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明月

我被萧凛的轿子抬到了现场。

有些人叫好，有些人扭头不敢看。

我随着众人欢呼，死得好。

萧凛问我: 你觉得她该死吗?

我笑着倚进他的怀里: 死得其所。

他目光深沉地看向我，许久后:

你果然不是她，你贪生怕死，不似她般傲骨。

我笑: 爷说笑了，我哪能跟灭国长公主相提并论。

1

我因为与前朝长公主分相似，被萧凛纳进府中作为妾室。

他对我不算宠爱，却也不算苛待。

府中的人虽说对我不算尊重，可也不敢得罪。

毕竟是万花楼出来的姑娘，就算嫁给萧凛成为将军府的人，可骨子里带着媚俗，自然得不到府里人的尊重。

萧凛总是透过我看别人。

但我不在乎。

在万花楼里，保证清白已是不易。

若能得到一处庇佑，便是最低贱的妾室，那便也是无谓了。

萧凛捏着茶杯半晌才开口: 今日……是何感想?

我沉默一会儿，想着今日他也就带我出府看了二公主被五马分尸的场面，其他也没做什么。

我捻着帕子，那前朝公主罪有应得，只不过场面确实血腥，妾身怕是要日日梦魇了。

说罢，扑在了萧凛的脚边，撒娇般蹭着他的手背，爷可要负责。

他的手一紧，随即笑着，收拾一下跟我进宫，我带你……见一个人……

我抬头望他，是谁?

他抚着我的脸笑，你见了就知道了。

红色的宫墙一望无际，我随着萧凛一步一步地踏进金銮殿。

主座上的人抚着眉头，在看见萧凛时才微微舒展。

他越过萧凛看向我，目光随之一滞，随后拨开萧凛站在我面前，捏着我的下颚:

像……实在是像……

我脚下发颤，眼泪顺着脸颊就落了下来。

萧凛向前一步挡在我与那人面前，看她这副样子，哪里似她。

那人放下手看向萧凛，那你如何确认?你又怎知死的那个不是她的替身?

萧凛转头看我，随即一笑，自是有法子。

那人看我时，目光透着阴冷:

你最好是好好地向我证明，否则，就算她是你的妾室，那也必须死。

2

地牢里阴冷而又腥臭。

混着血液的铁锈之气呛得我突然开始干呕，一望无际的狭长过道上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偶有惨叫声传来。

我步子微颤，向前几步捏着萧凛的袖口，萧将军，这是什么地方?

他步子不停，轻轻握住我的手，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不见天日的地牢深处，一身白色衣裙的女子被钉在柱子上，面色惨白，发丝贴在额角，手臂上是蜿蜒而落的血迹。

肚子却似是怀胎十月，隆起的有些吓人。

我顿住步子，手心沁出冷汗，萧将军，她是谁?

萧凛顿住步子，回头看我，眉间透着不忍。

若你今日不让我失望，以后便是萧府的正房夫人，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

狱卒拿出一个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女人的腹部。

她尖叫着抬头，带着浓稠的血液从腹部渗出，抬头间，目光狠狠定在了我的身上，随后冷冷一笑: 来来回回就是这些招式，就不能来点新鲜的?

萧凛不缓不慢地坐在椅子上，随后看向我，过来。

我一愣，可心中容不得思量他话中的含义，只得颤着步子走至他的身前。

跪下。

我盈盈跪坐在他脚边。

他伸手抚着我的脑袋，看着那个受伤的女子笑出声。

那女子突然咬牙，萧凛你该死

看到自己的妹妹如今像狗一样讨好自己的仇人，不知大公主心里是作何感想?

女子一笑，她?她连我妹妹的一根头发都不如，我又有何感想?

不过是顶着相似的脸，做些下贱的事情罢了。

我心中了然。

这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是前朝大公主，宋清云。

你怎知她不是?你们云昌都灭国了，你留着那东西也富不了国，不如早些把东西交出来，也好给自己一条活路。

宋清禾往后靠着，看向我和萧凛，笑得凄凉。

我早就不需要活路了，若你们能有些本事，不如直接把我杀了，也好让我早些下去等着你们

我躲在萧凛的身后，将军，我们走吧……这个地方当真叫人害怕……

萧凛转头看我，她是前朝大公主，你想知道她腹中是谁的孩子吗?

我摇头。

也许是……牢中死囚，也或者是……狱卒?许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骨血，你说，神不神奇?

呵，你们除了这些腌臜的手段，还有些什么?日日鞭挞?或者是换着花样的刑罚?萧凛你永远摆脱不了忘恩负义、肮脏小人的身份我妹妹会在奈何桥等着你，撕破你这臭不可闻的灵魂

萧凛面色一变，握着剑柄的手还未出鞘就被来人拦住。

萧将军，莫急。

宋清云看向来人，顿时双眼猩红，顾不得身上的绳索，挣扎着笑出声:

沈沐宸，还有什么招数，尽管来

沈沐宸的眼光穿过萧凛看向我，然后看向被钉住的女人，清云，你只要告诉我，你妹妹在哪儿，你和孩子便都能活下来。

她闭上眼笑出声，一声声穿透整个牢房，沈沐宸，你不是亲眼看到她五马分尸了吗?是不是云昌的百姓日日在你榻前哭泣，让你睡不安稳?

