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溃的奶茶店

我连忙回她: 对不起老板，我外婆走了，正在奔丧，能不能明天再回?

她说只要我回去帮忙，就准时发这个月的工资。

可我已经三个月没拿到一分钱了

无奈，我只能穿着丧服出现在了奶茶店门口。

1

在听到奔丧两字后，老板的声音瞬间柔弱了起来。

哎，你怎么不早说。不好意思啊，这个时候打扰你。

我有些无语，因为昨天请假的时候我已经和她说过了。

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难过。

工作的事情也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好的。

还有你先把家里的事处理好，该办的仪式、该陪的亲人，也都别落下。

要是经济上有什么困难，你也尽管说，千万别一个人硬扛。

听到老板娘安慰的话，我瞬间红了眼眶，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我也是没有想到，平时连切片柠檬都会让我们留过夜的老板娘，也会有大方的时候。

患难见真情在此刻具象化了。

但毕竟谈钱伤感情。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才鼓足了勇气。

老板娘，那个，我……我手头确实有些紧了。

您看能不能把欠我的工资先发了。

……

电话的那头，迟迟没有回应。

我厚着脸皮，补充道: 一个月，就一个月的，能让我吃饱饭就行。

电话的那边还是安静得没发出一点声响。

我以为是我手机信号不好，她没听清。

当我再次鼓足勇气打算重复一次时，老板娘发话了，声音严肃里夹着些责备。

子萱呐，你先听我说，不是我不发这工资。

你也是知道的，这几个月我们店其实挺困难的。

奶茶的原材料价格暴涨，但销量暴跌，我也是没办法才……

她轻叹了口气，继续说:

店里的伙计们包括你，我都是当兄弟姐妹看待的。

不止你的钱没发，我自己的工资也没发，其他人的工资也没发，大家都是一样的

你想想，我如果先发了你的工资，那让其他人该怎么想对吧

她的话让我听得难受了。

正当我想挂断的时候，老板娘又发话了。

这样吧，我个人先借你 200 块好吧。月初你和我借过 800 了，现在凑够一千。

这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200，也行吧，再少也是钱呐。

对于一个即将吃不上饭的人来说，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又补了句: 月底你再一并还我就行。

这话把我给整懵了，因为还有两天，就月底了。

2

我扶着额，难受极了，彻底不想理她了。

老板娘，先不和你说了，我还在奔丧。

可她还是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子萱，你先别挂电话，事情是这样的。

店里忽然来了个公司下午茶的大单，两百杯。

你也知道，本来今天是你和小王两人值班的。

现在你请假了，就小王一个人，她忙不过来。

而且别人已经交了定金了，要是不能按时做好，我们可是要赔钱的。

你看看，能不能在奔丧的间隙，抽空出来两个小时帮帮忙?

这话听得我一愣一愣的。

我明明已经请假了啊

还是说她觉得我就是为了请假而编出来的理由?

我强压着怒气，耐心地和她解释。

老板娘，我在奔丧，真的没有空余的时间过去帮忙。

还有，我没在撒谎，如果你实在不信，我可以给你打视频电话自证清白

我以为我已经解释清楚了，可她还是不依不饶:

信，怎么不信，你说的我都信。

但是店里真的忙不过来。两小时，就两小时就够了。

你过来不过十分钟，两个人做用不上两个小时的，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

还有，我保证，只要你回来帮我把这单做好，这个月的工资我一定按时发。

3

跪坐一旁的姨妈听到了我和老板娘的对话。

她知道这份工作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安慰我说:也就两个小时，家里的亲戚都在，现在也没什么需要你的地方，你就赶紧回店里帮忙。别耽误工作呐。

要是你外婆还在的话，肯定也会这么做的。

我抹了抹泛红的眼睛。

外婆和姨妈就是这样，对我掏心掏肺。

他们也是我爸妈走后，这世上仅存的亲人。

可惜，外婆因为救人……

哎……

姨妈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电话:

