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姐姐的生日宴会

她说要打扮得像个公主，

在晚上 11 点半躺进铺满鲜花的水晶棺材里，

关上灯点着蜡烛，

所有宾客都给她送鲜花。

这样我就可以在 29 岁死去，30 岁醒来。

虽然我觉得很不吉利，但还是配合着参加她的葬礼生日会。

1

我叫苏楠，我的姐姐叫苏皖。

她是一家小有名气的画廊老板，长得美，会赚钱。

但她最大的特点，是作，作天作地，仿佛不把生活搅个天翻地覆就不罢休。

在她三十岁生日前一个月，她给我发来了一封电子请柬，标题是——苏皖的葬礼。

我差点把手里的咖啡泼到电脑上。

点开一看，设计得煞有介事。

黑色的背景上，白色的玫瑰花藤蔓缠绕，中间是姐姐穿着一袭复古黑裙的艺术照，眼神忧郁。

请柬上写着:

亲爱的朋友们，我，苏皖，将于 29 岁的最后一天死去。我诚挚地邀请您，来参加我的葬礼，见证我的死亡，并与我一同迎接 30 岁的新生。

时间和地点是一家城郊的古堡酒店，时间是她生日当晚点。

着装要求: 黑色正装。

我立刻打电话给她: 苏皖你疯了吗?三十岁生日办葬礼?你知不知道有多不吉利?

小楠，你不懂。这叫仪式感。我得把 29 岁的那个天真、愚蠢、为爱痴狂的自己亲手埋葬，然后才能在 30 岁，作为一个全新的、无坚不摧的女人醒来。

可……

没有可是，她打断我，我已经订好了水晶棺材，铺满了顶级的白色香槟玫瑰。晚上十一点半，我会准时躺进去。你们每个人，都要带着一束白玫瑰，来跟我告别。

我深知她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叹了口气，只能无奈地答应: 知道了，我会去的。

这才是我好妹妹。她得意地笑了。

2

葬礼生日当晚，我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开车前往那家古堡酒店。

古堡坐落在山顶，夜色中显得阴森又华丽。

宴会厅里，宾客们都穿着黑色的礼服，手里拿着白玫瑰，压低声音交谈着，仿佛真的在参加一场葬礼。

而大厅中央，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具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材。棺材里铺满了层层叠叠的白色香槟玫瑰，娇艳欲滴。

我的姐姐，今晚的主角，苏皖，穿着一条量身定制的白色蕾丝长裙。

派对的气氛很诡异。

没有生日歌，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大提琴曲。

时钟指向了十一点三十分。

姐姐深吸一口气，开心地对所有人宣布: 各位，时间到了。我要去赴我的死亡之约了。

她提着裙摆，一步步走向那具水晶棺材，姿态优雅得像一只白天鹅。

她躺了进去，在花海的簇拥下，闭上了眼睛。

工作人员上前，将沉重的水晶棺盖缓缓合上。

关灯。姐姐的声音从棺材里传来，带着一丝奇异的兴奋。

整个宴会厅陷入一片黑暗。

随即，蜡烛被点亮。几十支蜡烛的火苗在跳动，将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张牙舞爪。

宾客们轮流上前，将白玫瑰放在水晶棺旁，然后对苏皖说一句再见。

啪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嘀嗒，嘀嗒……古堡的落地钟开始报时。

一下，两下……十一下。

当时针和分针重合在12这个数字上时，按照计划，灯光应该重新亮起，姐姐会死而复生。

但是，灯没有亮。

整个大厅依旧一片死寂，只有蜡烛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怎么回事?

灯坏了吗?

姐姐我大喊了一声，冲向水晶棺。

棺材里，空空如也。

除了满床的白色香槟玫瑰，我的姐姐苏皖，消失了。

3

恐慌像病毒一样在宾客中蔓延开来。

苏皖呢?

她去哪儿了?

这是她最新的恶作剧吗?

我推开围在水晶棺旁的人群，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我趴在棺材边，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每一寸角落。

除了那些被压扁的白色香槟玫瑰，什么都没有。

找快去找我对着酒店经理大吼，把酒店所有的出口都封锁起来查监控

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姓李，他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他一边用对讲机调配保安，一边结结巴巴地安抚我: 苏小姐，您别急，我们已经派人去查了。苏皖小姐……她……她可能只是想给大家开个玩笑。

玩笑?

我姐姐苏皖的确是作，但她从来不会玩火。

她享受的是掌控一切的感觉，是成为众人焦点的戏剧性，而不是这种会引发集体恐慌的、低级的恶作剧。

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宾客。

他们是姐姐生意上的伙伴、艺术圈的朋友，还有几个我们共同的发小。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惊愕和不解，看不出任何破绽。

周子谦呢?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抓住身边一个朋友问道，看到周子谦了吗?

周子谦，我姐姐的未婚夫，一个温文尔雅的建筑设计师。

他们交往了五年，感情一直很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按理说，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他应该寸步不离地守在姐姐身边。

子谦哥啊，朋友皱着眉回忆道，刚才好像还看到他了，就在那边……咦，人呢?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只有一个空荡荡的香槟杯。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就在这时，李经理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匆匆跑了过来，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 苏小姐，监控……监控出问题了。

什么意思?

