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小说连载
都市小说《好景如愿知乎》是作者“月映沙丘”诚意出品的一部燃情之王娴姜萸两位主角之间虐恋情深的爱情故事值得细细品主要讲述的是:我是姜府最不得宠的小自幼时落水遇就再不能说身子骨差得只吊着一口我自请到山中休自此松华山中多出个苦修的姑于皑皑冬雪之中练烈烈夏日里徒手攀越峰寂静夜里任由千尺瀑布淋他人还当我是草殊不知我已练就一身大杀四方的本家中忽然来通知我回家替长姐出我半夜起来将长刀磨得光其此番回去讨非我初次大开杀1有关我的故要从我娘说我娘名叫王是雍州都...
主角:王娴,姜萸 更新:2025-08-09 17:03:06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自幼时落水遇难,就再不能说话,身子骨差得只吊着一口气。
我自请到山中休养,自此松华山中多出个苦修的姑娘。
于皑皑冬雪之中练剑,烈烈夏日里徒手攀越峰峦,寂静夜里任由千尺瀑布淋身。
他人还当我是草芥,殊不知我已练就一身大杀四方的本事。
家中忽然来人,通知我回家替长姐出嫁。
我半夜起来将长刀磨得光亮。
其实,此番回去讨债,非我初次大开杀戒。
1
有关我的故事,要从我娘说起。
我娘名叫王娴,是雍州都司之女。
虽不在大富大贵之家,但也是知书识礼的官女子。
而我爹曾是我阿公身边一个小吏,阿公本是瞧不上他的。
胜在他生得俊朗,为人处世尤其活络。
既能鞍前马后令我阿公对他改观,又能温言细语令我那性情温良的娘亲一眼见他就喜欢上,至此念念不忘。
到我娘应谈婚的年纪,我阿公看出我爹的心志绝不只在雍州。
将我娘托付出去时,除给足丰厚的嫁妆外,阿公还层层托人为我爹在京城谋了一个小官当,为的就是让我娘亲往后的日子能好些。
初到京时他们夫妻的确是恩爱和睦,琴瑟在御。
我爹靠着能说会道和能伸能缩的本事,很快在京城的官场崭露头角。
后来通过层层关系攀上国公府与当朝贵妃,那是后话了。
这时候我娘在后院尽心尽职地当好主母,她从来贤淑恭谨,不好出头,即便是对待府上的下人也是宽厚仁慈的,从不拿当家主母的身份压人。
生下长姐姜萸不久,我爹就因主动请命到徽州赈灾,并大捐财物,名利双收,博得个延昌伯的头衔。
夜里他与我娘偎在烛火下,一面逗弄襁褓里的姜萸,一面温声说: 阿娴,我能有今日皆因娶了你这位贤妻,当日我向丈人承诺会给你过好日子,我没有失信,往后愿与你恩爱和睦,儿孙满堂,白首偕老。
我娘性子冷,她如所有女子那般受的是三从四德的教导,未嫁从父,出嫁从夫。
在条条框框里头生存的女子,无几人是真的快乐。
可她心中有一处热络的地方,只待一个懂她怜她之人。
她相信我爹就是这个人。
所以对我爹的情话与描摹的未来,她笃信不移。
一句儿孙满堂,就令她懂了我爹的意思,姜萸不到四个月时,她便又怀了我。
那时我爹早出晚归,醉醺醺地回来时贴在她的腰上声声喊: 儿啊,快踢爹爹一脚。
我娘便笑他: 明郎如何就肯定这胎定是儿子?若还是女儿,你便不要了不成?