老板娘，您放心，我外甥女这就过去。肯定不会耽误店里的生意。

说完，姨妈直接挂断了电话。

在我还是一愣一愣的时候，她已经将我推出了门外。

她叮嘱我:

忙完再回来加油干，别给咱家丢脸，知道了吗

我含着泪点了点头。

4

天阴蒙蒙的，还下着雨。

店里只站着两人。

王姐在操作台挥汗如雨。

老板娘，吃着瓜子，在一旁监工。

哎哎哎，我刚才怎么和你说的你没听见是吗?

都说了，珍珠少放点少放点，怎么还放那么多

怎么你听不懂人话是吗，布丁也别放那么多啊

哎哎哎，奶也少放点奶很贵的

王姐终于忍不住怼了回去:

老板娘，这都才半杯的量，不加奶加什么

老板娘见不得别人反驳她，更暴躁了:

哎，我都不懂怎么说你，加冰块不会吗?

老板娘哔哔累了，歇息的间隙终于看到了门前穿着丧服的我。

我的小祖宗哎，你可算来了。

怎么来之前也不把衣服换换，看把客人都吓跑了。

我: ……

店里本就一个客人都没有，咋还赖我身上了。

两百杯其实不多，即便是王姐一人，辛苦一些，两个小时还是勉强能干完的。

可问题就在，店里还多了个老板娘

专心干活的时候，有个人在旁边疯狂叨逼叨逼，效率能直接砍半。

5

我的加入，速度一下子快了起来。

单子刷刷地做好了。

现在是下午 2 点，下单的公司要求 3 点 30 分前做好，他们派车来接。

还剩 150 杯，两个人做，一个半小时，绰绰有余。

速度上来后，老板娘肉眼可见地开心。

可就在我和王姐在后台操作的间隙，老板又莫名其妙地接了一个一百杯的大单。

也还是 3 点 30 分要

我和王姐都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她这是打算把我俩往死里整啊

可回过神来，我想了想。

即便是这个数，只要老板娘不作妖，我们也还是能完成的。

所以我和王姐依旧埋头苦干，懒得去和她争。

但不知怎的，老板娘又忽然开始训斥起了王姐。

我不明白，王姐明明做得很好，老板娘还要一直训她。

你动作能不能快点

你看看你，子萱两杯都快做完了。

你呢，磨磨蹭蹭的，一杯都没做完。

干了那么多年了，都没有新兵蛋子速度快。

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我有些无语，因为我做的两杯是纯茶，就加茶水和冰块就完了。

而王姐呢，做的手打柠檬茶……

被老板娘这么一说，王姐怒了。

她停下了手里的活，把棒子往地上一扔，开始阴阳怪气地回怼老板娘:

我虽然动作慢，但我胜在工资高啊

3000 块那么高

说着，她脱下工作用的围兜，扔到了老板娘的脸上，没好气地说:

有本事就再招个像子萱那样的两千块的实习生啊，招不到就别在这瞎逼逼

话刚说完，她突然转向了我，眼睛甚至不敢与我直视，而是呆呆地看向地面:

对不起子萱，我……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我对她微笑了一下，我知道她的，她是个温和的人。

我的这身本领都是她教的。

要不是她手把手教我做奶茶，我还是那个连奶盖都做不好的小白呢。

她对于我，亦师亦友。

这些话，不过是恼羞成怒没经过脑子的气话罢了。

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小事责怪她?

我朝她点了点头，并给她的这份勇气竖起了大大的拇指。

她顿时开心了起来，而老板娘就又是另一幅光景了。

老板娘的脸瞬间涨红了，整个人鼓囊囊的，像是想说些什么，又憋了回去。

因为王姐一米的大高个，真要打她这一米六的，跟玩似的。

王姐嗤笑着，走到老板娘的跟前，指着老板娘的鼻子，骂道:

你以为你是老板你就很厉害是吧

都欠了三个月的工资了，还好意思骂我?

