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当下一杯酒

我看着病床上那个振振有词、不知悔改的男人，懒得再理会他半分。

作为公司真正的老板，我重新调整了人员安排，并让律师拟好了离婚协议。

谢景辰收到消息时，正躺在病床上输液，但不影响他中气十足地大声质问我。

沐青竹，你又发什么疯?我不过是替小茹多喝两杯酒，你就要和我离婚?

还要把我降职成普通销售，没有我，你就等着全公司和你一起喝西北风吧

西北风我是不可能喝的，以后谢景辰哪怕喝酒喝到死，我也不会再管了。

1.

公司每个月底都会安排聚会，为了鼓舞士气，也为了犒劳一下员工。

谢景辰有严重的胃病，聚会前我就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他喝酒，并且在家里炖好了汤等他。

聚会开始还不到一小时，秘书小张就焦急地给我打来了电话。

沐总，你快来看看吧，谢总他吐血了

听到小张说的话，我手中的汤匙哐当一声掉进汤锅，滚烫的汤汁溅了我满手，我却浑然不觉。

顾不得想太多，我满脑子都是对谢景辰的担心，立刻冲出门去。

一路上，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前几次谢景辰吐血的样子，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攥得生疼，开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等我赶到医院时，谢景辰面色惨白地躺在病床上，嘴角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血迹。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又心疼又恼火，快步走上前，忍不住埋怨道:

不是答应我不再喝酒了吗?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谢景辰也自知理亏，嘴唇嗫嚅了几下，目光闪躲着，不敢反驳。

沐姐，你也别怪谢总，他也是好心，怕我被灌酒，才替我喝的。

一道娇柔的声音响起，我才发现病床的另一边站着的女孩。

是公司半年前招来的前台，说起来，算是我和谢景辰的校友，不过比我们小几届。

谢景辰总在我面前夸她，说秦茹活泼开朗，性格好，平时也格外照顾这个他口中的小师妹。

自从秦茹来公司这半年，谢景辰每个月最少一次的胃出血，都是因为她。

我不是矫情善妒的人，但很多看似细微的小事叠加在一起，让我没办法对秦茹产生好感。

我冷冷地扫视一眼秦茹，她看到我的眼神后，不由缩了缩脖子，很快，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挺直了腰身。

沐姐，谢总是为了我才搞成这样的，我会好好照顾他，你放心吧

我看着秦茹那泫然欲泣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厌烦。

秦茹看着像是很懂事体贴的样子，却也在刻意强调她和谢景辰的亲近。

你还知道是为了你啊?我冷笑一声，盯着秦茹。

谢景辰不是这一次才帮你喝酒喝进医院，第一次可以说你是不懂事，这么多次，你还记不住吗?

怎么?非要谢景辰死在你面前，你才能长记性吗?

秦茹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咬着嘴唇，眼里噙满泪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向谢景辰。

师兄，你知道的，我不是故意的……

谢景辰连忙拉过秦茹的手，轻轻拍了拍，转头不悦地看着我。

你这是干什么?酒是我自己要喝的，和小茹有什么关系，你对小茹发什么脾气

如果不是谢景辰太虚弱，我想他一定会挡在秦茹身前，生怕他的小师妹受了委屈吧

秦茹任由谢景辰握着她的手，俯在病床边，委屈万分。

眼前这一幕，那么刺眼那么扎心，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既然有秦茹在，那我也不必担心了。说完，我便径直走出了病房。

2.

开车回家的途中，我脑子里交织着闪过曾经和谢景辰的甜蜜回忆。

还有这半年间他一味维护秦茹的样子。

我和谢景辰从校服到婚纱，从艰难创业到现在衣食丰足。

我自认为这种相伴扶持的感情坚不可摧。

可，还是变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是秦茹入职时，谢景辰说她像曾经的我，更阳光更率真的我。

还是秦茹第一次参加聚会，可怜巴巴地对谢景辰说:

师兄，我不会喝酒。

疲惫地回到家后，看到厨房里泼洒出来的汤，和餐桌上为谢景辰准备的胃药，之前的胡思乱想终于有了决断。

小张，通知一下公司其他股东和高层，明天上午开个会。

挂了给秘书的电话，我倚靠在沙发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第二天的会议上我宣布了一系列的人事调动，以及未来一些合作安排。

沐总这是打算重出江湖吗?那可太好了，我们也省心不少。

其中一个合伙多年的股东笑着调侃道，我略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为了维护谢景辰的面子和尊严，公司步入正轨后，我几乎是半隐退的状态。

除了在家操持家务，照顾好谢景辰，就是不停地给他收拾烂摊子。

为此，股东们私下没少向我抱怨，但好在每次我都处理妥当，他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开完会后，我又联系了相熟的律师，沟通了一些细节，让他把离婚协议书发给了谢景辰。

我想，人事部也应该通知了谢景辰关于他的职位调动。

很快，谢景辰就打了电话过来，刚接通电话，他就大声冲我吼道:

你简直不可理喻，我现在胃出血住在医院，你竟然要跟我离婚

没想到你现在越来越小心眼，我不过是多关照一下小茹，你就拿离婚来威胁我

这个公司也有我的心血，我堂堂一个副总，你凭什么让我去做销售?

