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宿舍

她说这东西有讲究，能镇住邪祟，一旦有不干净的东西靠近，它自己会响。

室友们都夸这风铃造型别致，叮当声清脆，挂着倒也雅观。

入住的第一个晚上，风铃纹丝不动，死寂了一整夜。

我心里刚松了口气，庆幸这宿舍楼还算太平。

一睁眼，却发现宿舍里空荡荡的。

三个室友全不见了。

只有她们的床铺上，留下了三道湿淋淋的人形印记，水渍一路从床边蜿蜒而出，穿过门扉，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无边黑暗里。

1

我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地给奶奶拨了电话。

奶奶听完，声音骤然沉了下去。

她说风铃不响，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真干净，要么，就是那东西不是从外面进来的，而是被屋里的人请进来的。

一旦成了客，风铃便不会为难它。

挂了电话，我壮着胆子，挨个检查室友的床铺。

在老大李静的枕头底下，我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件。

是一面巴掌大的老旧手镜，黄铜边框上刻满了看不懂的缠绕花纹。镜面灰蒙蒙的，透着一股陈腐的腥气。

那一晚，我抱着被子缩在角落，一夜没敢合眼。

天蒙蒙亮时，宿舍门吱呀一声开了。

三个室友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寒气。

她们看见我通红的眼睛，关切地问我怎么了。

我质问她们昨晚去了哪里。

她们一脸茫然，都说自己睡得很好，一步也没离开过宿舍。

李静甚至笑着说我一定是做了噩梦，脑子都睡糊涂了。

可她们越是这样，我心里的寒意就越重。

2

我不敢再信她们，偷偷拍了那面手镜的照片，发给了我一个研究民俗学的表哥。

表哥很快回了电话，语气凝重。

他说这东西叫水影镜，是旧社会一种阴毒的厌胜之物，能拘人生魂，将其拖入镜中的一方死水。

长久下去，人就会被彻底替换掉。

我听得手脚冰凉。

表哥让我别慌，马上去城隍庙旁边的古玩市场，找一个晒干的空心葫芦。

他说葫芦纳气，只要是经过烈日暴晒的，阳气就足，能把镜子里的阴寒水汽吸干，破了它的邪性。

只要镜子里的水干了，她们三个就能回来。

3

我跑了好几家店，都没找到表哥说的那种阳晒葫芦。

就在我快绝望时，一个摆地摊的干瘦老头叫住了我。

他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一个颜色焦黄的葫芦，说这是自家院里长了几十年的，天天对着太阳，阳气绝对够。

我如获至宝，问他怎么卖。

老头摆摆手，说这玩意儿不值钱，看我一个小姑娘急用，就当结个善缘。

但他又好奇地问我，买这葫芦做什么用。

我心里发毛，总觉得这事邪门，不愿多说。

随便搪塞了几句，我扔下两百块钱，抓起葫芦就往学校跑。

4

回到宿舍，我立刻把葫芦放在了那面手镜旁边。

室友们还没回来，屋里静悄悄的。

我紧张地盯着门口的风铃，心里默念着一定要管用。

夜深了。

我躺在床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

就在我快要熬不住的时候，门口的风铃突然哐啷哐啷地剧烈摇晃起来。

那声音不对劲

不是平日里清脆的叮当声，而是沉闷、滞涩的撞击声，每一次都像是有什么重物在水下敲击铜钟。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

这时，手机屏幕亮了，是表哥发来的信息，一连串的感叹号。

葫芦有问题你被骗了那不是阳晒葫芦，是泡在尸水里的阴沉葫芦它不是在吸水，是在引水风铃响了，说明水鬼已经漫进来了，它们在拉门，想把你一起拖下去

5

第二天，我揣着那只阴沉葫芦，找到了古玩市场的那个地摊。

老头正坐在马扎上，慢悠悠地喝着茶。

我冲上去，把葫芦狠狠砸在他面前，质问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老头眼皮都没抬一下，说我弄错了。

他不明白我表哥为什么要骗我去找个阳气那么重的东西。

我愣住了。

老头说: 小姑娘，你也不想想，镜子属阴，葫芦也属阴，这叫以阴克阴。你非要用个纯阳的东西去冲撞，只会激起水性，酿成大祸。

我脑子一片混乱。

槐木引鬼，杨木镇鬼……阴阳相克的道理我似乎听过，可一时之间，我完全分不清谁说的是真的。

我的表哥，从小带我玩的亲表哥，怎么可能害我?

