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夕死出自于哪里

低头边哭边说话的，是坐在我对面的一个女生。

我疑惑地问她: 你是谁?

我，我叫陈建明，别打我了……你想问什么，我都说，我全都说……

陈建明明显是一个男性名称。

但她真的是女生。

1

我手中的资料显示，她的名字是钟丽燕，性别为女。

是个重度人格分裂症患者。

那么，陈建明，是她分裂出来的一个亚人格吗?

我轻声问道:

那你说，你都做了些什么?

她仍然哭得异常凄凉。

可是同时，她也开始用那稚嫩的声线，颤抖着讲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

他，陈建明，是当地人，在一个农场上务农，养猪，兼屠宰。

那是一个夏天，他在农场后面山坡上碰到了一个女学生。

不知什么原因，那女的居然一个人在野外乱逛。

那一片他熟悉，下午时分一般不会有人，偏僻得很，所以他起了色心。

他拿着一根棍子出去，悄悄靠近女生，最后一棍子敲在她后脑勺上，直接把她敲倒在地。

她的脑袋飙血不止，连一句呼救都没喊得出来，就已经失去说话的能力了。

他把她扛回了农场，放在仓库的草垛上，开始了他的暴行。

那时候她还没有断气，但也已经完全没有了行动能力，只能呆滞着目光，眼睁睁地看着他蹂躏自己的身体。

他来来回回对她实施了好几次暴行，最后才发现，她已经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清醒过来后他才慌了神，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害怕，因为被抓到，一定会被枪毙的。

他甚至不太敢面对她的遗体，就把她锁在了仓库中，回到农场大睡了一场。

2

第二天，他故意去镇上探风，却没有听到有女孩失踪的消息。

他甚至循着校服，找到了女孩的学校，才知道那是所风气不怎么样的技校，当时很流行离家出走去打工，很多学生上着学突然就跑掉不见了。

所以那女孩，可能家里跟学校也认为她是离家出走了吧?

他终于放下心来，决定隐瞒下去。

首要任务，就是毁尸灭迹。

他是个屠夫。

所以回到农场后，他用熟练的手法，把女孩子大卸块了。

但卸开之后，尸块也还需要继续处理，他又想到了栏里养着的猪。

自己养的猪他最清楚了，只要丢给它们食物，无论是肉还是骨头，它们都会啃食得干干净净。

他一狠心，把卸得零零碎碎的她，全部都丢进了猪圈里。

他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但他毕竟是个粗糙的汉子，是农民，是屠夫，而不是杀手。

几天之后，一群人牵着几条猎犬来到了他的农场里——

当然，还有一只沾了血的女鞋。

他都没发现，他敲晕女孩扛走她之时，不慎把她的一只鞋留在了山坡草地里。

女孩的父母，发动了所有亲朋好友上山下海地找，却只找到了这只鞋子。

之后，他们利用猎狗灵敏的嗅觉，直接找到了他的农场。

他被十几个人吊起来打，打得遍体鳞伤，口吐鲜血。

他哭着求饶，但没有人能饶得了他。

尤其是当猎狗奔向猪圈，对着猪圈狂吠不止的时候……

女孩的父亲疯了似的把钢叉捅进他的肚子里，把他的肠子给搅了出来……

3

这故事听得我生理不适，隐隐作呕。

我从没有见到过一个病患，她可以给自己的人格配置上那么详细的故事情节。

我仍然认为这是病。

直到我手贱，随手上网去搜了一下。

我用这个案件的信息去查询，最后在一个不知名的本地论坛里，真的查到有人在谈论这个案件

这案子没有上新闻，因为这是三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了，可能与年代有关，也与村民们最后处理犯人的方式有关。

但谈论起这件事的那个网友，自称是当地人，而且写下的大部分信息都与钟丽燕所说的相符:

技校女生，农场老光棍，绑架，强奸致死，分尸喂猪。

那一瞬间，有个更离奇的想法像闪电一样切进了我的脑袋中:

眼前这个女孩，她，真的还是钟丽燕吗?

会不会，有可能，是陈建明死后的灵魂，附身在她身上了?

因为根据那个网友的描述，以前那个农场的地址……

就是现在的医院。

4

不不不。

我马上推翻了自己那荒谬的想法，因为这不可能，这世界怎么可能有鬼呢。

太荒谬了。

钟丽燕，她就只是一个病人，一个人格分裂症患者。

她一定是在网上读到过陈建明的故事，病发的时候，直接把陈建明当成是自己的另一个人格了。

许多人格分裂症患者，都会分不清现实虚幻，分不清他人跟自己。

一定是这样。

我抬起头来，打算好好跟她对话的时候，却被吓了一跳——

原本散乱头发，低头抽泣的钟丽燕，此刻已经抬起头来，像没事人那样，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了。

那双眼，就直勾勾地盯着我。

如果不是她的脸上还有泪痕，我真怀疑坐在我对面的，已经不是刚才那个人了。

我跟她对视了足足有两秒钟，才缓缓开口说:

我，明白了，你认为你是陈建明，那么……

我还没说完呢，就被她狠狠地打断了:

狗屁，老子是你爹。

这个语气与她稚嫩的声音完全不符，但也跟刚刚陈建明的说话方式完全不同。

我正纳闷呢。

她又继续开口了:

不给你爹我整点好吃的么?老子都得上路了，没给我喝几口?