沐青竹，没有我在外面打拼，你哪来的养尊处优的生活

没有我，你就喝西北风吧

谢景辰一连串的质问中气十足，看来有秦茹在，他心情好，身体恢复得也快。

我轻笑两声，淡淡地回道:

既然你觉得不合理，不公平，那就找律师帮你争取你认为该有的权益。

脾气别那么大，让你的小师妹看到你失态的样子，就不好了。

没等谢景辰再说话，我就挂断了电话。

谢景辰这个人，老实，不懂变通，却又自尊心极强，很容易被激怒。

过去没少因为他的逞强要面子，差点儿毁了生意，他不知道的时候，我低声下气地道歉，挽回合作。

谢景辰却沾沾自喜，认为自己的豪迈霸气，震住了对方。

人前，我给足了他面子，人后，我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现在，他却将我指责得一无是处。

3.

隔天，谢景辰就迫不及待地出院回了家，到底还是舍不得现在被人恭维簇拥的风光无限。

老婆，你就别使小性子了，多大点儿事啊，就闹着要离婚。

那，这是我专门给你挑的礼物，今天刚出院我就去给你买了。

我瞥了一眼谢景辰递过来的礼盒，里面放着一条丝巾。

哟，大品牌啊，丝巾在这儿，那十几万的包呢?

谢景辰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烦躁地挠了挠头。

什么包?我又不懂你们女人的东西，你不是喜欢丝巾吗，这可是新款花色。

的确是当季新款，但是这丝巾不过是买包的配货。

新款的包就在衣帽间里放着，时不时要替谢景辰处理残局，这些行头都是我必备的。

退了吧，我现在用不上，这丝巾还是适合和包搭配在一起。

我嗤笑一声，将礼盒往谢景辰面前推了推，意有所指地说道。

心虚的谢景辰自作聪明地迅速转移话题，不满地抱怨:

我和小茹就是很单纯的关系，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呢?

我住院的时候，小茹衣不解带地照顾我，还亲手给我煮了粥，你还要胡思乱想，这对我和小茹来说，简直是一种侮辱

你是我的老婆，我最需要你照顾的时候，你在哪里?你难道不应该感激小茹吗?居然还这样猜忌她。

谢景辰喋喋不休地数落着我，试图让我羞愧，从而服软。

但是他没有意识到，字字句句，他都将自己和秦茹放在了我的对立面。

夫妻做成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见我一直不说话，谢景辰以为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好了，闹一闹就算了，日子还得过。

你快点儿去炖个汤，再炒两个拿手菜，对了，还有小茹最爱吃的麻辣小龙虾，我一会儿给小茹送过去。

听着谢景辰理所当然的安排，我莫名地觉得他很好笑。

秦茹不是说她会好好照顾你吗?怎么你刚出院，身体还没好利索，又要给她送饭了?

谢景辰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

小茹照顾我那么辛苦，我现在给她送吃的，不是应该的吗?你也应该好好感谢一下她。

感谢?谢景辰真是说得出口，他为了秦茹胃出血住院，我还要去感谢秦茹。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发现自己似乎并不了解他，他的自以为是让我无法理解。

既然你要感谢秦茹，那带她去酒店吃吧，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说完，我就拿起包，准备出门。

可是小茹说想尝尝你的手艺，你的感谢就不能有点儿诚意吗?

谢景辰拦在门口，脸上有些许焦急，看来他一定是答应了秦茹让我给他们做饭。

诚意?哦，那你再多叫一份甜品吧

我推开挡在前面的谢景辰，伸手打开了门，回头对他说道:

对了，病好了就销假去销售部上班，还有，离婚协议书别忘了签字。

4.

