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姒随笔

回国那天。

他跪地向我求婚，给了我最隆重的婚礼。

我以为我们苦尽甘来了。

可新婚那晚，他扣起皮带就换了一副面孔。

何姒，我们到此结束吧。

对我而言，你是我的年少不可得之物，是我的白月光。

我必须要得到你一次，才能完完全全地祛魅，才能好好爱你妹妹。

不然，她不放心。

我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最后却只能平静地说——

那你把我当年打给你的两百万，还给我好吗?

他脸色一滞:

当年的钱，是你打给我的?

1

江绪，这是真的吗?

我们真的结婚了吗?

新婚之夜。

天花板停止晃动的那一秒。

我半梦半醒地问他。

毕竟。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在澳洲的时候，继母和继妹通知我，爸爸病重。

我马不停蹄地赶回国后，江绪却拿着钻戒在机场等我，向我求婚。

那一刻，我各种意外。

意外江绪的出现。

也意外继母和继妹向来不盼我好，这次居然会帮着撮合我和江绪。

不过，我没多想。

毕竟，江绪的手段……

在澳洲的这些年，我也是有所耳闻的。

我知道他越来越好了。

事业有成，商界新贵。

却没想到——

时隔七年，他还要我。

2

从我流着感动的泪水扑进江绪怀里之后，我们的婚礼就立刻安排了起来。

日期就定在我回国的一周后。

我几次问: 是不是太快了?

并不是担心来不及布置婚礼。

毕竟。

像我这种曾经过得跌跌撞撞的人，无论是定做的婚纱，还是空运的鲜花，都不再奢求了。

我只是担心，江绪会后悔。

我们七年没见了。

他确定他还喜欢我吗?

然而。

江绪坚持。

他见我犹豫，还委屈巴巴地说: 嫌快?你是还想跑吗?

跑?

我扯了扯嘴角，苦笑。

我这辈子也不想跑。

也不想回澳洲了。

七年前。

我爸强行拆散我和江绪后不久，就遭人算计破产了。

我去澳洲找亲生母亲帮忙。

她却不待见我。

只给我两百万，让我滚回国。

可最后阴差阳错。

我还是留在了澳洲。

至于那些钱。

我匿名打给了江绪。

当时他妈妈重病，需要化疗。

3

江绪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虽然这些年，我得知他事业有成后，曾厚着脸皮联系过他，想让他把钱还给我。

因为我也得了重病。

需要昂贵的药物。

需要化疗。

需要那笔钱。

可惜他换了号码。

我给他公司打了无数的电话，也写了无数的邮件，也全部石沉大海。

我以为。

我到死也等不到那笔钱。

但没想到。

他居然在盼着我回国。

盼着我做他的新娘。

我真的很开心。

其实——

一周内结婚也挺好的。

毕竟——

我的化疗不能拖了。

如果化疗期间结婚。

我就不能做江绪最美的新娘了。

……

大概因为是新婚的第一个晚上。

江绪特别性急，把我折腾得特别狠。

我嗓子都哭哑了。

可事后。

我还是忍不住问江绪。

我们结婚了。

这是不是真的?

然而。

说话的前一秒，我还依偎在他怀里。

可下一秒。

他便翻身起床，拿起地上的长裤，一言不发地扣上皮带。

天花板落下的灯光，照在他俊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神色淡淡的。

像个陌生人。

而不久前的热情和难忍，仿佛从未存在过。

你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吗?咳……

或许是情绪起伏过大，我捂着嘴咳了许久。

手放下时，只瞥见掌心一抹血迹。

我忙攥紧了拳头。

4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吐血了。

没必要现在就让江绪知道。

不过此刻的他，仿佛也不想知道。

见我咳得厉害，他也一动不动，只是将刚要点烟的打火机放下。

然后坐在床边，盯我看了许久。

才缓缓道——

何姒，我们到此为止吧。

听见这话。

我脑海里轰隆一声。

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们不是才刚开始吗?

这不是我们的新婚第一夜吗?