我爹憨笑: 只要是你生的,男娃女娃我都喜欢。
听奶娘说,我娘难产时,我爹立在房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要他在大人与孩子间做选择时,他抱头痛哭,说要他的阿娴。
我娘说要保孩子,可她疼得喊不出声音了。
后来我爹抱着我时,并未表现出心里的失望,他那时仍是疼惜我娘的。
大夫三番四次地诊断,都说我娘生产伤了根本,不能再孕的时候,我娘绝望得哭成泪人,他反而宽慰我娘没有儿子也无妨。
变故是因祖母从老家到京城来起始的,但我想波澜横生绝不仅是一个老妇人能挑起的。
波涛之所以能倾覆大船,是海底早就有了暗潮汹涌。
祖母告诉我爹我是祸害,只有把我舍出去,才能改变他绝后的命运,若我爹不听,还会害得他断了仕途。
我爹起初觉得这说法荒谬,可听的次数多了就起了疑,加之那段时日真的有一位同僚触怒龙颜,险些牵连到他。
一日晚上他将我从我娘身边偷抱出去,用很厚的褥子盖住我的头脸鬼鬼祟祟溜出后门,打算去……
不知打算去哪,我爹从未说真话。
我娘惊醒后,穿着单薄的衣裳,赤着脚一路追。
我爹从马车的窗户看着我娘那副凄凄惨惨的模样,听着我娘哭得嘶哑的喊声。
他不是立即心软的,大约是尚残存的一丝良心,令他想起了与我娘的从前,想起曾经自己不过一个无名小卒,是如何得了我阿公的扶持走到今日。
他到底是叫停了马车,一直到我娘追上近前,他才煞白着一张脸将我交出去。
三九的天,我娘打开褥子时,我却被捂得满脸通红,只差一点,就要没了气息。
人的心碎是看不出的,碎裂的光从我娘眼里片片剥落,化成无休无止的眼泪。
我爹不顾祖母在车里的训斥,弯腰将我娘横抱起来往回走。
曾填满她胸怀的男人抱着她,她抱着他们的骨肉,她说: 明郎,我不能生了,你还能生,你可以有许多法子求得到子嗣,我却只有萸儿和愿儿,你怎么能……怎么能……
她的声音像碎掉的玉,越说越小,渐渐无声,只把头靠在我爹的肩上,仿佛知道那是最后一次。
后来我爹说尽好话,我娘不吵不闹,不提恨也不说怨,整个人都没了生气。
每当我爹伸手想摸我时,她总是十分戒备地抱着我躲开。
她总问: 那次你与婆母带愿儿走,是要怎么处置?
是要送到惠安寺去,我娘她认为是愿儿连累你亏了身子,想将她养在佛祖面前。阿娴,你问了多少次,我也说了多少次,怎么不信呢?
我娘摇头,看我爹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你们认为我的愿儿生来就有罪?即便要赎罪,那也应该是我们做父母的去,与她何干?再不济,你送我去也行。
阿娴,你说什么呢,我们就不能像从前一样好好说,好好过日子吗?
明郎,敢做为什么不敢认呢?我抱到愿儿的时候她连呼吸都快没有了,你和你娘想要将她埋到何处去?
我娘滚烫的泪落在我的脸上,她轻轻替我抹了去: 我再为你生不了儿子了,若你再听信那些荒唐言想害我的女儿,我就拉着你们母子一同下黄泉去。
疯了,王娴,你真是疯了
那以后我爹与我娘之间恩情尽散,相看生厌,再无情分。
我爹流连烟花之所,我娘心灰意冷,改投佛门。
她本就性情寡淡,多愁善感,若不诵佛念经寻个寄托,只怕是早就入了死胡同走不出来。
刘瑛是在我五岁时进的府,进府前她与我爹的风流韵事已不是秘密。
进府时她已腰身丰盈。
祖母乐弯了眉眼,时常夸赞刘瑛她乖巧懂事,精明能干,样貌好不说,性子爽利大方,颇对她老人家的胃口。
不似那位,成日板着个脸,毫无半分生趣,既然想要吃斋念佛,不如干脆去寺庙里头,皆大欢喜。
阿姐姜萸六岁,早慧聪颖,她对阿娘说: 娘亲,为何要让那刘氏得意,您才是爹爹的妻,您才是这个家的主母,为何要躲起来,为何要让步?