我稳住心神，问老头到底是什么人。

老头叹了口气，说我们学校建校之前，这片地底下埋着一条暗河的改道口，是溺死鬼的聚集地。

他们家祖上三代，都是这里的巡河人，负责安抚这些水鬼，不让它们上岸作乱。

没想到学校施工，把口子给挖开了。

偏偏这栋宿舍楼，就盖在旧河道的主脉上，又是女生宿舍，阴气最盛。

他说，我们学校每年都有女生在校内湖里失足，其实都不是意外。

都是被这栋楼里的东西勾了魂，自己走下去的。

我脊背一阵发凉。

学校确实每年都有这种传闻，但我只当是学生压力大，想不开。

没想到，根源竟然在这里。

老头又问我，昨晚风铃响了之后，我的三个室友是不是格外安分，没有出门。

我说她们昨晚根本没回来，床都是空的。

老头摇了摇头: 她们不是没回来，她们是被你那个葫芦吓到了，不敢靠近。她们不是人，她们是『岸行者』，是水鬼上岸的躯壳，她们怕干。

我觉得老头越说越玄乎。

如果我的室友是鬼，那她们一开始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老头看出了我的疑虑。

他让我今晚回去，在宿舍的正中央，点上一根红蜡烛。

是人，烛火无光。

是鬼，烛火就会映出她们在水里的原形。

我半信半疑地接过了他递来的一根粗短的红蜡烛。

6

我按照表哥的指示，把那面手镜用红布包起来，塞进了床板底下。

可回到宿舍，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我又想起了巡河老头的话。

到底谁在骗我?

最终，我决定先按老头的方法试一试。

如果室友是人，我明天就报警，告他个招摇撞骗。

如果是鬼……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拆掉红布，把镜子摆回原位，然后将那根红蜡一动不动地点在了宿舍中央的地板上。

我趴在上铺，用被子蒙住头，只露出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簇豆大的火苗。

宿舍门开了，她们回来了。

她们进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蜡烛，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哟，小雅，挺有情调啊，还玩上烛光夜谈了?

老大李静打着哈哈，语气却有些僵硬。

我含糊地应付了几句，说自己怕黑。

我注意到，她们换了拖鞋后，都刻意绕开了那根蜡烛，谁也没有靠近。

以前，她们总是喜欢聚在宿舍中间聊天吃零食。

今天，却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角落。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终于，熄灯时间到了。

诡异的是，她们三个谁也没有上床的意思，只是围着那根蜡烛，借着微弱的火光，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自己湿漉漉的长发。

我头皮都炸了。

我鼓起勇气，问老四: 怎么还不睡?

老四抬起头，冲我诡异地一笑: 急什么，等水满了，我们一起游回去。

我脑袋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巡河老头没骗我。

我必须保持镇定，绝不能让她们看出我发现了真相，不然我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强忍着恐惧，正想再说点什么拖延时间。

老大李静突然站了起来，直勾勾地走向我。

小雅，你的床，闻起来好香啊。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黏腻的潮湿感，像是从深水里发出来的。

我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脊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上。

大姐，你……你别过来……

老二也跟着站了起来，脸上挂着同样的笑容: 一个人睡多冷啊，不如我们四个挤一挤，热闹。

说着，她俩一左一右地朝我的床铺逼近。

我彻底崩溃了，跪在床上语无伦次地求饶: 别，别过来，我求求你们了……

就在她们的手即将触碰到我的床沿时，一直没说话的老三突然尖叫起来。

她指着我身后的窗户，脸上满是惊恐。

快看那是什么

我下意识地回头。

窗外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等我再转回头时，她们三个已经不见了。

只有那根红蜡烛，噗的一声，熄灭了。

我瘫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刚想爬起来，却猛地瞥见，一个人影正坐在我对面的书桌前。

是表哥。

他浑身湿透，水珠顺着他的头发和衣角不断滴落在地上，汇成一滩黑色的水渍。

我吓得失声尖叫，手脚并用地往门口爬，可宿舍门却像是被焊死了，怎么也拉不开。

我摸出手机，绝望地给巡河老头打电话。

老头听完，语气焦急万分。

让我立刻打碎那面手镜，用碎片在门口划一道印，再把自己的三根头发烧成灰，撒在印记上。

先稳住局面再说。

我说鬼都进来了，现在做这些还有用吗?

老头在电话那头吼道: 别废话了，不然你们四个都得被他拖下去

我再看我表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飘到了我的面前。

我抓起床上的枕头、书本，疯狂地朝他砸去，却都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

老头在电话里嘶吼: 快打碎镜子

我手忙脚乱地爬到李静床下，摸出镜子，用尽全身力气摔在地上。

哐当一声脆响。

镜子碎了。

表哥的鬼影也随之消散。

这时老头才大喊: 快划门烧头发

我疯了一样，用最尖锐的镜子碎片在门槛上划出一道深痕，又扯下头发用打火机烧掉，将灰烬小心翼翼地撒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我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浑身都在发抖。

老头在电话里说: 别怕了，他被挡在外面了。

我这才敢喘口气。

然后我把今晚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老头。

老头长叹一声。

说这一切都是我那个表哥布的局。

他早就淹死在了老家的河里，因为怨气不散，成了水鬼，一心想拉几个伴儿下去。

那面水影镜，就是他用来拘魂的法器。

而我那三个室友，就是被他选中的前三个牺牲品。

他让我去找所谓的阳晒葫芦，其实就是想让我用至阳之物去冲击镜子，好让他能从镜子里出来。

我听得下巴都快掉了。

原来这里面藏着这么一个恶毒的阴谋。

还好我最后选择了相信巡河老头。

老头最后嘱咐我，守着这道门槛，天亮之前，千万不要出门。

等天亮了，他会亲自来学校一趟。

我牢牢记在心里。

7

第二天一早，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打电话给我姑妈，想问问表哥的情况。

谁知电话刚接通，姑妈就在那头哭了起来，说我表哥前几天去河边钓鱼，失足掉下去，人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