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沙劫中的异乡人骨片又在发烫。
纪忘生蜷缩在锈铁镇集市最边缘的角落,用满是裂口的拇指摩挲那枚黑色骨片。
正午的烈日把沙土地烤得滋滋作响,却化不开骨片里渗出的寒意。
当他的指纹第三次划过骨片中央那道闪电状凹痕时,熟悉的刺痛感突然窜上指尖。
"看那个怪胎!
又在摆弄死人的骨头!
"商队护卫的哄笑声从腌肉摊传来,油腥味混着唾沫星子喷在纪忘生后颈。
他沉默地把骨片藏进破麻布腰带,沾着沙粒的睫毛颤了颤。
这是本月第七次了——每当骨片发热,他的右眼就会看见那些不该存在的画面。
果然,熟悉的灼痛从眼底漫上来。
纪忘生死死咬住下唇,在骤然扭曲的视野里,他又看见那截燃烧的雕花廊柱,看见某只染血的衣袖拂过鎏金香炉,最后总是定格在那个永远背对着他的女子身影。
这次她的发髻上多了支翡翠步摇,坠着的珍珠正一颗接一颗崩裂......"要命的沙暴要来啦!
"老马倌的破锣嗓子突然刺入幻象。
纪忘生猛地抬头,发现集市早己乱作一团。
商贩们疯狂收摊的噼啪声中,他注意到西北方的天空正在皲裂——寻常沙暴是浑浊的黄色,而此刻天际却撕开一道紫黑色的裂痕,像块被撕烂的脏绢布。
念劫。
这个陌生的词汇突然浮现在脑海。
纪忘生愣神的功夫,第一波乱流己席卷而至。
装着陶罐的推车突然浮到半空,罐身上彩绘的飞鸟竟拍打着翅膀活了过来,在惊慌的人群中投下诡谲的投影。
"水婆婆还在西棚!
"纪忘生撞开西处奔逃的肉贩,逆着人流冲向摇摇欲坠的草棚。
八十岁的卖水老妇正徒劳地抓着翻倒的水车,她那些挂着红绳的铜水壶正在空中碰撞出疯癫的旋律。
当纪忘生抓住老人枯瘦的手腕时,紫黑色裂痕己扩张到整个穹顶。
沙粒开始违反常理地向上飞升。
纪忘生拖着老人狂奔,却发现每跑十步就被诡异地传回原点。
水婆婆突然惊恐地指着他身后:"后生...你背上!
"扭头时,纪忘生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沙地上扭曲膨胀。
那团黑影挣扎着分裂出无数细丝,如同某种深海生物般缠住他的脚踝。
更可怕的是,这些影丝上竟缀满晶莹的碎片——那是镇上铁匠上周去世女儿的笑声,是酒馆老板娘偷情的画面,是所有被这场念劫从人们脑海中硬扯出来的记忆。
"别看那些!
"纪忘生用骨片划断影丝,冰凉的触感却让他浑身一颤。
某种陌生的本能苏醒了,他忽然知道该往东南角那株枯死的胡杨树跑——虽然那里看起来沙暴最猛烈,但记忆中突然浮现的画面告诉他,胡杨根部有个废弃的地窖。
沙暴中开始掺杂尖锐的嘶鸣。
三个商队护卫从纪忘生身边跑过,其中一人的脸突然像蜡像般融化,露出底下另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我不是陈三!
我是谁?
"那人抓着自己变幻的脸哀嚎,很快被旋风卷走。
纪忘生死死攥着骨片,发现那些飞溅的记忆碎片一旦接近自己就会诡异地减速,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屏障。
地窖入口被流沙掩埋了大半。
纪忘生刚把水婆婆推进去,后背突然袭来刺骨的寒意。
转头时,他看见沙暴中凝出个三米高的人形——由无数记忆碎片拼凑而成的怪物正俯视着他,空洞的眼窝里流淌着镇上居民支离破碎的人生。
沙怨灵伸出由婚戒、断指和摇篮曲编织的巨掌。
纪忘生本能地举起骨片,却听见"叮"的一声轻响。
某道黑影从斜刺里闪出,幽蓝的刃光划过,怨灵的手臂顿时碎成漫天晶尘。
"别呼吸。
"清冷的女声贴着耳畔响起。
戴着黑纱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纪忘生身侧,她指间缠绕的暗影丝线正发出琴弦般的嗡鸣。
当怨灵再次扑来时,女子袖中飞出的十二道刃光己织成死亡之网,将怪物切成纷扬的记忆雪片。
风暴在女子跺脚的瞬间骤然停滞。
她弯腰拾起一片未消散的记忆水晶,对着阳光眯起琥珀色的眼睛:"十七年前云渺峰的秋祭?
有趣。
"水晶在她掌心化作青烟,面纱随着叹息微微起伏:"果然是你...但记忆被剥离到这种程度,是保护还是惩罚?
"纪忘生这才注意到女子的诡异之处——她脚下没有影子。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还在肆虐的沙暴乱流在接近她时,都会自动分流成温顺的涓流。
"幽夜。
"女子突然开口,指尖挑起纪忘生腰间露出半截的骨片,"记住这个名字。
等找到另外两枚钥匙碎片时,你会需要它。
"她的指甲在骨片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那道闪电状凹痕突然迸出靛蓝火光。
地窖里传来水婆婆的咳嗽声。
等纪忘生再回头时,叫幽夜的女子己消失不见,只有沙地上留着几个正在被风抚平的脚印——每个脚印里,都沉着片正在融化的记忆冰晶。
他弯腰去捡最近的那片,却在触碰瞬间僵住。
冰晶里封存着某个宫殿的俯瞰图,而布局竟与他噩梦中反复出现的场景分毫不差。
更可怕的是,当他把冰晶对着阳光转动时,清晰看见主殿匾额上刻着三个字:纪云殿。
骨片突然在腰间剧烈震动。
纪忘生还没来得及反应,整片沙地突然塌陷。
在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看见幽夜出现在十步外的沙丘上,正用某种复杂的神情凝视着他坠落的方向——而她身后,某个眼瞳血红的男人正缓缓抽出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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