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从青楼买下我,养了我年。
我成了他的刀。
送我入靖王府的前夜,他说,你得换皮,这一身痕迹太明显了。
他明知换皮之术九死一生,那晚我痛到极致,无意喊了他的名字。
隔着屏风,他的声音毫无温度,别这样叫我,你不配。
1
我是裴延身边最出色的影卫,杀人无数。
他将我养在身边年,明日就要将我送入靖王府。
只因我长了张与已故靖王妃一模一样的脸。
临别前,裴延找到我。
明日就是入靖王府的日子。
他说,入府后,切记谨言慎行。
我微微颔首,霜刃明白。
他薄唇轻抿,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以后你不再是霜刃,而是扶柳,记住你现在的身份
我点头,温顺得没有一丝脾气。
不管是作为影卫霜刃还是替身扶柳,我从来都拒绝不了裴延。
年前,他将我从寻芳阁救出来时,我就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定当誓死追随,绝不相负。
可如今看来,他已经不需要我了。
等拿到虎符,我会赐你千机散解药,往后你便自由了。
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表情,我只觉得好笑,赐我解药,放我离开?
跟在裴延身边年,我了解他。
他从不相信任何人,除了死人。我知道他那么多秘密,他绝不可能留我性命。
更何况,千机散根本就没有解药
还有一事。
他用匕首挑开我的衣襟,露出里面难看的疤痕。
身为淮河清倌,你这一身疤痕太过明显,恐靖王疑心。
我垂眸,所以,主子要我怎么做?
裴延沉默片刻,方才缓缓开口,换皮
想要换皮,便是要剥去我这一身皮肉。
他明知,我满身伤疤皆是为他。
他明知换皮之术九死一生,能否活命全看天意。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我攥紧袖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裴延,在你眼中,我到底算什么呢?
蒸腾的雾气中,他亲自褪去了我的衣衫。冰冷的指尖划过肌肤时,我不自觉浑身战栗。
怕吗?
他问。
我挺直脊背,像年来每一次受训时那样,朗声道: 影卫不畏生死。
他忽然冷笑,抬步走近,指尖捏住我下巴,迫使我仰起头: 可你在发抖。
我这才惊觉自己浑身战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他指间的温度。
这是年来,他第一次主动触碰我。
只可惜,不是因为爱,而是为了让我变成另一个女人的替身。
明日此时,你就会是这世上最像她的人。
裴延专程从南疆请来巫女,为我实施换皮之术。
刀刃划开我后颈的皮肤,她用剔骨刀一点点地将皮肉分开。
这样的疼痛,比往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百倍。
身体放松,否则剥出来的皮破了,可就不好换了。
巫女在我耳边低语。
我抬头,望向屏风后的身影,忽然想起年前那个雪夜,他抱着遍体鳞伤的我冲进医馆,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救了回来。
那时的他,至少是有一分真心的吧。
我伸手想要靠近他,被剥开的皮囊却从我的指尖撕裂。
剧痛从骨髓里炸开的瞬间,我再也无法忍受,嘶吼着喊出了那个埋在我心中多年的名字。
裴延
我好痛,我……
隔着屏风,他的声音毫无温度,别这样叫我,你不配。
我骤然清醒。
在他眼中,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影卫。
或者说,是因为这张与已故靖王妃一模一样的脸,他才将我留在身边。
从头到尾,他对我都只是利用。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巫女将我全身的皮从我身上剥离。
我死死咬住下唇,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她在我身上洒下特殊的药水,为我植上新皮。
我承受着药液焚身的换皮之痛。
在心中暗暗发誓: 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他做事。
做完此事,以后我就不欠他的了。
2
一整夜,我都没有合过眼。
在巫女激动地说出那句,成了,这绝对是我换过最完美的
裴延才朝我走来,他用刀背挑起我的长发,曾经满是伤疤的肌肤,如今光滑如缎面。
这张人皮与我十分契合,竟瞧不出一点痕迹。
裴延终于满意地笑了。
做的不错。
那名巫女受宠若惊,多谢王爷夸奖。
下一刻,裴延用匕首割开了她的咽喉。
巫女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她恐怕到死都不会想到,只因为这一手出神入化的换皮之术,竟断送了卿卿性命。
因为裴延从来只相信死人。
他将匕首扔到地上。
他向来喜洁,杀人之后连看都不看一眼。
拖下去处理干净。
看着他眼中的淡漠,我竟也觉得陌生。
见我默不作声,他抬眸看我,怎么,怕了?
我知道他是在试探,主子放心,我身上还有千机散的毒,不会背叛您。
他眸色微沉,是吗?
我点头。
裴延没再说话,他将衣服扔到我面前。
衣服换上,我送你出府。
他拂袖而去,而我默默穿上了繁复的女装。
从前作为影卫,吃穿全都和男子一般。
骤然换成女装,我竟不知该如何下手。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谁?
我下意识拔剑,抵上那人的脖子。
放肆谁准你对我动手?
