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警惕心理

所以我身边都是她的监控。

入学第一天，妈妈就知道我的一举一动，按照她的想法怀疑我:

穿得跟鸡一样，你是不是想勾引男人?

张口闭口就叫人宝宝，你居然喜欢女孩子?

为什么手机关机?你是跟人睡了吗

可有一件事情她不知道。

一个月后，我就能永远地逃离她了。

1

我女儿离家这么远上大学，我不放心她，咱们加个微信，她有什么事你们可以随时联系我。

妈妈笑眯眯地加上我每个舍友的微信。

我麻木地看着。

从小到大，妈妈都是这样，把我身边的同学、老师……全部当成她的人形监控，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生怕我脱离她的掌控，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学坏，变成不好的孩子。

果然。

晚上，我们寝室出去聚餐，庆祝第一次相遇。

舍友吴小雨把她的手机递给我。

徐橼，你妈妈给我发微信，问我你在干嘛。

就说我们在宿舍。

我话音刚落，身旁的另一个舍友王玲玲惊呼出声。

阿姨也给我发了，可是我已经回复她了，说我们在外面吃火锅。

我瞬间绷紧神经，站起身，你们先吃，我回宿舍。

别那么紧张。王玲玲拉住我，安慰道。

你妈妈只是关心你而已。

我们都成年了，又全是女生，她不会责怪你的。

你看，我妈知道我跟你们聚餐，给我转了钱，还让我玩得开心。

我没法解释。

你的妈妈和我的妈妈是不同的。

下一秒，我妈的视频电话就打来了。

按下接听的那刻，尖锐的声音响起。

徐橼你怎么穿得跟鸡一样你是不是想勾引男人?

2

周围的客人看过来。

我慌忙调小手机音量解释: 妈，我是在外面和舍友吃火锅。

今天三十度高温，我只能穿短袖……

衣服紧得胸型都勾出来了，你恶不恶心妈妈嫌弃地打断我。

挑剔完我普通的修身短袖，又斥责:

大晚上你不睡觉出去吃什么火锅?

你馋得快死了还是家里有钱?不知道我赚钱很辛苦吗贪图享受

每次我花钱，妈妈都要提一次她的辛苦。

仿佛我拿的不是钱，是她的命。

我难堪地涨红脸。

王玲玲看不下去了，帮我解围。

阿姨，我们吃饭是 AA，每人就拿 40 块钱，不贵的。

妈妈冷哼一声，孩子，你不差钱，我家差，40 块那是我大半天的工资

徐橼你赶紧给我回宿舍哪个好女孩半夜十点还在外面晃悠你少跟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

她这一句话，让王玲玲和吴小雨都沉下脸。

不敢再跟舍友对视，我几乎是逃跑一般冲出火锅店。

强忍着委屈，试图跟妈妈沟通。

妈，我已经长大了，你可以不要像以前那样管着我吗?

就给我一点点自由……

却换来她的咆哮。

你懂个屁我都是为了你好外面社会多乱你怎么确定她们就不会带坏你

我走过的路比你吃的盐都多听我的准没错

随即，妈妈没好气道。

明天我给你买的纯棉四件套到了，你记得接快递。

要不是为了你舒服一点，我可舍不得买那么贵的东西。

她特地强调一遍四件套的价钱，彰显她对我的爱。

成功使我心底升起一种黏腻的负罪感，堵得我喘不过气来。

妈妈总能在我濒临崩溃时，又让我感到她是爱我的。

可是，为什么王玲玲的母亲就不会责备她去聚餐?

我没有问出口。

否则会迎来新一轮的咆哮。

沉默地在妈妈的监视下回到寝室。

这通视频电话才挂断。

手机屏幕显示出我吃饭之前浏览的界面。

是舍友提到的交换生申请。

新生也能申请，如果通过，下个月就可以出国。

我毫不犹豫地填写资料，提交了申请。

不能给我自由，那就逃离吧。

3

因为这次聚餐，舍友无论有什么外出活动都不再叫我参加。

我妈妈像是忘了她说人不三不四，每天都给王玲玲和吴小雨发消息，询问我的动向。

徐橼中午吃的什么?可以帮阿姨拍张照吗，我怕她骗我。

她今天上课穿的什么衣服?不会又是那种下贱的修身短袖吧?

她现在是在寝室吗?

王玲玲忍无可忍。

徐橼你妈是没完没了吗连你上几回厕所都要问我把她的好友删了

吴小雨同样苦不堪言，我把阿姨拉黑了，真的受不住她一小时问我十多回。

对不起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尴尬地道歉，买了两杯奶茶送给她们。

转头在账本上记下是晚餐的消费。

妈妈每周都会查我的账，监督我有没有乱花生活费。

要是知道我请舍友喝奶茶，又会抱怨她赚钱辛苦，我大手大脚。

谎言在我的家庭里，是规避争吵的最好办法。

但下午上课时。

讲课一半的老师突然接到我妈妈的电话。

徐橼，你妈联系不上你，让你给她回个电话。

我手机上课前调成了静音，拿出来一看，竟有一百多个未接来电。

连忙去走廊给妈妈打回去。

什么急事打这么多电话?