刚才的意乱情迷，他缠着我无数次也不肯放过我，说他爱我，难道全是假的吗?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

这些年在澳洲。

我看过很多关于他的报道。

人人都说他是个情圣。

为了多年前的白月光，身边没有一个女伴。

他的白月光，就是我。

难道。

我只是你的执念吗?

5

我猜中了。

他轻轻颔首。

炙热的掌心落在我的发顶。

一下一下地轻抚着。

喃喃自语着。

阿姒，你和我记忆里一样美。

七年前我就想睡你。

但我那时候蠢，觉得你清纯美丽，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现在终于睡到了。

说实话。

滋味一般。

听见这话。

我胃里翻江倒海。

怒气之下，只想离开。

可一动，才意识到自己连贴身衣服都还在地上。

江绪掀起被子，毫不含蓄地打量我。

眼神里是我没见过的痞气。

其实，你也就这样。

和外面的女人差不多。

真不知道那个傻瓜在担心什么?

说起傻瓜两个字，他脸上泛起宠溺的笑。

5

江绪告诉我，他口中的傻瓜是何雪。

——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拯救过他的人。

而那时的我，却在澳洲潇洒。

我不知道何雪是怎么拯救他的。

大概——比我的两百万更重吧。

要不然。

他怎么会对何雪百依百顺。

他还口口声声说，就连我们的婚礼，也是何雪的要求。

那一瞬间，我只有耻辱和震惊。

你如果不爱我了，大可以告诉她。

为什么要费劲和我结婚?

还跟我发生了关系。

一定要这么羞辱我吗?

如果是何雪，我或许不会难过。

可江绪居然依着她，伤害我。

这七年来的惦记和思念，就这样，成了一场笑话。

5

江绪对上何姒清冷的目光，一时间没有讲话。

其实他是被问住了。

羞辱?

不。

他只是想应付何雪而已。

那个丫头。

总惦记着何姒才是他的初恋。

总觉得他不能忘记初恋。

而他——也总是无话可说。

忘记了吗?

似乎是没有。

要不然，他怎么一看到有关澳洲的新闻，就会多留意两眼。

怎么每次去澳洲，总是心神不宁。

好友说。

这是心病。

心病还需心药医。

何姒是他的病因，也是他的药引。

她有义务为他治病。

就算治不了。

至少——也让何雪安心。

他伸手托起何姒的下巴，扯起三分笑意:

对我而言，你是我的年少不可得之物，是我的白月光。

我必须要得到你一次，才能完完全全地祛魅，才能好好爱你妹妹。

不然，她不放心。

明白了吗?

祛魅。

我轻轻一笑，心里翻江倒海。

又一股腥甜涌上来的时候。

我平静地说:

那你把我当年打给你的两百万，还给我好吗?

我有急用。

他拧眉: 什么两百万?

哦。

他忘了吗?

我缓了缓气息，回忆起打钱的具体时间。

他听了后。

脸色一滞。

那两百万，是你打给我的?

6

七年前。

江绪人生的最低谷。

他妈重病，欠了医院一大笔钱。

他刚创立的公司也因为没有资金而止步不前。

是何雪借给了他两百万。

明明是何雪……

怎么会……

你在开玩笑吗?

那个账户，是你的?

当年他刚收到钱，就接到了何雪的电话。

她哭着让江绪别再担心，这笔钱虽然是她全部的积蓄，但她很愿意投资在江绪身上。

从那时候起，江绪就发誓，不会让何雪看错人。

所以在他成功之后，加倍地回报何雪。

只要是何雪的要求。

不管是什么，他都答应。

包括让他戏弄何姒。

他也这么做了。

可现在，何姒却告诉他，当年的两百万，是她给的。

江绪不信，也不敢信。

你可以去查。

如果查清楚了，请把钱还给我，我现在很需要这笔钱。

虽然活着很痛。

可目前。

我还是想活下去。

7

当年没了那两百万，一度过得很拮据。

为了支付学费，我只能想办法打零工。

买菜还要跑去郊区。

经常会遇见一些不良少年……

但我没后悔过。

江绪的妈妈对我很好。

记忆中。

江绪第一次带我回家，我们就一见如故。

我们处得像忘年交。

她每次去寺庙，都会给我求平安符。

知道我没有亲妈在身边，逢年过节都会来学校看我，给我带好吃的便当。

还会告诉我江绪的缺点，让我仔细考虑婚姻大事。

在她身上，我感受到很多很多的母爱。

所以当我知道她重病，以及江绪的公司有了资金危机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托朋友将钱汇到了国内。