这三千块的烂活谁爱干谁干，反正我是不干了

说完，王姐给了老板娘一个友好的国际手势后便扬长而去。

6

这下好了，就我一个人，一个半小时，二百五十杯……二百五……

老板娘气疯了。

她瞪了我一眼，吼道:

看看看，看什么看，很好看是吗?

还剩二百五十杯，我怎么看你都像个二百五

赶紧给我去做

我有些委屈，我不过是临时被叫过来帮忙的。

现在倒好，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了我的身上。

骂完我，老板娘就走了，我原以为她是去找人帮忙的。

可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见她以及帮手的踪影。

我有些慌了，因为就剩半个小时了，还有 170 杯……

我赶紧给她打了电话:

老板娘，你找的救兵呢?

再没人来帮忙就真的超时了。

还有，我只答应回来帮忙两个小时，时间到了我是要继续回去奔丧的

电话那头的老板娘像是事不关己一样。

什么?做不完?关我屁事

什么奔丧不奔丧的，这年头，老头老太太没了不很正常么?

再说了，又不是你爸妈，也没必要那么上心吧

还有，我花钱请你来做事，你和我说完不成?

这两个单子要是完不成，这个月的工资你也别想要了

我的泪水瞬间在眼里打转，眼底已然泛红。

我是被外婆养大的，爸妈当年生下我后就去外地打工了。

比起爸妈，外婆甚至更亲

我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这也太欺负人了。

即便抛开亲情不谈。

欠了三个月的工资一分不给

完不成的单子还要从我的工资里扣

哎，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7

和老板娘的电话还没打完，两百杯的买家就来到了店里。

她问我做得怎么样了。

我说你这单还有 70 杯，应该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做完。

她瞬间就炸了，因为这是总公司的任务，她完不成，也和我一样，会被骂的

没这本事就别接啊，害我等会回去被骂

怎么就你一个人，刚才不是还有两个人吗?去哪了?

我此刻的心情已经很差很差了。

但我还是耐心地和她解释我不是老板。

这活也不是我接的，是老板娘接的，你要骂就骂老板娘行吗?

店里就你一个人，我不找你找谁

我半个小时后再过来，要是到点了还没做好，我跟你没完

我委屈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真的，憋屈死了。

女人走后，一百杯的买家也来了。

他起初看着前台满当当的奶茶，还是挺开心的。

当得知他定的还没开始做后，他也气炸了

指着我的鼻子就是一通骂。

我操着哭腔和他解释:

对不起，先生，前面的两百杯还没做完，单子实在太多了，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

老板娘接您这单前可能没估算好时间。

还有，您要是着急的话，请您找老板娘退款。

……

我解释了很多很多，可他就是不听，就逮着我骂。

骂得比刚才的那位小姐姐更大声、更难听

甚至还夹杂着人身攻击

这哪是老板娘的问题，这分明就是你自己的问题。

别总把过错全推给别人，你看看人家旁边的，一个人一个小时就能做一百杯。

再看看你自己，就一百杯，一个半小时都做不好。

还说不是你自己的错要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我实在是太委屈了。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看到我哭，他非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越说越激动了。

哭有什么用，哭就可以让我原谅你了吗?

想都别想

退钱马上给我退钱

我伤心极了，边哭边操作着收银机。

可没想到老板娘已经把它锁死了，根本操作不了一点。

连点餐都做不到，更别说退款了。

我如实告诉了大哥。

可他并不相信，仍然坚持是我的问题。

你就是不想给我退钱是吧

我这就报警让帽子叔叔来抓你

我哭得更厉害了，因为我真的害怕帽子叔叔会把我带回所里。

那样的日子，我真的不想再过了

我求他不要报警，我说我马上联系老板娘，让她退钱。

可老板娘的电话居然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