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调换了我的孩子后续

那孩子与我女儿明明是一样的年纪，却被青梅养得面黄肌瘦。

青梅按着孩子的头跪在我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夫人，若不是实在养不起了，我绝不会带着孩子来找衍哥，求您行行好，收留我们吧

夫君张衍亦是低头道歉，说孩子只是他和青梅醉酒后的意外。

年夫妻，我从未想过张衍会背叛我。

可是顾及到女儿，我最终心软原谅了他，并收留青梅母女进府。

不料素来听话的女儿却因此性情大变，竟在家宴上将私生女推进河中溺亡。

青梅决意报官，我严厉惩罚了女儿，并放低姿态向青梅道歉。

青梅红着眼睛疾言厉色道: 道歉能换回我女儿一条命吗?你若真心觉得对不住我女儿，就在她的棺椁前跪上三天三夜，不然这事没完

夫君亦是皱眉，阿婉，说到底发生这种事，着实是你的过错，你理应受罚赎罪。

看着院中簌簌飘落的雪花，我心一沉，毫不犹豫地跪下。

冬夜凛冽的寒风冻得我头脑昏沉。

意识恍惚间，我看见夫君与青梅并肩站在一起，牵着我女儿的手，得意冷笑。

真可怜啊，要是她知道躺在棺材里的贱种才是她的亲生女儿，那就更有趣了。

1

我不自觉搓搓手臂，试图在这寒夜之中给自己一点温暖。

堂屋的门大敞着，里面放着一樽小小的棺木，棺木前的灵牌正对着跪在院中的我。

二丫之位

程愫秋给她女儿取的名字很随意。

还记得初见她们的时候，那丫头穿得破破烂烂，蓬头垢面，乍一看就像路边的小乞丐，站在程愫秋身边怯生生地看着我。

程愫秋毫不手软地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没用的贱种，还不赶紧叫大娘日后你能不能吃上一口饱饭，可就全仰仗大娘了

二丫被她打得两眼通红，捂着脸小声开口:

大、大娘……

我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着实说不出赶她们走的绝情之词来。

加之程愫秋又跪在我面前哭得可怜，我便心软抛开她与张衍之间的那段过往，让她们住进府里。

夫君为此向我承诺，说绝不会让她们扰我烦心。

他也确实说到做到，自程愫秋母女进府后，她们极少在我面前出现，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只是偶尔见到二丫，我总能发现她身上带着伤。

我问起时，她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磕的。

程愫秋更是在旁边搭腔说二丫难管教，一天到晚上蹿下跳像只野猴子一样，让我不要放在心上。

生母尚且如此，我这个毫无亲缘的大娘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直到我的女儿静安把二丫推下水后，我才从两个丫鬟的闲言碎语中，意外得知二丫身上那些伤，都是静安打的。

静安小姐说老爷只能有她这一个女儿，后院的野种不过是条贱狗，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何止呢，我上次还看到静安小姐把二丫按在地上，喂她吃狗食呢

平日不过是小打小闹，程小娘怕夫人把她们赶出去，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现在直接闹出了人命，这下只怕不好收场了……

确实不好收场了。

因为我从未想过，自己悉心教养七年的乖女儿，私下竟然做出了那等恶毒之事。

可再不好收场，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得保全自己的孩子。

更何况一条鲜活的人命就此逝去，我心中有愧……

沉思间，一阵冷风袭来，吹得我不住发抖。

身子摇摇欲坠快要倒下时，眼前蓦然出现一双人影。

张衍扶着悲痛的程愫秋，拧眉站在我面前。

怎么跪都跪不好，莫不是要让静安陪着你一起跪?

我听见这话，立马挺直脊背。

夫君，是我没有管教好静安，才让她犯下如此大祸，但我相信她绝不是故意的，妹妹心中有何怨气，都可冲我来，只要不为难静安……

程愫秋靠在张衍怀中，红着眼冷笑:

夫人还真是个好娘亲啊，字字句句都在为你女儿辩驳，可怜我女儿未满岁就早早丢了性命，你让我余生怎么活

我抿紧唇瓣说不出话。

同为母亲，我不是不理解程愫秋的感受。

可她若不惜一切都要为难静安，那么便是拼上自己这条命，我都得保住女儿。

如是想着，我抬眸望向程愫秋，缓缓开口:

妹妹的丧女之痛，我自然感同身受，只是夫君只有两个女儿，如今死了一个，难道还要搭上另一个吗?