从十一点二十五分开始，宴会厅以及所有走廊的监控录像，都变成了一片雪花。我们的技术人员正在紧急抢修，但……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发现。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4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审视这具华丽的水晶棺。

它就像一个巨大的、透明的陷阱。

姐姐躺进去，然后，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

除非……

我的目光落在了水晶棺底部厚厚的玫瑰花海上。

我伸出手，开始疯狂地把那些花扒开。

花瓣、花泥、断裂的花茎……我的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和花汁，但我毫不在意。

终于，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冰冷的物体。

我把它从花海深处挖了出来。

那是一部黑色的手机，不是我姐姐常用的那一部。

手机屏幕上，只有一张图片——一朵燃烧的、黑色的玫瑰。

玫瑰的下方，有一行小字:

想要找到我，就来玩个游戏吧，我亲爱的妹妹。

5

我紧紧攥着那部冰冷的手机。

周围宾客的议论声、李经理焦急的呼喊声，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音罩隔绝开来。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手机屏幕上那朵燃烧的黑色玫瑰，和那行小字。

她让我去找她?

她总是这样，用最华丽、最戏剧化的方式，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报警的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但立刻就被我掐灭了。

她设下了这个游戏，就意味着她只希望我一个人，按照她制定的规则玩下去。

我反复审视着屏幕上的那朵黑玫瑰。

这图案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那不是玫瑰花

那是我和姐姐小时候住过的老房子，院子里种着几株蔷薇。

有一年夏天，不知为何，其中一株白蔷薇开出了一朵畸形的、颜色暗沉近乎黑色的花。

去我们开始的地方，寻找被冻结的时光。

手机屏幕上，花的图片忽然消失，浮现出这样一行新的文字。

我们开始的地方。被冻结的时光。

她指的是……我们的旧居，以及我们童年?

我来不及和任何人解释，立刻冲出古堡酒店。

夜风冰冷，吹得我裸露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我浑然不觉。

我跳上车，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我们儿时居住的地方，是城市另一头的老城区。

那里和我现在生活的这个光怪陆离、高楼林立的世界，仿佛是两个次元。

车子驶离宽阔的柏油马路，拐进狭窄的巷道，周围的景物瞬间倒退了二十年。

斑驳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苔，头顶是蜘蛛网般杂乱交错的电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陈旧的味道。

我把车停在巷口，徒步走向那栋熟悉的六层红砖楼。

楼道里没有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一级一级地往上爬。

我们家在四楼。

我从一旁的花盆底下，找出一把早已生锈的钥匙，费了很大劲才打开那扇同样锈迹斑斑的铁门。

一股浓重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

房子已经很多年没人住了，大部分家具都盖着发黄的白布。

我打开灯，径直走向客厅角落那个上了锁的红木柜子。

柜门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个贴着标签的盒子。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贴着冻结的时光标签的铁皮饼干盒。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沓沓厚厚的旧照片。

照片已经泛黄，边缘卷曲，带着岁月特有的脆弱感。

我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翻看。

有我刚出生时，被姐姐抱在怀里，她笑得像个小大人；

有我们穿着一样的公主裙，在公园里分享一个冰淇淋；

有全家福，爸爸妈妈还很年轻，我们依偎在他们身边，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容……

指尖划过这些冰冷的相纸，温暖的记忆却像潮水般涌上心头，我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翻着翻着，我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我抽出一张照片，照片的背景是我们家楼下的院子。

画面里，七岁的我，旁边是十岁的姐姐。

记忆回到我七岁那年。

那天，我就穿着照片上这间公主裙，在院子里，正焦急地四处张望，而姐姐苏皖，穿着一条漂亮的白色连衣裙，从我们邻居张叔叔家的门口走出来。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而她白皙的小腿上，有一道清晰的、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的血痕。

这张照片，像一把尖刀，瞬间剖开了我尘封的记忆。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我们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玩捉迷藏。

姐姐是捉迷藏的高手，她总能找到一些谁也想不到的角落躲起来。

那一次，她又赢了。

我找遍了整个院子，喊破了喉咙，都没有找到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开始害怕。

我以为姐姐像故事里一样，被坏人抓走了，急得嚎啕大哭。

就在这时，邻居张叔叔家的门开了，姐姐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去哪儿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我哭着跑过去抱住她。

她没有说话，只是任由我抱着。我注意到她腿上血迹，已经干了，但看起来很吓人。

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我……我躲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头撞到墙上，就晕过去了。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张叔叔家里的床上。

我当时年纪小，对她的话深信不疑，还很感激张叔叔。

张叔叔是个看起来很和善的中年男人，平时总笑眯眯的，会给我们糖吃。

可是现在，当我以一个成年人的视角，重新审视这张照片，审视这段记忆时，一种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会因为摔一跤就晕过去吗?

为什么醒来会在邻居家里?

那个男人，为什么不送她回家?而是要抱回家让她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

还有那道血迹，真的是摔伤的吗?

还有记忆里，姐姐那空洞麻木的眼神……

突然间，一个想法，像毒蛇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颤抖着将照片翻过来，照片的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是姐姐的笔迹。

他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