看清来人,我立刻收剑,因为她不是别人,而是已故靖王妃沈青瑶。
3
沈青瑶与靖王成婚年,始终没有孩子。
半年前,沈青瑶终于有了身孕,只是不久便小产了,此后她郁郁寡欢,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可事实上,这不过是她与裴延联手设计的一场假死局。
她借假死出逃,被裴延金屋藏娇。
换我去思她若狂的靖王身边拿虎符。
陪伴年,她成功让靖王对她情根深种,但还是拿不到裴延想要的东西。
裴延想让我替上,去完成她未竟的事业。
此刻沈清瑶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态度轻蔑,你就是阿延找来的替身?除了这张脸,你有哪点比得上我。
我平静道: 若是王妃觉得不配,大可以自行回到靖王府,若是靖王看到王妃死而复生,想必会十分高兴。
毕竟,当王妃可比见不得人的外室强多了,你说呢?
沈青瑶表情骤变,你竟敢嘲讽我?
不敢,只不过说句实话罢了。
她气的咬牙切齿,却拿我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我可是要送给靖王的人。
她就算是裴延的白月光,也不敢在此事上做手脚,坏了裴延的计划。
沈青瑶只能强忍着怒意,吩咐丫鬟替我更衣。
在换好衣服之后,我忽然闻到一阵奇异的香味。
神思恍惚间,我听到沈青瑶的讥笑声,贱婢,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这是阿延送你的大礼,你可要好好受着。
身体忽然变得酸软无力,我想要运功,却发现丹田内气息全无。
这是化功散?
裴延,你终究还是不信我。
昏昏沉沉的我被一顶小轿从角门送进靖王府。
此后世上再无霜刃,只有淮河上一歌被靖王看上的清妓扶柳。
4
入府七日,我都未曾见到靖王裴朔。
听闻他去琼山剿匪,约莫还有十多日才能回来。
其实我对裴朔的印象并不深。
只知道他是当今陛下流落在外的三皇子,十年前才被找回。
他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屡立奇功,一跃成为最受宠的皇子。
若不是他生母身份卑贱,太子之位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陛下更是亲自为他与丞相之女沈青瑶赐婚。
沈青瑶早就与裴延定情,可皇命难为,她终究还是嫁给了裴朔。
我和沈青瑶长得像,其实是因为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姐妹。
母亲信奉双生不祥之说,在生下我以后,就叫嬷嬷将彼时孱弱的我掐死后扔去乱葬岗。
可嬷嬷于心不忍,便偷偷将我送到一户农家门口,还在我的襁褓里放了十两银子。
她没有想到,躲在屋内的农户早就通过窗户看出了丞相府的马车,在嬷嬷放下我后,通过我的襁褓衣服,猜测出了我的身份。
她们拿了银子,饥一顿饱一顿将我养大。
直到闹饥荒那年,我的养父撺掇我去丞相府认亲。
恰好丞相府施粥赈灾,我第一次见到我的母亲。
只一眼,我便认出了她。
我凑过去想要喊她一声娘亲,却被她嫌恶的将我赶走。
臭乞丐,有的吃就不错了,居然还敢冒犯夫人。
我被打的遍体鳞伤,那碗粥也洒了。
等我回到破庙,养父骂我是个没用的废物。
他本想再带我去丞相府认亲。
但也惧怕为此送命,思来想去,索性将我换了二十斤大米,卖进了寻芳阁。
是裴延救了我。
即便后来我知道是因为这张与沈青瑶相似,他才救下我。
我依然感激他。
如果,他没有将我送给靖王,我想我会一辈子追随他,为他肝脑涂地。
可是,他太残忍了。
这些年,我为他杀了很多人,那些人的亲属恨不得将我除之后快。
他直接用化功散废了我的武功,让我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
这跟直接将我送死无异。
入王府的十一日,曾经的那些仇家找上门来。
他们目标明显,就是为了取我的性命。
纵然靖王府有护卫,可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短短几个回合,那群护卫尽数被杀。
去死吧
为首之人举剑朝我砍来。
我以为我必死无疑,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
千钧一发之际,那人却被一箭穿心。
倒下的时候,我才终于看到射箭之人,正是靖王裴朔
当他看清了我的脸,神情有些恍惚。
京中人都知道,靖王对靖王妃一往情深。
当年圣上有意为裴延和沈青瑶赐婚。
是靖王用一身军功,才横插一脚,夺来了这门亲事。
沈青瑶离世那日,他在外领兵,得知此事,跑断了三匹千里马,日夜加急赶回来,还是没赶上。
为此抑郁消沉。
裴延见他这般,便让我作沈青瑶装扮,于秦淮河畔钓他。
裴朔果然上钩了。
豪掷千金,为我赎身。
他以为挚爱可再回,殊不知一切都是裴延的计谋。
五位皇子之中,大皇子被贬为庶人,二皇子体弱,五皇子尚在年幼。
只有裴朔,无论是权谋还是手段,都与裴延旗鼓相当。
夺嫡之争,裴朔是裴延最大的竞争对手。
更何况,他手中握有可号令三军的虎符。
裴延生性多疑。
如果不能拿到虎符,即便半数朝臣都拥趸他为储君,他也不会安心。
因此才派我来,盗取虎符。
一旦虎符到手,便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成为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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