阿娘只管敲着木鱼,闭目念经。
我那时不懂,后来懂了。
女子生在四方天地,以夫为纲,娘不是真的懦弱,是她的力量太微薄,即便是横了心要对困在牢笼里的人生说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能压垮她的礼数多不胜举。
她若提和离,我与姜萸她带不走任何一个,而娘家人还会因此颜面尽失。
生下两个女儿不是她的功绩,是她为人妻子应尽的本分。
但生不了儿子却是她的错,是她至此矮人一等的原罪。
于是她只能让自己退出这俗世,可在面对婆母的指责和丈夫的疏离时,仍不受控地为自己画地为牢,认了罪。
姜萸对我说: 娘自己窝囊不要紧,却害得我与你也要过苦日子,她生下我们来作甚?刘氏院子里扔掉的吃食都比我们吃得好。
娘说懂得审时度势没有错,敢于跳脱出世俗的评判更是女子之勇。
她做不到的,若我与姜萸能做到也好。
所以对后来姜萸转投祖母身边,声声甜甜喊刘氏姨娘时,娘并无一丝不快。
她用自己的节余在京郊置下的田产,仍是均等地分做两份,凭据装进两个匣子里。
我每日都坐在她诵经的屋子里等她出来,将偷藏的点心递给她,又或是拿出我写的字给她瞧时,她看我的眼神总是爱怜又无奈。
其实娘的院子里吃得不差,姜萸偏要觉得刘氏的更好,我想那是她自己出了问题。
后来刘瑛生下明尧,我爹欢喜,大宴三日,来了不少达官显贵。
席间许多不曾见过我娘亲的人,见了刘瑛喊夫人。
刘瑛笑着就认下了这称呼,眼里的得意我看得清楚。
我有些恨。
我娘却云淡风轻: 薄情之人,刘氏愿要拿去便是,横竖也是娘不要的。娘不是傻子,娘也不糊涂,这些年娘为你们备下的钱财,只等你与你阿姐再长些,娘教你们如何支配打理。再等些时候你们嫁了人,娘就回雍州,娘实在想你阿公了。
娘说这话的时候,阿公已经过世了。
我那时不懂得她眼里的悲戚和遗恨。
娘总说要盼到我与姜萸嫁个好人家,可有日夜里我刚睡下,人还迷迷糊糊的,又感觉到她轻抚我的脸颊,柔声叹: 愿儿长大若只做愿儿就好了。
我在心底咯咯笑,娘还说自己不糊涂,愿儿若不是愿儿还能是什么呢?
我后来才想通,娘说的意思是希望我能随自己的心意而活,不为情爱束缚,更不受宅院的桎梏,将日子过得干脆利落,而不是满地鸡毛。
我娘这样的人本该将日子越过越好的,该长命百岁的。
但她坏在了太善良,她大约是知道人都是利己又薄情的,却不知人坏起来时,地府里头的恶鬼都要避让三分。
明尧刚会走路的时候,趁奶娘不注意蹿进了我娘的院子,被接回去的当夜便浑身抽搐,意识不清。
大夫看后说是中了毒,毒物应是半夏。
而我娘近年有咳疾,所服药物中正好有一味是半夏。
刘瑛知晓后哭天喊地,又是要撞柱,又是要投井。
我爹说: 阿娴的性子我清楚,纵有怨怼,也不会害及无辜孩童,她若要下毒,怕是会直接下给我。
刘瑛不肯让步,声声哭诉我娘要害她的儿子,见我爹似不为所动,干脆骂得难听。
自己生不出儿子,见不得她人能生,婆母与老爷能容下你,是念你生了两个丫头,没想到你不肯知足,平日里把阿弥陀佛挂在嘴边,安的却是如此恶毒的心。
我记得那日是我娘多年来第一次走出院子,我爹原本铁青的脸色在见到她的一刻有所松动。
阿娴,你如何来了?来,我们到外面说。
我娘捻着佛珠,神情淡淡,任刘瑛如何制造出动静,她只看着我爹。
就在这里说,听说有人要找我问罪,不知是哪一桩?是你纳妾时我这做正妻的没有为你好生准备迎亲之礼,还是你与婆母瞒着我将田庄粮产划了部分给妾室收管我干涉了半分,又或是我拿你欠我爹的恩情压了你半分,再或者是你拿我补贴给你的嫁妆去打点京中官员的事斥责了你半分?任你在前院如何胡搞,我可有半分打搅,不是我真的亏欠你宋家什么,是我还顾及两个女儿的情面,我不愿后院之事成为她们将来被人拿来笑话的把柄,我还留在这里,无非是在等她们成人,到那时我是多一眼也不愿瞧你。
再说我下毒,我若是有那心,定当下给你。
兴许是我娘已许久未跟我爹说过话,且说了那样多话,尽管说得难听,我爹非但不生气,脸上还赔着笑,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阿娴,当着愿儿何故将话说得这样严重,你待我的情分我自是清楚的。
自刘瑛进门,我爹一向对她偏爱有加,她说往东,我爹不会往西。她诞下明尧,我爹更是将她当作菩萨一般供着。
可那晚不顾明尧还昏睡着,我爹像小狗闻了腥似的跟着我娘走了。
我在他们后头,看着我爹忽而左忽而右地讨好着我娘。
我娘却像尊佛似的,眉眼都不曾为我爹低下过。
我记得我娘数落了爹许久,他们的声音忽高忽低,我还听见爹与她承诺: 你放心,我绝不会因为刘氏生了儿子就薄待我们的两个女儿,尤其是愿儿。
我娘轻嗤: 你好意思提愿儿?