哀莫大于心死。

没有人比枕边人能更快发现对方的异样，我也不是直到今天才觉察到谢景辰的变化。

商务场合，着装一定要得体大方，谢景辰每次有应酬，我都提前给他准备好衣服，可他却嫌太老气，不够新潮。

小茹说了，我现在还年轻，没必要打扮得像四五十岁的老头子。

我给谢景辰准备了他身体所缺的各种维生素和保健品，他却故意不吃。

小茹说，是药三分毒，吃这些东西，还不如好好吃饭好好吃水果。

可他忘了，他的胃本就不好，吸收也不好，只靠日常食物，根本满足不了身体所需。

我不许他喝酒，不许他喝凉的，不许他吃辛辣刺激的，每次提醒，他都不以为然。

小茹说，人活得越精细，身体越差，我这么年轻，干嘛要像个婴儿一样，这不能吃那不能喝的。

秦茹吹捧几句，再用仰慕的眼神看着谢景辰，他就开心得找不到北。

我明示也暗示过我的介意和顾虑，可谢景辰根本不当回事儿，或者说，他乐在其中。

这次再看到谢景辰为了秦茹逞强喝酒，把自己送进医院时，我终于心死了。

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一次次的无视和践踏。

婚姻虽然一团糟，但并不是生活的唯一课题，我还要好好经营自己的人生。

我和谢景辰名下有十几套房子，大部分都是婚前父母买给我的，现在基本上都租了出去。

今天有新的租客入住，和租客处理完合同下楼后，我看到了谢景辰的车。

这个小区当初刚落成，父母就挑了三套最好的户型送给我。

两三个月前，谢景辰问我要走了其中一套房子的钥匙，我也没多想，就给了他，没想到……

我抬头看着那扇窗户上随风摇曳的粉色窗帘，忽然觉得自己过去的人生像一个俗气的笑话。

一直到晚上，谢景辰都没有回来，我也乐得清净，没有像过去一样担心他。

快凌晨时，谢景辰打来了电话。

小茹之前在医院太辛苦，累得发烧了，我得在这里照顾她。

今晚，我就不回去了。

我沉默了良久，电话那头的谢景辰也不做声，不知是心虚还是幼稚的赌气。

简单回了一个好，我就挂断了电话。

有些事，堵不如疏，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变质的婚姻，根本没必要因为美好的过去而留恋。

毕竟多年夫妻，我再理智再克制，心里依然是五味杂陈。

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准备入睡时，秦茹发来了消息。

沐姐，不好意思，师兄今天要照顾我，只能委屈你独守空房了。

随后发来的照片上，谢景辰就躺在秦茹的身侧，睡得香甜，一只手还搭在秦茹的身上。

同床共枕，大被同眠。

秦茹的这番挑衅简直是主动送人头，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后悔自己的愚蠢。

我迅速保存了照片后，给我的离婚律师发了过去。

5.

不出意外的，谢景辰还是在公司闹了起来。

沐青竹，你在家强势也就算了，现在在公司还想搞一言堂，凭什么你说了算?

没有我的领导，公司能像这样蒸蒸日上吗?为了你那莫名其妙的猜疑，就把我调去干销售，你这是对公司不负责，对员工不负责

我要求重新开股东大会，由大家决定我的职位安排

谢景辰自信满满地大声嚷嚷着，试图煽动员工的情绪，让大家为他发声。

可惜，资历浅的，这种时候避之不及，资历深的，很清楚谢景辰有几斤几两，也清楚公司真正的掌权人是谁。

既然谢景辰要闹，那我就让他看清自己，摆正位置。

股东大会上，全票通过谢景辰的调职安排，当然，这一结果，他并不满意。

我好歹也是股东，哪有股东在基层做销售的，你们这是落井下石

谢景辰之前的自大，闯祸连连，股东们早已颇有微词。

一位年长的股东，不屑地瞥了谢景辰一眼，开口说道:

你说自己是股东，那你的占股比例是多少?

谢景辰被问得瞠目结舌，似乎终于想起自己究竟算是什么，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

就，就算只有 1%，可，可我和青竹是夫妻，她的也就是我的，这是夫妻共同财产。

我轻咳一声，冷声提醒。

公司是婚前创立的，初始资金也是我全额出资，公司法人也是我。

谢景辰身上皇帝的新衣彻底被扒下，恼羞成怒，不顾形象地吼道:

那又怎么样?如果不是我谈成一笔又一笔生意，你们能这么悠闲地坐享其成?

谢景辰的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就被撞开，秦茹一脸不忿地跑了进来。

你们不能这么欺负师兄，全靠师兄，公司效益才能这么好。

秦茹说完，又红着眼眶走到我面前，带着哭腔说:

沐姐，你是师兄的妻子啊，你怎么也和外人一起欺负师兄呢?

我知道你是因为师兄照顾我而生气，可我和师兄真的清清白白。

我不求沐姐你能原谅我，只求你别那么绝情，一脚把师兄踢开。

我看着秦茹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心中厌恶至极，怒斥道:

这是公司高层会议，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前台来插嘴了?有没有规矩

谢景辰一看我不留情面地训斥秦茹，立马冲上前，将秦茹护在身后。

沐青竹，你乱发什么脾气，小茹只是担心我受了委屈，情急之下才闯了进来。

连小茹都知道维护我，你呢?你只会和别人一起欺辱我

我一把挥开谢景辰指着我的手，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谢景辰。

在公司，只谈公事。

你的调职安排，是所有股东和高层一起决定的，你如果接受不了，可以选择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