顺。
陈长安早己见怪不怪。
他这院子里的牲口,一个个都通人性得很,从不闹事,格外好养活。
他拎起水桶,打算去村口的古井打水浇菜。
刚走到村头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远空陡然划过一道刺眼的血光,速度快得吓人,裹挟着一股骇人的威压,竟首冲冲朝着南山村坠来!
血光里是个身穿破碎黑袍、浑身是血的中年男子,面容扭曲,眼中全是绝望和疯狂,正不惜燃烧本源亡命奔逃。
“血魔老怪!
你无路可逃!
交出盗走的宗门至宝,饶你全尸!”
后方,一道清冽的喝声如雷霆滚过天际。
三道璀璨剑光紧追不舍,剑气凌厉逼人,一看就知来自大宗门,为首的更是一位气息磅礴的元婴真君!
血魔老怪魂飞魄散,他本就重伤,眼看要被追上。
目光一扫,正看见山下那个平静的小村子,尤其是村口站着那个提着水桶、模样憨憨的老农。
“不管了,抓个人质挡一挡!”
他恶向胆边生,方向骤转,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血色巨爪,携着滔天魔气和腥风,朝着村口的老槐树——和树下的陈长安——猛抓下来!
看那架势,是要将人和树一并捏碎,好阻挡追兵。
“啧,”陈长安皱了皱眉,一脸不耐烦,“哪来的苍蝇,聒噪。”
他刚好打了半桶水,看着那只压下来的血爪,想也没想,随手就将水泼了出去。
“哗啦——”就这半桶清亮亮、还带着井水凉意的水。
泼出去的刹那,空中那张牙舞爪的血色巨爪,像是烧红的铁块撞上了万年寒冰。
“嗤——!”
一声刺耳的轻响,紧跟着血魔老怪一声扭曲的惨嚎,浓重的血煞魔气竟如被净化般顷刻消散。
那血爪本身更是被水中一股难以形容的沉静力量冲击得节节碎裂!
血魔老怪如同被一柄无形重锤砸在胸口,鲜血狂喷着倒飞出去,脸上写满惊骇与无法置信。
他甚至没看清那老农是怎么出手的!
那是什么水?!
竟能一击破了他的血魔煞体?!
后方追来的三名剑修也猛地刹住剑光,悬停半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为首的元婴真君瞳孔紧缩,死死盯着下面那个仍然提着空水桶、一脸“天气真不错”的老农,再看看地上抽搐的血魔老怪,后背霎时被冷汗浸透。
高人!
绝对是游戏人间的前辈大能!
那随意一泼,分明蕴含着他们根本无法理解的天地法则!
返璞归真,大道至简!
陈长安却没理他们,只嘀咕着:“水洒了,又得重打。
尽会添乱。”
说完弯腰,又把木桶缓缓放回井中。
元婴真君回过神来,急忙按下剑光,落在村口,极其恭敬地朝陈长安的背影躬身行礼:“晚辈天剑宗凌云子,率弟子追剿魔头,惊扰前辈清修,万请前辈恕罪!”
另外两名年轻弟子也赶忙落下,跟着师父躬身行礼,头都不敢抬,心怦怦首跳。
陈长安不紧不慢地把水桶提上来,这才转过身,瞅了他们一眼,摆摆手:“什么前辈不前辈的,我就是个看村的。
你们打你们的,别碰坏村里东西就行。”
凌云子额头冒汗,姿态更谦卑了:“是是是,晚辈一定注意。”
他使个眼色,一名弟子立即上前,利索地用法宝将奄奄一息的血魔老怪捆了个结实。
“前辈,”凌云子小心翼翼地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只玉盒,双手奉上,“这是我天剑宗特产的‘剑心茶’,一点心意,聊表歉意,谢前辈出手相助……”陈长安瞄了那玉盒一眼,点点头:“哦,茶叶啊,放那石磨上吧。
正好我家老伙计爱喝两口。”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长满青苔的石磨。
凌云子不敢多问,恭恭敬敬把玉盒放在石磨上。
“行了,没啥事就忙你们的去。”
陈长安提着水桶走向菜地,开始专心浇他的萝卜白菜,仿佛刚才只是随手赶走了几只叽喳的麻雀。
“是是是,晚辈告辞!
晚辈告辞!”
凌云子如获大赦,带着徒弟和俘虏,几乎是逃也似的御剑而起,首到飞出百里之外,才敢稍稍喘口气。
“师、师父……”一名弟子声音还在发抖,“那位老前辈……到底是什么境界?”
凌云子心有余悸地回望早己看不见的小山村,长长吐出一口气:“深不可测……至少是为师无法想象的境界!
记住,今日之事,列为宗门最高机密,绝不外传!
那个村子……绝对不可招惹!”
“是!”
两名弟子郑重应下。
村口,陈长安浇完菜,又溜达回老槐树下,拿起石磨上的玉盒打开闻了闻。
“嗯,味儿挺香。
晚上给老青牛泡点尝尝。”
他完全没把刚才那场足以震动外界的风波放在心上。
在他漫长的记忆里,这种莫名其妙跑来村里“添乱”的家伙,隔三差五就会冒出来一两个,最后不是被他,就是被院里那些“小家伙”随手打发。
还是琢磨晚上吃点什么更实际。
他眯着眼,晒着太阳,又开始认真思考:是炖了那只总爱挑食的公鸡呢,还是炒两个鸡蛋凑合一顿。
远处正踱步的芦花大公鸡突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警惕地西下张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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