我嘴巴微张，根本说不出话来，因为这时候我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了:

说话的这个人，他既不是钟丽燕，也不是陈建明。

他，是另一个人?

躲在钟丽燕身体里的，第三个人格。

这就有点离谱了。

这个叫钟丽燕的病人，她不仅是重度人格分裂症，而且还是多重人格分裂症。

我顿时更重视了。

我认真地、小心翼翼地问道:

请问，你是谁?

眼前这个人的脾气相当火爆，我话刚落音，他就给我当头棒喝:

咋还不认得我咧?我是你爹钟志宏啊老子就杀杀几个流氓子咋的就要送你爹我上路还有天理么?啊?

我被这语气震惊得略显茫然。

钟志宏?

我偷偷在手机屏幕的搜索引擎打下这个名字。

但显然，信息太少，搜不出什么特定的内容来。

我又小心翼翼，试探性地问:

你能否跟我说一下，为什么说，你得上路呢?

他立刻大声呼喝了一句:

不是你这群王蛋判了我死刑吗?我早说了，我他妈就是……

然后，他开始不断碎碎念了起来。

我也从他不断责怪、咒骂的句子中，把属于他的故事提取了出来。

原来，他是个死刑犯。

因为他残忍地杀死了三个年轻人，所以被判死刑。

5

那天他放工之后去喝了酒，独自一人回到所居住的城中村时，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

那时候的城中村不像现在，深夜还有那么多商铺开门，灯红酒绿。

尤其是，那时候的城中村，是由一条条巷子互相穿梭构成的密集居住地，连路灯都没有，黑得可怕。

可能因为喝了酒，他在复杂的巷子里走错路了，不知不觉居然走到了一条死胡同里。

正当他想转身离开之时，却听到了一片漆黑的胡同里有声音传过来——

男子的低吼声，女子的哭泣声。

那片地方的治安一直不是很好，尤其是 20 世纪 90 年代，因为没有足够的摄像头，更是乱得可怕。

流氓横行，犯下种种暴行。

他明显碰到这么一桩了。

如果不是喝了点酒，他可能不会那么上头。

他赤手空拳地冲了上去，大吼一声王蛋

可他没想到胡同里的，居然是团伙作案，对方有三个人。

而且是三个年轻稚嫩、不怕死的小伙子。

这三人完全没有被吓到，反而也冲了过来，似乎是想把多管闲事的他给打倒。

那时候的人，就那么猖狂。

他当时心里就有些犯怵。

因为他知道，社会上最怕就是这种小年轻，他们不懂分寸，打起人来都是下死手。

可是，他冲过去后却发现，胡同角落里，确实蹲着一个哭得声音都沙哑了的少女。

哭得很惨，很惨。

他内心最柔弱的那一块，被触动到了。

所以，为了救人也为了自己不被打死，他当即决定也要下死手。

他先下手为强，一拳打中对面某个人的脸，把他打倒在地上，把气势给打了出来。

接着，他紧紧抓住第二个人的脑袋，往旁边的墙壁上撞过去，一下，两下，三下……

他不知道撞了几下，只知道玩命地撞。

第三个人冲上来给了他一刀，这一刀是冲着腹部直接捅过来的，明显是想要弄死他。

好在他防备得及时，刀子插得不是很深。

他果断推开对方，拔出小刀，转而直接扑上去，一边大声嚎叫着，一边把刀捅进对方的胸口……

第一个被拳头打倒的年轻人又站了起来，还满口污言秽语，势有至死方休的觉悟。

他不敢懈怠，因为怕对方身上还有更危险的武器。

所以他果断一脚踹上去，对方晃荡倒地，他为了让对方彻底不能再起来，又对着他的脑袋狠狠踩了好几脚

三个小年轻，全部倒地不起。

之后，他才捂着受伤的肚子，背靠墙壁喘起了大气。

墙角的女生，已经不哭了。

不久之后，她站了起来，什么都没有理会，直接快速地离开了胡同……

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其实他也理解，因为那女生已经遭受足够多的恐惧了，她脑子里应该只有一个念头: 逃。

只是他，因为受伤，没能及时逃走。

后来，警察来了，他也被带走了。

他才知道，那三个小年轻死了两个，一个被刀子捅到心脏当场死亡，一个脑袋撞破了送到医院抢救不过来，最后一个被踩头的，也陷入了昏迷。

脑干受损，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再后来，更荒唐的事情发生了，因为找不到受害女生，他反而成了被告