那头传来妈妈怀疑的一连串质问。

你室友怎么把我删了?是不是你指使的她们?怕我知道你每天做什么?

还有，你朋友圈发的感谢宝宝是什么意思?你背着我谈恋爱了?

4

我心一紧。

懊恼发的朋友圈忘记屏蔽妈妈。

交换生的申请已经通过，为了攒去国外的钱，我最近借吴小雨的电脑在网上兼职——有偿画稿。

昨晚的单主很大方，多给了我两百，我就激动地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感谢富婆宝宝。

害怕妈妈发现异常，我故作轻松地撒谎。

那是个女孩子，她帮我完成了小组作业。

宝宝只是现代社会表达喜爱的一个称呼，很寻常。

妈妈却根本听不见我的话，在那头因为她的怀疑歇斯底里。

张口闭口就叫人宝宝，你居然还喜欢女孩子?

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恶心的女儿男人都满足不了你了吗

每天不想那些情情爱爱你是憋得难受吗

她越说越离谱。

像极了小时候，我给同学写生日贺卡。

仅仅是因为画了一个爱心，她就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

你还敢早恋?

高中学期压力大，生理期推迟一个月，她就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你才多大就怀孕了啊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妈妈永远都能按照她的想法，怀疑到恋爱怀孕上。

我没忍住，吼了一句。

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吗

好啊你，现在都学会顶嘴了亏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白眼狼

她又开始抱怨养我的不易。

我疲惫地闭上嘴，咽下满腔酸涩，就听到妈妈的咆哮。

哑巴了一个字都不会说了吗

回话等于顶嘴，不回话等于哑巴。

我急促地喘了一口气。

耳边的声音就像一个疯子在拿绳子紧紧地勒住我的脖子。

猛地挂断妈妈的电话，我的呼吸才重新顺畅。

算着出国的日子。

还有半个月。

再忍一忍，就结束了。

5

这是我第一次挂断妈妈的电话。

她愤怒于我这一举动挑战了她身为父母的权威。

又放不下面子把电话打过来。

于是，妈妈不停地给我发消息。

我为你好，你还有脾气，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忘恩负义的畜生当初生你的时候就该掐死你

就你这个样子，以后你去婆家会被打死骂死

……

一边怕我恋爱，一边又咒我未来步入不幸福的婚姻。

妈妈的消息如同纠缠我的魔鬼，张牙舞爪。

我努力忽视，找老师请了假，回寝室继续画新单子的稿子。

没多久，吴小雨和王玲玲回来。

看我的目光充满同情怜悯。

不用猜，也知道我妈打电话是又发疯了。

吴小雨一向心软，最先开口。

徐橼，明天周末，要不我们一起出去玩散散心?

王玲玲犹豫一瞬，也说道，要是你妈妈查岗，我们帮你打掩护。

挂断电话仿佛是撬动了我反抗的枷锁，我不假思索地答应，好。

凭什么放假休息，别人都可以去玩，只有我要满足妈妈的要求，乖乖地待在宿舍?

我也想和朋友出去。

翌日一早，我大胆地将手机关机，拿着现金和吴小雨、王玲玲出门。

我们吃饭，逛街……看太阳落山，繁星点点亮起。

不用在意妈妈规定的时间，不用担心吃油炸食品回家会被闻出味道骂不健康。

更不用每隔十分钟就汇报一次自己的地址。

我贪婪地感受着自由的气息。

直到王玲玲的手机响起。

是宿管打来的电话。

王玲玲，我记得早上徐橼是跟你出去的，她妈妈把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说人关机，找不到。

你赶紧让徐橼给她妈妈回个电话。

宿管的声音很烦躁，她妈妈挺生气的，还说一小时之内没接到徐橼电话就报警找人。

她开的是免提，我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恍惚间，看见妈妈目眦欲裂扭曲的脸庞。

克制不住本能地发抖，将手机开机。

妈妈的消息和短信数不胜数。

新的电话也打了进来。

按下接听，就是尖锐质问。

为什么手机关机?你是跟人睡了吗

你能不能自爱一点?别那么下贱?

妈妈不知道又怀疑我去做了什么，说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

王玲玲和吴小雨尴尬地转过身，假装听不到手机里溢出的吼声。

晚风湿热。

我却冷得牙齿打颤。

熟悉的窒息感席卷而来，比以往更加凶猛。

快要无法呼吸了。

好难受……

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随着咆哮而出，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愤恨。

是啊我就是要去开房跟男人睡

马上就要到酒店了药也买好了你满意了吧

妈妈陡然拔高音量，徐橼我就知道你早晚会学坏

现在立刻滚回学校

嘟——

我直接挂了电话，拉黑她的手机号。

一想到她会在那边崩溃嘶吼，我竟在痛苦中滋生出一丝快意。

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被逼疯啊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