那时候，我从没想过要江绪还钱。

直到我自己也生病了。

我想要活下去。

尽管我自己的日子过得辛苦。

却也充实。

我认识了很多朋友。

我们约定一起旅行。

我还想攒钱继续进修，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那段日子，我很累也很快乐。

几乎忘记了以前。

忘了父亲的冷漠和母亲的抛弃。

忘了这个世界上，其实并没有人，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就一直热烈地爱着我。

这是我的难以言表的痛。

江绪是知道的。

7

如果说，这个世界谁最了解的我痛苦。

那一定是江绪。

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年，是我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

我经常会在他怀里哭醒。

深夜里。

他会轻轻拍打着我的背，将我哄睡。

我问他: 会不会一直这样?

他说: 会。

当时。

我脑子里只有满满的不安全感。

就算没有一直这样。

也请你不要伤害我。

不要骗我。

不要抛下我。

不要像我爸那样伤害我。

任由继母打骂我。

也不要像我妈那样骗我，抛弃我。

她说她去澳洲，两三天就回来。

可后来呢?

她一去不回，也不接我的电话。

……

很多个晚上，我哭得厉害，江绪抱紧了我。

一遍又一遍地承诺。

我不会的。

不会骗你。

不会抛下你。

我会热烈地、持续地爱你。

大概是听惯了，信以为真。

所以时隔七年。

他向我求婚时，我才会毫不犹豫地扑进这个陷阱。

可事实证明。

他骗了我。

把我骗惨了。

我环顾四周，房间里的暧昧气息还没有散去。

刚才的一幕幕，在我脑海中依旧清晰。

我的每一次顺从和体贴，甚至是每一次主动，都讽刺得不得了。

然而。

这一场戏，骗我的人，还不止是他。

我爸的病，大概率也是装的吧。

回国前。

继母通过我妈，把这个消息转达给我。

想到这。

我瞳孔一震，盯着江绪。

我妈，该不会也是受你指使吧?

8

仔细回想，明明就有很多端倪。

妈妈改嫁后，从来不会再过问我和我爸的事。

那天怎么会突然找到我。

告诉我，爸爸重病，还塞给我一张商务舱的机票，让我立刻回国。

整个过程，温柔得不像她自己。

可我还是没怀疑。

离开之前……

我还跟她说，等我回澳洲，会给她带她喜欢吃的酱鸭。

……

我看着江绪，期盼他对我说实话。

但又希望他骗我。

可四目相对。

他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

我心里的那口气，顿时烟消云散。

眼前的世界也变得轻飘飘。

不足为道起来。

我掀开白色床单，弯腰从地上一件一件捡起自己的衣服，然后一件一件地穿上。

羞耻?

已经不在乎了。

我离开了江家。

姒姒——

江绪起身拦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让我眼前的路又黑了一片。

怎么?

你不是说我该走了吗?

我嘲讽似的望着他，冷笑。

不。

我们以前有误会。

江绪拧紧了浓眉，身体丝毫未动。

没有误会，全是天意。

我摇了摇头，突然觉得有一点庆幸。

上天给了我巨大的代价，让我看清一个人。

当年江绪的妈妈告诉过我，江绪有点极端。

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她很担心江绪会伤害到别人。

让我多劝劝江绪……

那时，我没想到。

我会成为他的受害者。

江绪，你知道吗?就算我当年真的抛弃你了，你也不能这样对我。

你明明知道的，因为我的父母，我患上了抑郁症。

可你还是让他们来欺骗我，伤害我。

我不知道你怎么说服的我妈。

总之——

我看清你了。

你。

就是一个人渣。

我永远永远也不会再喜欢你。

说完。

我用尽全力推开江绪，几乎是逃跑般地离开。

江绪稳住踉跄的身体，回头望着女人的背影。

心里仿佛被掏空了。

永远永远，也不会再喜欢他了吗?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