那时候流动人口太多，女生可能是离开了这个城市，所以根本无从寻找。

而且，那三个纨绔子弟其实不是城中村的流民，他们家里还算有些社会地位，他们只是去那里寻找女性目标玩弄而已。

他们的父母，当然也会用各种手段，去严惩这个杀人凶手。

最终，他申诉无门，被迅速判了死刑……

6

你爹我不后悔他娘的还是人么?那些人被杀是他们的命，老子不杀，他们始终有一天也会掉命……

说到最后，他反而没有那么激动了，而是有些念念叨叨了:

就是，老子对不起媳妇，对不起两岁的妞……娘的，不后悔，想到那女娃，要是我妞儿像那女娃一样被欺负，我恨不得把他们骨灰都扬了……

我心里也为之一震。

他还是个丈夫，是个父亲。

却为了救人，义无反顾地冲上去与歹徒搏斗……

而从他所描述的场景，那没有摄像头的城中村巷子，那明目张胆去强暴女生的行为……

这一听，就知道不是近年来发生的事了。

慢着。

我才惊觉，我怎么会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一个人了?

明明钟丽燕才是人，而现在乱七糟说着话的，其实只是她发病时分裂出来的一个人格而已

我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然而在低头做笔记的时候，我却发现另一件事: 钟志宏，钟丽燕。

他们同姓。

而且在我此前看到的，钟丽燕的个人资料中，她的父亲一栏，是缺失的。

会不会……

我连忙翻开钟丽燕更详细的档案，果然在里面查到了她父亲的名字，赫然就是: 钟志宏

这就非常有意思了。

这个病人的其中一个人格，居然是自己已经去世的父亲。

而且，年代似乎也能对得上了，钟丽燕两岁的时候，也就是二十四年前，那时候的城中村确实非常乱。

这不仅耐人寻味，而且意义非凡。

难道是因为成长过程中太过缺乏父爱，才会导致这样的事发生?

她把听来的，关于父亲的事迹，转变成了自身的一个人格。

总之，这太有研究意义了，我把这一串信息快速地记录了下来……

只是当我写完一段文字之后，没错，奇怪的事情还在继续发生——

7

她，又不是他了。

她已经停止用那奇怪口音说话，她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变幻，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平静得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只能继续小心翼翼地问她:

请问，你是钟丽燕女士吗?

她点了点头，却还是面无表情。

好，终于切换回她自己了，我也终于有机会可以跟这个病患说上几句话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她居然率先开口，把话题引向了一个诡异的方向:

龙宇华医生，你刚刚也见过他们了，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正想回答，可是却猛然发现:

我并没有自我介绍过

今天穿的衣服也不是白大褂，没有别着工作证，她是如何知道我名字的?

我一边猜，一边反问她:

是陈医生告诉你我的名字吗?是他事先跟你说过，我今天会来见你，对吧?

陈医生是她的主治医生，也是我的好友，正是经过他的介绍，我才能坐在这里与她交谈。

我并不是本院医生，而是过来调研她这个稀有病例做研究的。

只见她轻轻摇了摇头，说:

陈医生才不会说你名字，我知道是因为……她告诉我的。

说着话的时候，她伸出白皙的手指，径直指向我左边肩膀后面。

我微微扭过头来，后面当然没有任何人。

钟丽燕女士，你，指着的这边，有什么……吗?

我认真跟你说，你不要被吓坏，她收起手指，开始温文尔雅地说着话，我能跟灵魂沟通，也能让他们依附在我身上，也就是鬼上身。你刚刚看到的那两位，就是两个不同的灵魂，陈建明是因为死在这，所以灵魂一直停留在这里。我父亲，则是因为他死后仍然想要守护我，所以才会一直陪在我身边……而我知道你的名字，是因为有个老奶奶在你肩膀后面，一边轻轻抚着你，一边念念叨叨着你的名字。

我忍不住笑了。

这真是，有够扯的，当然我也把这扯淡的内容给及时记录了下来。

其实精神病患者有不少这类型的人，他们会疑神疑鬼，把一切推给闹鬼，从而把自身不正常的部分摘除，以便让自己相信自己是个正常人。

她也感受到了我的轻佻跟质疑，所以马上就反问:

你不信我吗?

我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说:

钟丽燕女士，如果你是清醒的话，你就应该知道，你现在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治疗是因为你生病了，你不能把自己的病全都推给灵异事件。况且，最重要的是，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的。

这次，轮到她发出嘲笑的声音了。

紧接着，她说:

如果没有鬼，那你身后那个老奶奶是谁?我形容一下她的样貌吧……

她皱着眉努力盯着我左肩后的虚空，那认真的表情，让我微微有些不适。

感觉，就像她真的能够看到什么似的。

她最大的特征，就是脸上有一块斑……不对，是胎记，反正就是老年斑或者胎记，在左额上，对吗?

我愣住了。

我奶奶的左额上，确实有一块胎记。

为什么她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