我娘并未留我爹,我爹挨完骂出来,我却看见他脸上并无恼意。
相反见着我蹲在院子里玩泥巴,还十分和气地过来摸了摸我的脑袋,温声说: 愿儿乖,爹爹忙,你替爹爹陪着你娘亲。
后来啊,后来的事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只知道没多久我娘就死了。
他们说她终归还是想害明尧,没做得成,就畏罪自尽了。
我不信娘会自尽,那段时日不论我如何哭,如何闹,如何申辩,都没人信。
就连姜萸,也说我疯了。
娘说过要等我成人,要教我如何打点钱财,她希望我能活出一个与她不同的模样。
她曾笑着说,之所以为我取名愿儿,是因为在生下我后她对从前与往后的日子有了不一样的期望。
她的心在一夜间死了又活,从此夫君的意志再不是她的理想,也将情与爱看得廉价了。
她说她每次一喊我的名字,就像抓住了她心中的愿景。
我这么好的娘亲,如何会自我了断呢?
再后来我落水失声,人也呆傻了好一阵子,醒来后忽然抱着我爹不撒手,见到祖母也不再怕。
阿姐喜欢黏着祖母,为她捶背捏腿,我也学着模样与祖母亲近。
见了刘瑛,我唤她姨娘好。
他们都说二小姐落了水反而变了心性,不再像从前的夫人那样孤傲,看上去也要顺眼许多。
刘瑛与祖母打趣: 要不说祸福相依呢,二丫头这一遭反而懂事多了,若是和萸儿一般识大体,有萸儿一半的知书识礼,我又哪会亏待了她呢?
祖母微眯双眼,眼皮耷拉下来显出几分凶相,脸上却是笑着的,似乎觉得刘瑛这话很对。
太像王娴是她的错,若肯想通从根儿上把她那娘亲忘了,就还是我们姜家的女儿。
那时我正趴在院子里为明尧找蛐蛐儿,顾不得衣裳和裙摆都沾满了泥巴。
明尧在旁拍着掌跳跃: 二姐二姐,那儿有个洞,我的常胜将军定在里头。
我抬头看一眼坐在凉亭里的祖母和刘氏,日头正烈。
强光像两束开了刃的长刀,斜斜地照下来,从我这角度望去,恰好是从她们的脖颈处劈过。
我忽然福至心灵,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
先杀老婆子吧。
2
落水那年,我九岁。
我自那以后身子就不算好,不但说不了话,三天两头总要病一场。
于是我自请到松华山下池田村我娘置的宅子里疗养,除了我娘留下的那一份财物,我没有带走姜家任何东西,仅一个叫月竹的丫鬟跟着我。
宅子平日里由胡伯在看管,胡伯曾是雍州卫所里我舅舅的部下,宅子和田产交给他能放心。
我相中胡伯那身强力壮的儿子胡三,给了他银钱让他做我的眼线和护卫。
那时胡三只有十五六岁,古铜的皮肤,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为人诚恳实在。
最要紧的是他与他爹一样可靠,对我的话言听计从。
他又另找了几个年轻壮实的少年来,一边做农活,一边轮流为我盯着宅子。
如此我总算可以睡上踏实觉了。
而后,我开始各种叨扰远在雍州的舅舅,他行伍出身,在雍州有军职。
记忆中有关他的,全是我娘夸他如何英武能耐。
我写信给他,要他教我功夫。
我在信中说我是不会回雍州的,他若不来松华山的话,就得给我派人来。
舅舅起初回信斥我,仍然是那套用来约束女子言行的说法,我与他好言好语解释几次他仍不改主意,我干脆割破手指头给他捎了一封骂他的信去。
字字句句哭诉我娘的冤屈,还说若他不肯帮我,从今日起我就日日烧香给阿公状告他由着外人欺辱我娘,他日我凭自己的能力报了仇,一定再去雍州割了满哥儿一块肉祭给我娘。
