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沈清辞的鼻腔。
她费力地想吸一口气,胸腔却像被灌满了铅,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搅碎后重新拼接,稍一动作就会再次散落。
“呃……”她无意识地发出一声闷哼,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连完整的音节都吐不出来。
视线里一片模糊,头顶的无影灯散发着惨白刺眼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只能勉强看到几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身影在眼前晃动,像被打了马赛克的虚影,忽远忽近。
“血压持续下降!
收缩压己经降到70了!”
产科主任李医生的声音穿透厚重的混沌,钻进沈清辞的耳朵。
他握着听诊器的手微微发颤,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平日里沉稳的语气此刻也染上了难以掩饰的慌乱。
旁边的护士小张立刻回应,声音里带着哭腔:“李主任,升压药己经加过两支了,可血压还是稳不住!
血库那边刚才来电说,A型血库存告急,正在从市中心医院调配,最快也要二十分钟才能到!”
“二十分钟?
她撑不了那么久!”
李医生猛地转过身,狠狠拍了一下手术台旁边的器械桌,器械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立刻准备纱布填塞止血!
通知外科的张教授,让他马上过来支援,准备做子宫动脉结扎手术!
无论如何,都要先把血止住!”
“是!”
小张不敢耽误,立刻拿起电话拨给外科,手指因为紧张而不断颤抖。
沈清辞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能清晰地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从她的下半身不断涌出,顺着手术台的缝隙缓缓流淌,在地面上积成一小滩暗红色的血迹。
那温度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寒意,从西肢百骸蔓延到心脏,让她整个人都像被浸泡在冰水里。
她的手指动了动,想抓住什么,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床单。
布料粗糙,蹭得她皮肤发麻,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床单上因为反复消毒而残留的僵硬质感。
仪器“滴滴滴”的警报声格外刺耳,每一声“滴”都像是在倒计时,提醒着她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孩子……我的孩子……”她在心里微弱地呐喊着。
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反复拉扯,每当她快要彻底陷入黑暗时,对孩子的牵挂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让她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
她还没见过那个在她肚子里待了九个月的小生命,还没来得及感受他的体温,还没来得及叫他一声“宝宝”,怎么能就这么离开?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她想起刚得知怀孕时的惊喜,那天她拿着孕检单,小心翼翼地走到霍聿深的书房门口,犹豫了很久才轻轻敲了敲门。
“进。”
里面传来霍聿深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沈清辞推开门,看到他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眉头紧锁,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他面前,将孕检单递了过去,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期待:“聿深,你看……我们有宝宝了。”
霍聿深抬起头,淡淡地扫了一眼孕检单,目光在“怀孕六周”那几个字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又落回了文件上,语气没有丝毫起伏:“知道了。”
沈清辞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她还想说些什么,比如孩子的第一次胎动,比如她最近总是想吃酸的,可看着霍聿深冷漠的侧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别的事就出去吧,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霍聿深头也不抬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沈清辞攥紧了衣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书房,关门的瞬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那时的她,还天真地以为,霍聿深只是不擅长表达感情,以为等孩子出生后,他总会软化下来。
可现在,身体传来的剧痛和不断流失的生命力,让她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坚持要生下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一个错误?
“李主任,纱布己经准备好了!”
护士小王拿着一包无菌纱布跑了过来,脸上满是焦急。
李医生立刻接过纱布,深吸一口气,对旁边的助手说:“准备开始填塞,动作轻一点,注意避开血管!”
沈清辞能感觉到有东西被塞进自己的身体,带来一阵强烈的异物感和疼痛感,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可这疼痛还没过去,新的剧痛又接踵而至,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在同时切割她的内脏。
“坚持住,沈小姐!
再坚持一下!”
李医生一边操作,一边试图安慰她,“张教授己经在来的路上了,只要止住血,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沈清辞想回应,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耳边的声音也开始变得遥远。
李医生的叮嘱、护士的哭声、仪器的警报声,全都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杂乱无章的哀乐,在她的耳边不断回响。
死亡的阴影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包裹,让她无法呼吸。
她想起自己短暂的一生,想起自己对爱情的憧憬,想起对婚姻的期待,想起那个她深爱了多年,却始终对她冷漠至极的男人——霍聿深。
她想起结婚那天,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教堂里,满心欢喜地等待着霍聿深的到来。
可他却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而且是在他的助理反复催促下才赶来的。
婚礼上,他全程没有给她一个笑脸,就连交换戒指的时候,他的手指都没有碰到她的手。
婚后的日子更是如同地狱。
霍聿深很少回家,就算偶尔回来,也只是待在书房里,从不和她一起吃饭,更别说同床共枕。
她记得有一次,她发烧到39度,浑身无力,想让霍聿深送她去医院,可他却只是冷冷地说:“让管家送你去,我还有个重要的会议。”
那时的她,还傻傻地为他找借口,觉得他是因为工作太忙才忽略自己。
可现在,她才明白,他不是忙,而是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
“我就要死了吗?”
她在心里绝望地问自己,“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产房里,连孩子都可能保不住……霍聿深,你知道吗?
你在乎过我,在乎过这个孩子吗?”
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枕头上,瞬间便没了温度。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涣散,黑暗快要将她完全吞没时,产房的门突然被“砰”地一声推开,又迅速关上。
两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猛地刺进她残存的意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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