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主动要求带孩子说明什么

经常打错字，刨腹产、奔溃、幸苦……傻傻分不清。

倔得像一头驴，嗓门还很大。

口头禅是他说、他们说、听网上说……

后来，我生完孩子，老公忙着工作，亲妈忙着照顾亲孙子。

不得不拖着伤口自己下地给孩子换尿布。

是婆婆带着三只鸡、四只鹅、一袋子鲍鱼，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进城。

刚推开房门她就大着嗓门吼我:

刚抛妇产完就敢下地，要死了你?

1

手机在掌心震了一下，我艰难地翻了个身。

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也跟着动了动，沉重地坠着我的腰。

孕晚期的每一天都像是在慢火上熬着，焦灼又充满期待。

屏幕亮起，又是婆婆发来的消息。

叶子啊，今天感觉咋样?

网上说，快生的时候要多走动，对孩子好。你可别老躺着，对孩子不好。

这是我看他们发的按摩手法，你没事儿就自己按按啊。

我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回复，新的消息紧跟着又来了。

你那个刨腹产的日子定了吗?我寻思着提前几天过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到时候我给你带几只自家养的鸡，补身子最好。

你可别嫌我啰嗦，生孩子是大事，女人一辈子就这一回，可不能马虎。

又是刨腹产。

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显得有些苍白。

我点开输入框，一字一句地打:

妈，是剖宫产，剖开的剖，不是刨地的刨。

为了加深她的印象，我还特意用输入法把剖字单独打出来，放大，截图，再发过去。

这已经是我第五次，不，第六次纠正她这个词了。

刨腹产、抛妇产、抱腹产，每一次她都能精准地避开正确答案。

婆婆的回复很快，一个憨笑的表情包，后面跟着一句:

晓得了晓得了，都一样，反正就是把肚子拉一刀。你别想那些，放宽心，不然要奔溃的。

奔溃……

我感觉自己才是真的要崩溃了。

我把手机扔在枕头边，盯着天花板出神。

我婆婆，一个淳朴但认知水平极低的农村妇女。

她不识多少字，所有的知识和信息都来源于身边的人和前几年给她买的那个手机。

她倔得像头驴，嗓门还奇大。

我跟她讲科学育孕，她跟我说村口王大妈的孙子就是这么养的，白白胖胖。

我跟她聊现代育儿观念，她告诉我，他们说小孩就是要粗养，娇气了不好带。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几百公里的距离，更是几十年的认知鸿沟。

2

刚结婚那会儿，我觉得这些都是小事，无伤大雅。

可随着预产期的临近，我的焦虑与日俱增。

一个连剖宫产都能打成刨腹产的婆婆，一个把道听途说当真理的婆婆。

她说要来照顾我的月子，甚至以后要参与我孩子的成长。

我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画面。

我的孩子会不会在她的教导下，以后也把辛苦写作幸苦，崩溃念作奔溃?

他会不会一张嘴就是俺们村的二蛋说，网上那个大叔说?

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一阵窒息。

晚上，老公周建安加班回来，一进门就看到我愁眉苦脸地靠在床头。

他放下公文包，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

怎么了老婆，不舒服?

现在这样能舒服吗?

我把手机递给他，有气无力地说:

被你妈弄得更不舒服了。

周建安接过手机，划拉了几下我和婆婆的聊天记录。

他先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刨腹产……我妈真是……

我白了他一眼。

你还笑得出来?我真的要『奔溃』了。

我跟她说了百遍了，是剖宫产，她就是记不住。

你说，她要是以后来了，天天对着宝宝说这些，宝宝有样学样怎么办?