满哥儿名叫王抒云,是我表兄,从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我娘还在时,我与他见过两次,两次都打得他满地爬。
没多久舅舅带了封信来,信中只有一句话: 汝甚狂,愿汝言出必行,让吾妹沉冤昭雪。另,离满哥儿远些。
那晚我翻着舅舅随信一同捎来的各路拳法剑术的秘本欣喜若狂。
自此我开始练武,不论三九还是三伏,从不停歇。
之所以选在松华山,是因为背靠的是深山老林,即便姜家有心要打听我的动向,也不过是知道我每日颤颤巍巍背着背篓进山采药治病,再采些野菜做吃食。
据胡三反馈,我进山之初有人鬼鬼祟祟出现在宅子四周,也有向好事的村民打听,得到的答案都是那姜家二小姐只是个要死不活的哑巴。
接着许久,村里再未来过外人。
想来府上的日子富贵安逸,贪心享受还来不及,无暇管我的日子怎样过,因而留下话说人死的时候捎个信回去就罢了。
我冷冷地咬着牙,人死?是有人死,只不过不是老子。
为快速提升体力和磨炼意志,我每日背着大石往返松华山,好几次累得瘫倒从阶梯上滚落,身上摔得没几处好。
那时我想,若这点苦都能把我累死的话,这仇不报也罢,死了便去黄泉路上与我娘做伴。
但天不亡我,非但不亡,还让我从病秧子练成了个走路带风的人,挥刀能轻而易举地砍断一棵老树,与胡三几人摔跤也常胜。
过些时日,舅舅的信又来了。
他说: 汝莫练过头,功夫高不如胆量大,鸡狗敢宰乎?
那时我十三岁。
于皑皑冬雪之中练剑,烈烈夏日里徒手攀越峰峦,寂静夜处任由千尺瀑布淋身。
我将自己的身体逼近极限,就为不断重复地让自己的身心清晰地感知到绝望。
每当鸡鸣天破晓的时候,满身伤痕的我又重获新生,每一次睁眼,心都要比昨日冷硬几分。
仇恨与不甘从最初的一根血刺,深扎进血肉中,藤蔓一般顺着血液与经脉融入我的身体。
望着舅舅捎来的那把开了刃的匕首,我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喉头。
于是大笔一挥回他三个字: 宰鸡狗有何趣耶,且看吾摘颗人头给君瞧
杀祖母的时候,仅我一人。
我已练习了无数次,仍怕万一有失,因而我拒绝了胡三要随我同去的好意。
我想只有将自己完全置身于不能回头也不能失手的极端处境中,才能激发最大的恨意和手刃仇人的决心。
若第一次就失手的话,那背负血海深仇的姜愿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3
听闻我爹在圣上南巡时捐出大量银钱,一路陪同到江南,挖空心思安排圣驾一行极尽奢靡享受。
圣上龙颜大悦,回程的路上听说我爹有两女,长女姜萸从小生得娇艳,又有满腹的才情,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至于次女嘛,不提也罢。
圣上望着随行的如妃,有了主意。
如妃娘家姓辜,而辜家世代簪缨,几代忠烈,到这一辈人丁不旺,如妃娘娘只有一个亲弟弟,正是玄武营在练的小将。
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也是要征战沙场建立功勋的将军。
为配得起那位辜小将的身份,醉意朦胧的圣上将我爹从延昌伯晋为广宁侯。
蛰伏多年,一朝飞升,光宗耀祖,好不快意。
祖母在佛祖面前殷切恳求多年,终于如愿,迫不及待就要到惠安寺还愿。
如此看来,佛祖是不辨奸邪的。
那就我来除之。
