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午后，阳光仍然毒辣，空气仍然闷热，城中村里油烟、垃圾发酵的酸腐，混合成一股令人摇头蹙眉的浊流。
陈小乐像条脱水的咸鱼，西仰八叉地瘫在出租屋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
劣质凉席硌着骨头，汗水顺着鬓角不断向下滑落，让人心烦意乱。
这间位于“握手楼”中的小屋，也就十几平米，塞下床、桌、柜什么的也不剩多大空间了，墙壁上还爬着一幅巨大的、由渗水痕迹构成的、抽象派“世界地图”。
“嗡——嗡——嗡——”床头柜上的手机在疯狂震动，屏幕执着的亮着，来电显示两个字：老爹！
陈小乐翻身、伸胳膊拿过手机，手指划过屏幕，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陈小乐！”
老陈同志那标志性的吼声瞬间穿透听筒，在狭小闷热的房间里炸开，“你是不是又在那儿躺尸呢？
大白天的！
工作呢？
工作找得咋样了？
简历是投给阎王爷看了还是咋地？
一点响动都没有！”
陈小乐把手机拿远了些，“爸……我投了，真投了……”他声音干涩，“投了好几十份呢……都石沉大海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现在工作比三条腿的蛤蟆还稀罕……放屁！
我看你就是不上心！
就是眼高手低！
跟你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管怎么样，先找个事儿干着，别老好高骛远的！”
老陈的怒火显然没被这苍白的辩解浇灭。
“毕业一年了，正经工作没影儿，窝在那狗屁出租屋里当蛀虫！
你啃得下去，我这老脸往哪搁？
街坊邻居问起来，我怎么说？
说我家大学生在家待业？
脸都让你丢尽了！”
“我没啃老！
房租我自己交的……”陈小乐小声反驳。
没有正儿八经的工作，他也偶尔送送快递、送送快餐什么的，就是现在一心找工作，不怎么干了。
再说了，这年头大学生找不到工作多正常啊！
话是这样说，陈小乐想着银行卡的余额，以及手机软件里被他天天翻看的零钱，内心一阵无力、烦躁。
“交房租？
我看你马上就不用交房租了，住到桥洞底下还交什么房租！”
老陈的咆哮持续输出，“下个月！
就下个月！
再找不到个正经营生，立刻给我滚回来！
家里小超市缺个搬货理货的，我看挺适合你这身懒筋！
省得在外面丢人现眼！”
“爸！
我……嘟…嘟…嘟…”忙音掐断了陈小乐所有未出口的辩解。
“也不问问我还有没有钱吃饭……算了，坚决不啃老！”
陈小乐拿着手机，听着那单调的忙音，想着房租、水电费通知单，还有胃袋空瘪的抗议声，叹了口气，将手机扔到一边，他自己也像被抽掉了骨头，重新摔回床上。
房租……下周五，水电费、话费……银行卡里那点钱，杯水车薪。
躺着也不安生，陈小乐再次烦躁地抓过手机，屏幕解锁，手指习惯性地戳开那几个招聘APP的图标——前程堪忧、失联招聘……红点提示99+，点进去，满屏花花绿绿的职位推送，标题一个比一个浮夸：“急招！
无责任底薪8000+高提成！
月入过万不是梦！
（房产销售）世界五百强！
高薪诚聘储备干部！
（保险代理）学历不限！
经验不限！
轻松日结（夜场保安）”……陈小乐麻木的划拉着，那些“销售冠军”、“三年经验”、“985/211优先”的字眼，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他本就脆弱的自尊心上。
他投过一些标注“经验不限”的，回复不少。
可仅有的几次面试，要么是让他交押金“买工服”，要么是画一张大到离谱的饼，核心就是拉人头。
划到手指发酸，他点开外卖软件。
黄焖鸡米饭18块，配送费5块，打包费2块，合计25块。
沙县小吃，飘香拌面6块，加个卤蛋2块，配送打包加起来又得3块……哎！
没钱还点什么快餐！
他退出APP，认命地爬起来，趿拉着人字拖，走到墙角置物架前。
最底层抽屉里，还剩下小半包挂面，以及一瓶快见底的、瓶壁上沾满褐色酱渍的老干妈。
水开了，白水煮面条，拧开老干妈瓶盖，陈小乐用筷子费力地刮着瓶壁上的油辣子。
就在这时，被他随手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忽然自己亮了一下并伴有震动声。
陈小乐端着面碗走过去。
屏幕上，一个他从未见过的APP图标，在众多花花绿绿的软件图标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是一个极其简洁的蓝色笑脸，下面一行细小的宋体字：万能小助。
啥玩意儿？
手机自带的服务？
还是浏览网页时不小心点到的捆绑软件？
又或者是哪个流氓APP改头换面了？
他皱着眉，手指悬在那个蓝色笑脸图标上。
卸载？
算了，懒得费那劲。
看看？
万一……万一能领个新用户红包呢？
或者……能找个靠谱点的兼职信息？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和“蚊子腿也是肉”的卑微心态，他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去。
屏幕瞬间切换。
没有广告，没有弹窗。
更加奇怪的是，居然没有烦人的权限请求。
一个异常清爽的界面跳了出来：干净的蓝白色调，中央只有两个醒目的按钮——语音唤醒、文字输入。
下方一行小字提示：“智能AI，贴心服务，无处不在。”
简洁得过分，甚至透着一丝可疑的高级感。
“切，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陈小乐撇撇嘴，诽谤了一句。
手指却像有自己的想法，朝着那个语音唤醒的按钮点了下去，同时他还嘴巴凑近屏幕，打算说点啥，不是说语音唤醒嘛！
“叮咚！”
一声清脆悦耳的提示音，像水滴落在玉盘上。
紧接着，一个温和、清晰的女声，从手机扬声器里流淌出来，不疾不徐，字正腔圆：“您好！
我是您的智能助手‘小助’。
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您可以通过语音或文字，随时向我提出任何生活需求！”
声音骤然响起，没有防备的陈小乐端着面碗的手，冷不丁一抖，差点把面汤泼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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