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可不想生个『土味』宝宝。

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和尖锐。

这不仅仅是错别字的问题，而是我对自己未来生活，对孩子教育的一种深切的恐惧。

我害怕那种根深蒂固的、无法被改变的愚昧和固执，会像藤蔓一样缠上我们这个小家。

周建安立刻收起了笑容，他坐到床边，握住我的手，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对不起老婆，是我的问题，我没提前跟我妈沟通好。

他看着我的眼睛，语气十分诚恳。

你别担心，我妈就那样，你也知道，没读过几天书。

让她看看孩子，搭把手做做饭还行，教育的事，肯定轮不到她。

他顿了顿，继续说:

等孩子出生了，我跟她说清楚。

你是孩子的妈妈，带孩子主要还是你来，你知书达理，懂科学，懂教育。

我妈要是敢瞎教，我就第一个跟她急。你放心，有我呢。

我看着他，心里的那股烦躁和委屈，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了。

你可别到时候向着你妈说话。

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地嘟囔了一句。

在中国式家庭里，婆媳矛盾的根源，往往是那个在中间和稀泥的丈夫。

周建安立刻把胸脯拍得梆梆响。

陶叶，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像是那种拎不清的妈宝男吗?

我妈什么样我比你清楚，这件事上我绝对站你这边。

咱们的孩子，得由咱们亲自教，必须教得明事理，有文化。这一点，没得商量。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算你还有点良心。

我笑着捶了他一下。

那必须的。

周建安搂住我，下巴在我头顶蹭了蹭。

我老婆这么辛苦地给我生孩子，我哪能让你受委屈。

我当时天真地想，有一个如此明事理、如此爱我的丈夫，未来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婆婆的认知水平低，那就让她少参与孩子的教育。

她观念陈旧，那我们就把好关。

只要我们夫妻同心，任何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我沉浸在这种幸福的笃定里，觉得未来的一切都明亮而可期。

我丝毫没有意识到，生活真正的考验，从来不会在你做好万全准备时才敲门。

周建安的承诺言犹在耳，我却没想到，生活这本厚重的书，翻开新的一页时，竟是如此的血肉模糊。

3

预产期那天，我羊水破了。

可孩子胎位不正，折腾了十几个小时，最后还是被医生紧急拉去剖宫产。

那道长长的伤口，像一条狰狞的蜈蚣，死死地盘踞在我的小腹上。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翻身。

甚至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它，带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劈成了两半，又被粗劣的针线勉强缝合在一起，随时都有崩裂的危险。

周建安在医院陪了我两天。

那两天，他确实尽心尽力，端屎端尿，毫无怨言。

可他公司接了一个紧急项目，他是项目负责人，假期一结束，他就不得不回去上班了。

他走的时候，握着我的手，满眼都是愧疚和心疼。

老婆，对不起，这个项目太重要了，等我忙完这阵，我天天在家陪你和孩子。

我又能说什么呢?

他是家里的顶梁柱，是为了我们这个小家在奋斗。

我只能忍着痛，对他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去吧，家里有我妈呢，你安心工作。

我妈在我出院那天就过来了，看着我虚弱的样子，心疼得直掉眼泪。

可是，我哥家的孩子，我那刚满一岁的亲侄子，突然上吐下泻，得了急性肠胃炎。

电话里，小侄子哭得声嘶力竭，一声声地喊着奶奶。

我妈拿着电话，看看我，又听听电话那头的哭声，脸上写满了为难和焦灼。

叶子。

她艰涩地开口，你看……

我还能说什么?

妈，你快回去吧，侄子那么小，生病可不能马虎。

我这里没事，就是个伤口，养几天就好了。

她出了门，关上门的瞬间，我所有伪装的坚强轰然倒塌。

我靠在门板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周建安的承诺像远方的地平线，看得见，摸不着。

我亲妈的爱，被更受重视的亲孙子分走了一大半。

这个家里，只剩下我和一个嗷嗷待哺的新生儿，以及我肚子上那道永远无法完全愈合的伤口。

真正的绝望，是在这片寂静中拉开序幕的。

孩子哭了。

我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从床上挪到婴儿床边。

每一步，都感觉伤口在被狠狠撕扯。

我咬着牙，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终于挪到了床边。

是尿了。我颤抖着手，解开他的襁褓。

给他擦屁股，换上新的尿不湿，每一个需要弯腰的动作，都像是在对我上刑。

我的腰根本直不起来，只能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弓着身子，像一只衰老的虾米。

等我终于给他换好，我已经浑身湿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我瘫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伤口一抽一抽地疼。