他们下山途中,我趁马夫与随行的小厮到林中小解之机,从车窗钻进马车。
先一刀结果了还没来得及喊出声的李妈。
再看祖母,她约莫是老眼昏花,指着我好一阵才叫出来: 二……二丫头
我朝着她粲然一笑,扯下她发间的簪子狠扎进她的心口,未免扎得不够透,我使尽了双手的力气。
多年不见,祖母苍老的眉眼耷拉得更深,显得丑陋无比。
心脏被刺破后骤然收缩的痛楚令她浑浊的眼珠也跟着收紧了,瞳仁却放大,嘴巴也跟着大张开。
是这样吧?我娘是用簪子扎进心口的吧?您试试呢,这滋味可好受?人若选择这个死法是无法凭自己之力将簪子扎得这么深的。
我把耳朵凑上前,老太婆除了喉咙里难听的呜咽声,什么都说不出。
她应是想说,二丫头,你如何会说话了?又如何像换了一副魂魄?
我抬手抚了抚她褶皱的脸颊,轻声慰藉: 您先去,您挂念的人不久都会来陪您。不过,我要割了您的脑袋,因为我娘定然是不想看见您这张脸的。我每一次想起您的模样,都恶心无比。
话毕,我猛拔出她心口的簪子,浓稠的血液喷溅到我脸上。
这是我第一次尝到人血的滋味。
我激动得浑身颤抖,心中狂喜得不能自已。
您也是女子啊,听说您也受过婆母的责难和夫君的冷落,想必也曾深夜痛哭,可您仍将这狭隘、偏见、恶毒、自私在儿媳身上延续,让深宅大院再多出一个可怜的女子。好哇,这些恶臭的规矩和传统让我来终结了它。
在祖母断气前,我干脆利落地割了她的脑袋。
舅舅给的匕首,锋利得不像话。
我不知道那一刻目眦欲裂的她在想什么,或许后悔当年放过我。
可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后悔。
车夫与小厮回来时毫无察觉,驾马继续赶路,我从车窗逃脱,拎着用布包起来的脑袋跑了一路。
穿过一片松林,我在溪边停下,洗去手上和脸上的血迹。
那条溪很窄也很浅,我在那里遇上了一个怪人。
或许在他眼中我也够怪。
他在我的上游,从上游流下来的溪水带着猩红。
我们同时拔刀相向,相互望着对方身上的血迹,他的手上拎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而我亦如是。
凭经验,我知道那也是个脑袋。
他身着黑衣,看上去比我长不了几岁,星眉剑目,很有神采。
分明做的杀人的勾当,却过分气定神闲,觉得他是个比我还狠的狠人。
片刻对视,他伸出手指,指了指我的袖口,我低头看去才惊觉我黑色的衣裳上竟挂着几缕白丝。
应是方才拔老太婆发簪的时候沾上的。
我从松林那边过来,有一辆马车里头死了两个老妇,其中一个丢了脑袋,血跟着马车淌了一路,被车夫与小厮发现了。
这话我理解为是威胁。
可他的身量要高出我许多,我没有把握能赢过他。
即便如此,我也只能一战了。
很快我们一同把对方打进了溪水中,不出十招,我就被他制住了脖颈。
我闭上眼: 动手吧。
困着我的力道却忽地松开,他接连退了几步,坐到岸边。
我这才瞧出他脸色煞白,满是疲态。
只见他一面脱去自己的上衣,一面喘着粗气说道: 你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那车夫和小厮我给杀了。
见我愣着,他又抬了抬眼皮。
他们看见我了,怪他们倒霉。
他又说: 可碰见你,是我倒霉。
他指着露出的皮肉上,腰间那一道横亘的割裂伤。
本来血已经止住了,你又把我的伤口打开了。
我冷冷地凝视他,直到确定他不会再次朝我出手,我才转身走上对岸。
哎……你就这么……走了?