那夫人的意思，我女儿活该死了?程愫秋面目狰狞道。

我连连摇头，我并非这个意思，只要妹妹肯放过静安，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程愫秋定定看着我，突然嗤笑。

好，这可是你说的

听闻孤山寺的大师法力高深，二丫走的时候才这么小，我怕她怨气太深，冤魂不散。

为了夫君的前程着想，还请夫人一步一叩，跪行至孤山寺，请大师来府中超度二丫的亡灵。

张家离孤山寺足足三十里，单是走路都要足足一日，更何况是跪着去。

只怕还未到孤山寺，我便已经没命了。

可是为了女儿，我别无选择。

好，我去

2

腊月寒风呼啸，街上没什么人。

偶有几个过路的，瞧见我一步一跪，不免好奇地驻足围观。

这不是张秀才家的娘子吗，好端端的怎么了?

听说张秀才家里死了人，只怕张娘子是担心死人冤魂不散，误了张秀才日后的大好前程，才会这般跪求亡灵安息吧?

哟，既然死了人，那得赶紧报官啊

报什么官，张秀才苦读多年，好不容易才中秀才，日后还要进京科考呢，岂能惹上官非

我对这些话充耳不闻，一心跪去孤山寺。

如今外人对张衍私生女之死还一无所知，只要能安抚住程愫秋，让她打消报官的念头，我的静安必然无事。

虽说以命抵命才是世间正道，但身为母亲，我怎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女儿去死?

今日算我对不住二丫，来世到了阴曹地府，我定跪在地上，向她磕头赔罪

思及此，我咬了咬牙，向前一步后，再次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

路上尖锐的石子很快磨烂我的衣裙，之后又刺破我的双膝，还未到城门口，我两条腿便血肉模糊不成样子了。

但我不能停下，离孤山寺还有半日行程，我必须坚持住

时辰不知过去多久，临至傍晚时分，我终于跪到了孤山寺门口。

彼时寺门已关，我气息奄奄地叫了许久，才终于有个小师傅前来开门。

女施主，时辰已晚，后院厢房也住满了香客，烦请您明日再来上香吧。

小师傅没瞧清我的窘状，张口就要赶我走。

我连忙摇头道: 我、我来求见玄清大师，还请小师傅帮忙，若是不行，我便跪在这儿不走了……

小师傅合掌蹙眉道: 女施主，您这不是让小僧为难吗?师父他早已歇下了。

我不做理会，只是强撑着身子跪直了，重重磕头。

小师傅，我真的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玄清大师，求您了

小师傅似被我的样子吓到，连连后退两步，嘴中无奈叹气。

也罢，您且在此稍候。

说完，他转身匆匆回了寺院。

不多时，有一须发花白的老和尚步履缓缓走出来。

我心知那就是玄清大师，眼底浮出一丝希冀。

大师，民妇家中……

我话还没说完，玄清大师便抬手打断。

施主因何而来，老衲早已知晓。

只是施主，世间之事真真假假，自有因果，您当真看得清楚吗?

我听不懂玄清大师的意思，我只知道，无论如何，也要请他去张家诵经超度二丫的亡魂。

大师，我求您了，那孩子不过七岁，倘若身陷牢狱之灾，这辈子就完了啊

玄清大师沉默无言地看着我，过了许久，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也罢，既然施主诚心相求，那老衲便帮你一程，只是诵经超度需三日后，还请施主回府暂等。

见他答应，我连忙跪地道谢。

程愫秋的第二个要求，我也办到了，这下总该平息她心底的怒火了……

顾不上歇息，与玄清大师道别后，我便慌忙回城。

无奈双腿受伤，一路走走停停，直到晨光熹微，城门大开之时，我才赶回府中。

一连折腾几日，我的身子终是受不住累垮了。

昏睡之中，我突然听见了一阵哭声。

娘亲，娘亲……

是静安

静安在叫我

我一下子惊醒，满头大汗地从床上坐起来。

屋内熏香缭绕，用的不知是什么香，让我只觉得头晕眼花，浑身更是绵软无力。

可是想到静安，我还是强撑着身子，一步一顿地走了出去。

好在静安就住在我隔壁院子，走不了几步路便到了。

只是不知为何，走进她院中时，四周静悄悄的，连一个打扫侍奉的下人都看不见。

我心中不免气闷。

怪我素日气性太好，对下人也太过仁慈，才会让他们在我生病的时候，都敢放肆偷懒。

待我病好之后，定要严厉整顿家风。

正想着，我踱步迈上石阶，正要推开静安的房门，却蓦然听见里面传出一阵轻笑声:

放心吧，她的病啊，好不了了。

这是程愫秋的声音

3

我心头一震，下意识收回手，随即隔着虚掩的房门往里面看。

却不想我的女儿静安正被程愫秋亲昵地抱在怀中，她的手在静安的头上轻轻抚摸着，慈爱至极。

而在两人对面，张衍坐得端正笔直，手中端着一杯茶慢慢品了两口，眼底却带着几分纠结。

愫秋，这样做，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阿婉与我毕竟做了年夫妻……

程愫秋听见这话，忽而板起脸冷哼。

张衍，你别告诉我，你这是心疼了

张衍闻之不语，只是默默垂下头，仿佛默认一般。

程愫秋见他如此，眼眶竟是慢慢红润了。

我知道，你心里仍旧芥蒂着当年我弃你不嫁一事，可我爹以死相逼，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可话又说回来了，你我虽未成婚，但我可是赌上自己的清白给你生下了一个女儿，你心系杨婉，难道就没想过我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吗

张衍一见她哭，瞬间慌了神，赶忙上前安慰。

我不是这个意思，愫秋，你知道的，你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虽然有缘无分，但是在我心里，你的份量永远都比杨婉重一些，不然我当年也不会将你们的女儿偷偷掉包了。

我愕然一震，几乎快要站不住了。

女儿……被掉包?

他一定是在说笑

我死死咬住自己的唇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可真相往往总是残忍的。

提起当年旧事，张衍面上没有一丝后悔，只是有些责怪程愫秋不该太着急。

我既然许了你正妻之位，必然不会食言，你只需耐心等着便是，怎可教唆静安对二丫动手?

好歹你也养了二丫七年，总该有感情的……

程愫秋却不以为然道: 什么感情，那是杨婉的女儿，我才不会当做亲生女儿看待，这些年能给她一口饭吃都算不错了

我听得心如刀绞，看着静安在她怀中亲昵拥抱的样子，更觉心寒又崩溃，脑海中不自觉想到了当年生产时的画面。

产婆接生时十分粗鲁，不停按着我的肚子往下压，让我疼得死去活来，一度恨不得咬舌自尽。

可是想到肚子里即将出世的孩儿，又强撑着忍了下来。

苦苦熬了一夜，将近黎明时分，孩子终于平安出生。

可惜当时的我已经脱力瘫软在床上，根本没有力气看孩子。

只记得意识模糊中，产婆抱着孩子给张衍报喜，说我生了个漂亮的小千金。

张衍抱着女儿，脸上瞧不出喜怒，心疼地看了我一眼后，便将孩子抱了出去。

我以为他是给孩子找奶水喝了，便放心睡去。

等我再次醒来，那小娃娃就躺在我身边，安然地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我从未想过，自己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女儿，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张衍抱走，与程愫秋的女儿调换。

此后七年，我更是对这个孩子视如己出，竭尽满足她所有。

可是我的辛苦付出，换来的又是什么?

要不是娘被别人霸占了位置，女儿才不会和娘分开这么久，小贱种死就死了，爹爹有什么可心疼的，您先前可是答应过静安，只会要静安一个女儿的

静安撅着嘴冲张衍抱怨，两只手却抱紧了程愫秋。

看得出来，她们才是真正的母女一条心。

而我和我的女儿，都是该死的贱人。

可我毕竟养了静安七年，整整七年啊

我在泼天的谎言中拿她当亲生女儿对待，掏心掏肺地为她做了那么多事。

她竟从未拿我当生母看待过……

屋内的三个人丝毫没有发现我的存在，仍在说着陈年旧事。

张衍对我虽有夫妻之情，可耐不住程愫秋诉几句委屈，便对她心软了。

程愫秋抹了把眼泪，见好就收。

看在杨婉把我的静安养得如此乖巧懂事的份儿上，我答应你，给她一个痛快的死法，这总行了吧?