可我刚躺下不到十分钟，孩子的哭声又响起来了。

这次是饿了。

冲奶粉，试水温，喂奶，拍嗝……

这些在育儿书上看起来简单明了的步骤，对我来说，每一步都是一场战斗。

孩子小小的嘴巴含不住奶嘴，奶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弄湿了衣服。

他急得哇哇大哭，我也跟着急，手忙脚乱，越急越错。

窗外的天色从亮到暗，再从暗到亮。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没有，也不知道时间是怎么流逝的。

我只知道，孩子的哭声是唯一的背景音，伤口的疼痛是唯一真实的触感。

周建安每天晚上会打来视频电话，镜头里，他一脸疲惫，却还是强撑着精神问我:

老婆，今天怎么样?孩子乖不乖?

我看着他，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我想告诉他我快撑不住了，我想告诉他伤口有多疼。

我想告诉他我连一顿安稳饭都吃不上，我想对着他大哭一场。

可我看着他疲惫的脸，看着他身后办公室明亮的灯光。

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只汇成一句:

挺好的，你别担心，早点休息。

4

挂了电话，我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蜡黄、头发油腻、眼神空洞的女人，完全不敢相信那是我。那个曾经自信明媚的陶叶。

那个以为嫁给了爱情，就能战胜一切的陶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疼痛和孤独囚禁的囚徒。

我开始怀疑，怀疑周建安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怀疑我们之间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爱情。

什么防火墙?

什么坚定地站在一起?

当真正的风暴来临时，他根本不在我身边。

那些关于未来的美好畅想，此刻听起来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们连眼下这一关都过不去，还谈什么未来?

那天下午，我彻底崩溃了。

孩子又一次因为肠绞痛哭闹不休，小脸憋得通红，身体蜷缩着。

他的哭声尖锐而凄厉，像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地凌迟着我本就脆弱的神经。

我抱着他，在房间里一圈一圈地走，嘴里胡乱地哼着歌，可他依旧哭得撕心裂肺。

我的伤口在叫嚣，我的手臂在发酸，我的精神已经濒临极限。

我把他放在床上，他哭得更凶了。

那哭声仿佛在控诉我，控诉我的无能，控诉我的笨拙。

我捂住耳朵，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委屈、疼痛、愤怒、绝望……所有的情绪在此刻决堤。

就在我哭得肝肠寸断之际，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幻觉。

谁会来?

周建安在公司，我妈在带侄子。

我没有力气，也不想动。

可门铃固执地响个不停，还伴随着砰砰的敲门声。

我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挪到门口，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我从猫眼里往外看，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黝黑的脸。

是我的婆婆。

我的心猛地一沉。

她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的吗?

来宣扬她那些听网上说的歪理邪说的吗?

我甚至能想象到她进门后会说什么。

哎哟，大学生就是娇气，我们那时候生完孩子第三天就下地干活了。

我不想开门。

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

可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急，还夹杂着她那特有的大嗓门。

陶叶开门我知道你在家再不开门我踹了啊

我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打开了门。

门一开，一股混合着汗水和火车卧铺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婆婆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她脚边放着两个巨大的蛇皮袋，手里还拎着一个网兜。

她一眼就看到了我苍白的脸和身上皱巴巴的睡衣，然后视线落在我仅仅是站着就痛得微微弓起的背上。

然后，她的眉毛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吃人。

我正准备迎接一场暴风骤雨般的数落，她却先一步张开了嘴。

用那足以震彻整个楼道的大嗓门，对我吼出了一句:

刚抛妇产完就敢下地，要死了你?

已经生了怎么不和我说?我还是自己掐着时间过来的

那一声怒吼，带着浓重的乡音和不容置喙的蛮横，狠狠地砸在我的耳膜上。

我愣在原地，看着她身后那鼓鼓囊囊的蛇皮袋里露出的鸡毛和鹅毛，还有网兜里隐约可见的鲍鱼壳。

那一瞬间，我竟有些分不清，她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是……来救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