我顿住,但没回头。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杀你的,我杀我的,我们互相都没见过。
身后没有再传来话语,但我好像听见他笑了,似听见了多么不可理喻的话。
但我没工夫耽搁。
毕竟杀了人,我的内心,很慌。
4
老太婆的死在京城传开,成为一桩蹊跷诡异的秘闻。
坊间众说纷纭,角巷的小茶摊上都在传广宁侯从一个无名小卒靠丈人扶持才到今日,却因子嗣之事联合老母逼死发妻,想来是恶有恶报。
更有人说是他的亡妻还魂,取了他母亲的首级,下一个要掉脑袋的便是被扶正的妾室刘氏。
还真有人看见姜家请了几拨道士进去作法,广宁侯府的门楣还没光亮几日就失了一半的神采。
凶案发生在圣上指婚的旨意刚下不久,闹出这么一桩,姜侯生怕将过往抖落太多出来,竟不敢要官府彻查。
悄悄把老娘葬了后,暗中派人查了一段时日,结果并不理想。
最后盖棺定论,说老太婆是遭山贼劫道,白虎山头因此被端了几个山贼窝。
那次回来后我从祖母的脑袋上割了一缕带血的白发随信捎给舅舅,他复信: 汝实乃奇才
随他的信一同来到的,还有我要的人。
我向他求了那样久,我说我这般刻苦练功终也只是自教自练,若无人从旁指点,只怕以后很难精进,更难有作为,搞不好还会走火入魔。
到那时,我一定割满哥儿身上两块肉。
一块给我娘,一块腌成腊肉挂在房顶自己欣赏。
可那老东西丝毫不为所动,倒是我杀了祖母后,他终于派了人来。
来的是个女子,名叫阿桐,二十出头,武艺高超,人狠话不多,深得我心。
有她的指点,我终于不再是闷头练功,至此拳脚路数都有了方向。
阿桐见我整天似猴一样毛躁,只对打打杀杀的招式感兴趣,于是教我坐禅,督促我每日练功之余在山间打坐。
她说先入静再运气,方能物我两忘。
我在长久入定中悟出来了: 禅要坐,人要杀,毕竟吾生有涯,仇人务必有涯在先。
月竹抱住我的双腿掉眼泪: 小姐,不去行不行?都快过年了,你上次杀完老夫人回来,我许久都不敢闭眼睡觉。
我举着亮锃锃的匕首正面反面瞧,上头映着我姣好的面容,越看越美。
如此美丽的女子,不杀人可惜了。
我低头对月竹道: 正因快过年了,有些人是不能留着过年的。月竹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杀人,只有仇人的血才能令我感觉自己活着。
月竹怔了怔,抱着我的手松了: 那我们所有人跟你一同杀到姜家去,把他们都杀了,小姐就能像个寻常人一样过日子了吧?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月竹看着我的笑容,脸上的表情更加惶恐。
她六岁进府,与我表面上是主仆,实际更像姐妹,比姜萸更像我的阿姐。
我如今成这副模样,我知道她也难接受,只是也出于对我娘亲遭遇的扼腕以及对我无条件的顺从,她只能选择与我同路。
自我落水于生死边缘搏了一遭回来,就不太哭得出。
我大约是得了一种面部表情失调的病症,倒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想笑的,可总是笑得冷不丁的。
月竹是我表情失调来的第一批受害者。
不急,姜家那些,养肥了再杀。
我现在想杀的人,是个太监,两日前我还杀了他的妹妹。
那个太监在收到我托人带给他的东西时坐不住了,趁夜摸黑从皇城的小门钻了出来。
胡三说: 阿愿小姐,你猜对了,那狗东西来了。
我点头: 你还真别说,你那宫里当差的发小虽然少点东西,但又有点东西。