张衍垂眸沉默许久，就在我以为他会反对的时候，却眼睁睁看着他点了头。

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总归之前已经说好了，我中秀才之后，这主母之位就是你的。

我心头一震，整个人彻底坠入深渊，心底无尽悲凉。

4

我和张衍是同村，但他家是后来才搬过去的。

听说他祖上曾经也是大富大贵，后来家道中落，还欠下不少外债。

为了还债，他父母接连病死，他无奈变卖了所有家产，之后便回到乡下老宅。

虽然简陋，但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住处。

与张衍初相识时，我已年满十五，正是议亲的年纪。

病重的母亲为了我的婚事，终日郁郁寡欢。

我不忍母亲忧心，又不想随便将自己的终身大事交付出去，便去寺中求签问卜。

若是卜卦灵验，对母亲也算有个交代。

不想在寺中上香时，我手中的香不慎烧到了站在我前面的张衍。

住持说我们有缘，执意为我们卜一卦。

谁料这一卦，竟算出了一桩姻缘。

我与张衍由此相识，细问之下，得知是同村，更觉得有缘。

一来二去的，这门婚事便成了。

张衍与我成婚时，他心里另有所属，我一早就知道的。

夫妻一场，他在我面前从未隐瞒过自己的过去。

但我并不介意，他既然坦诚相待，那便说明他是真心拿我当妻子看的。

所以过往皆是云烟，只要往后他诚心爱我就够了。

当时的张衍听到我这番话后，霎时感动到无以复加，指天发誓说能娶到我这般善解人意的妻子，实乃他前世修来的福气，从今以后必定对我一心一意。

可我属实没想到，所谓的一心一意，会因为程愫秋的出现而瞬间土崩瓦解。

婚后年，为了让张衍专心读书，是我一手撑起了这个家。

靠着一手好绣工，不过两年光景，我们便从村里搬到了镇上。

但张衍也并非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苦读之人，他体恤我养家艰难，也会写诗作画，然后拿到街上卖。

只可惜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难遇伯乐，寻常百姓更非附庸风雅之徒，所以他的诗画卖得并不好。

张衍因此备受打击。

为了鼓励他，我灵机一动，将他的诗画一一绣到手帕上。

因样式新颖，一时间竟风靡全镇。

家里的营生越来越好，也让我挣到一大笔钱，得以在城里买宅院开铺子。

人人都说张衍娶了一位好妻子，每每听到这话，我总是莞尔一笑，挽着张衍的手臂向外人说，没有张衍的好诗佳画，便没有我的今日。

城中有些商户为此便单独请张衍为他们撰书写记，日子长了，张衍在城里也算小有名气。

而凭着这次中秀才，他更是一下子声名大噪。

人人都说他来日必能一举高中，甚至有胸怀私心者，私下撺掇着想把自家闺女嫁给张衍为妾。

然而张衍当场便摆手拒绝，说他心里唯我一人，此生绝不纳妾。

我听见这话时，心里深为感动。

成亲年，我对张衍是存有愧疚的，因为我只给他生下了一个女儿。

大夫说我生静安时大出血，加上多年积劳成疾垮了身子，此后很难再孕。

这世道的女子若生不出儿子，难免会被人耻笑。

我以前在乡下也不是没见过因为生不出儿子而被无情赶出婆家的可怜人。

所以给张衍纳妾这种念头，我也不是没动过。

但张衍听都不听，便握住我的手说:

阿婉，莫听外面那些闲言碎语，我有你和静安就够了。

当时的我眼眶泛红，心里暗暗发誓，此生无论面对什么样的阻碍，都无人能将我与张衍分开。

可我未曾想过，这份阻碍，会恰恰来自张衍。

我以前从未怀疑过他的真心，可是那颗真心，早就变了。

我甚至忍不住开始想，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不然为何在我刚生下孩子的时候，就将我与程愫秋的女儿掉包。

如今更是为了让程愫秋取代我成为张家主母，不惜让程愫秋对我下手……

张衍啊张衍，这一场夫妻之情，终究是我错付了。

但你和程愫秋的好梦，绝不会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