你背信弃义，借联姻婚事杀入我王城，多少无辜百姓死于你的野心之下，你活该夜夜难寐，你活该被冤魂缠身，你活该下十层地狱

沈沐宸疾步向前，掐着宋清云的脖子，你别以为你怀了我的孩子我就不敢杀你

我何时怀疑过你的心狠手辣?沈沐宸，别急，地狱之下有我和孩子等着你，等着你尝尽地狱之苦

地狱?沈沐宸笑出声，后退两步，萧凛，你不是也想知道，她是不是那个她吗?如今……机会就在眼前

萧凛转头看我。

我心中发憷，直直地跪在地上表忠心，萧将军想让我怎么做?

萧凛眉目拧成一个疙瘩，抓着剑柄的手紧了又紧。

沈沐宸理着衣袖笑，怎么做?听闻女子肚尖是怀男，肚圆是怀女，不知萧将军这位夫人，能不能证实一下传言的真假呢?

我心中一凛，咚咚地磕着头，这，这……这怎么使得啊

沈沐宸丢下一把匕首，今日，若你无法证明，便无法走出这个死牢

站在我身边的萧凛后退一步，冥月，若清白，便要自证，眼下这个机会，是你唯一的机会。

自被萧凛从万花楼赎回那天就知道，我是因为这张神似前朝清禾公主的脸。

我不知道他跟这位前朝公主有何纠葛。

但他看我的眼神里掺杂着复杂的情绪，带着恨意，带着缠绵的爱意，但大多数都带着不信任的打量。

他低头看我，冥月，别让我失望。

我看着寒光闪闪的匕首，心里了然，怕是此番只是为了证明我与那位清禾公主毫无关系的死局，若我应了他们所说，便脱离嫌疑。

若我不应他们所说，怕是今日，难有活路。

我捡起匕首，一步步起身走至宋清云面前。

她拧着眉看我，啐了一口:

你们竟把她当做我的妹妹?呵……可笑至极狐媚的青楼女子也妄想和我妹妹相比?当真是荒唐可笑

捏着匕首的手尖凉到麻木，我看着眼前的女人，双脚打颤。

沈沐宸笑出声，萧凛，你曾说，她不是她，如今看来——

3

噗嗤。

我将匕首没入宋清云的腹部。

宋清云咬牙笑，沈沐宸，虎毒尚且不食子，我真想扒开你的心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沈沐宸捏拳笑，可杀你的不是我啊，你睁开眼睛看清楚，别到九泉找错了人

宋清云看我，张口喷了我一脸血，一丘之貉你们都会有报应的

恍惚记得那日，匕首没入她的胸口，我手背上全是温热的鲜血。

梦魇中，她七窍流血地朝我袭来，指甲狠狠地掐进我的脖子里，喉咙间腥甜袭来，我醒来的同时呕出一口鲜血。

萧凛将我拥入怀中，眉间尽是担忧。

夫人，你可算醒了，将军在您的床边守了三天三夜呢。

我看向萧凛，随后疑惑: 夫人?

萧凛笑着抚平我紧皱的眉头，若我知道你有孕，定然不会让你见血腥的。

随后将我拥进怀里，你为何不早说?若早说，我又如何不信你。

是啊，清禾公主是沈沐辰亲自下令分尸的，萧凛作为旁观者，也不算清白。

那样铮铮傲骨的公主又怎会让自己有了他的骨肉?

沈沐辰生性多疑，哪怕我是青楼出身，她也觉得我身份存疑，哪怕他们亲眼看到清禾公主被五马分尸。

却还是担心，我会是她。

如今，我腹中有了萧凛的骨肉，想必他们必然也不会再怀疑我是那个死去的公主。

有孕?我将手附在肚子上，脸上涌起笑意，他来得真是时候。

萧凛笑着亲吻着我的额头，冥月，你是你，她是她，我再也不会将你和她混为一谈，以后你就是我萧凛的妻子。

府里顿时热闹起来。

我从一个妾室被抬为正房夫人。

各种补药不停地往我房里送。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是萧府唯一的女主人，可仅在第二个月的时候就变了。

尚书府千金爱慕萧凛，让自己的父亲向当今圣上请求赐婚。

因尚书府刚拿了家产赈灾，圣上不好拒绝，便下了赐婚的圣旨。

可尚书府家的千金哪会与我一个青楼女子平妻?

于是我再次被降为妾室。

萧凛拿着补品来我房间时，我正在房间里发着脾气。

他看着满房狼藉，放下手中的补药，我知你心里有气，可毕竟圣命难为。

我看他，是啊，圣命难为，就因为一个死了几年的前朝公主，让我亲手剜了一个女子的骨肉，你可知这样的业障我要如何还清?

他面色一变，我告诉过你，此事莫要再提

我笑着质问: 我如何不提?你权倾朝野自然不会在乎一个女子的死活，可为了你们莫须有的罪名，我亲手剜了一个女子的骨肉

如今我已身为母亲，才知道这有如何的心痛，我当初就应该让你们杀了我，也不要让我的孩子承担这样的孽障

冥月他喊。

随即向前一步抱着我，所有的孽障都由我来偿，你安心生下我的孩儿就是……

4

尚书府千金嫁进来的第十日。

我在院子里刚喝了一碗安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