胡三于暗处轻咳了两声: 小姐,我想知道你拿了什么给他,才能把那阉人吓成这般模样。
我盯着巍峨的宫殿城楼上那成排的灯笼,在北风中摇曳不止,像一颗颗被连根拔起的人头,心头逐渐冷硬。
这世间任谁都有牵挂。
我握紧腰间的刀鞘,轻声下令: 捉人。
太监秋生,渠县人,自幼家贫,父母早亡,与妹妹相依为命。
为谋生路,于十岁净身进宫,但因身形瘦小,又无钱打点内务府,在处处充满盘剥的皇宫里头过着最下等的日子。
或许他想过要死,也想过要让欺负他的人死。
可那些卑劣的心思只在暗处滋长,见到位高者,仍是畏缩如鼠。
就连当年他要杀我,也是被人逼着做的。
指使他的人是光禄寺少卿赵慎,刘瑛的同乡。
那次虽失败了,但人性善恶的界限一念间就能瓦解,自那后太监秋生再不是胆小怕事的阉人。
他靠赵慎的引荐还有自己的狠毒,在内务府有了一席之地。
听说这些年有不少女子被送到他在宫外置的宅子里头,大多没有活着走出来。
前些日子同村的张嫂家丢了个女儿,被找到时人已经没了,脖子被绳结勒得只剩骨头连着。
是以,我觉得这家伙没有留着过年的必要了。
我把他吊在荒郊一间破屋子的房梁上,让他双脚离地尺余,绳子的一头在我手上,我一拉动,绳结就会在他脖颈上收紧。
窒息的极致绝望与呼吸即将停顿时的极致快感相交织。
残缺的男子或许正喜欢这种滋味。
听着秋生的痛苦呻吟,我的心头也满是快感。
秋生的嘴被布团塞着,数九寒冬的天,他的衣裳却被眼泪混着汗液打湿。
匕首扎进他的小腿肚里,血湿答答地滴到地上。
认出我来了吗?
我拔了他嘴里的东西,笑吟吟地考他: 那你说说我是谁,说对了就饶你不死。
你是……你是……姜家那位二小姐,姜……姜……姜愿
答错了嗷。我垮下脸,匕首捅进他的腰部,姜愿死在荷塘底下了,你听仔细,我只说一遍。
刀子在血肉之中翻搅了一下: 我是青天大老爷。
他痛得喊: 是是是,青天大老爷饶命奴才错了,求您饶命。
我转头看了看抱着剑冷眼站在身后的阿桐,笑得眉眼弯弯: 好玩儿。
阿桐的声音满是无奈,却仍是轻柔的: 小姐,我们做这个的向来是手起刀落,一般……不这样玩儿。
那多没意思?你瞧,他越是害怕,越是哭得大声,我就越开心。
你开心就好。阿桐干脆转过身去。
啊,好吧。
阿桐虽是舅舅派给我的人,可她武功高强,教我的本事都很厉害。
而且她从不提她的过去,但我从她的言行中隐隐感觉到她是个有故事的人。
而这故事,或许比我的更精彩厚重。
所以我对阿桐除了依赖,还有几分敬重。
我看出她此刻是有些不耐,于是收起了刀。
挂着的秋生鬼哭狼嚎地喊着他妹妹秋水的名字,我懒得听,又将布团塞回了他口中。
想秋水了?一会儿就让你见她。
从秋生身体里流出来的血在地上凝聚,往门口淌去,隔着门等待的野狗闻到腥味再也忍不住,争相吼叫起来。
胡三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小姐,好了没?我这里快拉不住了。
我与阿桐递去个眼色,按照我们计划好的,她开门然后抓着我飞身跳上等在屋外的马儿背上。
阿桐的骑术顶好,驾起马来如飞起来般。
我从马肚上绑着的箭筒里头抽出一支羽箭,回身射出,箭矢分毫不差地割断吊着秋生的绳子。
身后的胡三手一松,被捆着的野狗脖子上没了束缚,飞扑向那一整块捆绑好的血肉。
秋生的惨叫在野狗贪婪吞噬肉块的声音中越来越微弱。
我将下巴抵在阿桐肩上,感受着马儿狂奔带来的颠簸,轻声道: 哎呀,忘了告诉他,他妹妹秋水也被野狗咬死了。
网友评论
小编推荐
最新小说
最新资讯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