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比如今天，上午他刚在这个酒店举办了和妻子的世纪婚礼，晚上又向我发来邀约:

宝贝，我在豪庭酒店 1908 等你。

这里有露天浴缸和落地窗，你一定要来。

1

深夜，酒店门口。

工作人员正在给硕大的红色庆典拱门放气。

金字埋在气球的褶皱里，我看了许久才看清，上面写着:

恭贺新郎李承，新娘蒋敏，百年好合，永浴爱河。

见到男友，我笑着与他调侃: 今天有人在这里结婚呢，新郎和你同名同姓，你说巧不巧?

李承一把将我抱起。

这样有缘分，今夜你也让我做一次新郎?

我看那新娘叫蒋敏，那不如你别叫我的名字，叫我敏敏?

他是有名的富二代，面上对妻子一往情深，实则私底下玩得很花。

这种调剂生活的小游戏他平常玩得不要太多。

可这一次，他忽然冷了脸，两手一松把我丢在床上。

就你也配?

我不明所以。

但若是离开李承，我这种无依无靠又没有背景的女孩，除非继续回去做月薪三千的工作，否则再没有比李承出手更阔绰的金主。

于是我立刻流下两滴泪珠，柔柔弱弱地抓住他的手: 是我说错了什么吗?对不起，求你原谅我，我真的很爱你……

果然，李承很吃这套，他拧眉淡声:

脱光了，去窗边背对我站着。

我非常顺从地照做了。

李承靠过来，呼吸急促。

就在这时，楼下突如其来的闪光灯晃了我们的眼。

同一时间，李承的手机振动，他捏着手机，脸色漆黑如墨。

我凑上去看，上面除了几张双人高清照外，还附了一条勒索短信。

24 小时内，转我账户 3000 万，否则我把你和那贱人的照片发给你老婆和你妈。

倒计时，23:59。

艹

最新款手机被砰地砸到地上，李承像只愤怒的凶兽在房间里来回来去地走。

只有我知道，他怕的不是他的妻子。

而是他的母亲。

2

十五年前，李承家境殷实，他父亲是矿场厂长，母亲开了小镇上唯一一家美容院。

那时候他的母亲就很出名了。

毕竟是在十年代就敢只身去香港参加选美大赛的女人，她烫着头大波浪，抹着红嘴唇，整个人风情万种，和小镇其他灰扑扑的女人们都不一样。

有父母撑腰，李承念到初中就不念了，染了头黄毛大街小巷地混，是小镇出了名的混子。

那年我还在矿区念小学，父母都在矿场上班，哥哥 17 岁，刚升到高三。

他成绩很好，是同学眼中的学霸，老师眼中能考上重点大学的好苗子。

矿区的天虽然总是灰蒙蒙的，但我们家的生活温馨又幸福。

我们两家原本是两条毫无交集的平行线。

直到蒋敏的到来。

她是从沪市来我们这支教的大学生，年轻漂亮。

校长领她进学校时，很郑重地介绍说:

这是从沪市来我们这支教的大学生，蒋老师只在我们这待一年，大家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多多向她请教，尤其是大城市的学习方法，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

那天，所有人都在鼓掌。

她的到来，仿佛给矿区小镇阴沉沉的天空撕开一道口子。

蒋敏教语文和英语，音乐老师有事时她也帮忙带几节音乐课。

她声音清脆好听，带着班级同学背诵英文单词时，尾音上翘，听着十分俏皮，她说这是美式读音。

同时，她偶尔代课的音乐课也广受大家好评。

原本中学的音乐老师已经年近五十，在课堂上给学生鉴赏的音乐绝大多数都是一些《浏阳河》《送别》一类的老歌。

而蒋敏在课堂上经常放一些后街男孩的歌曲，并让学生们现场翻译歌词大意。

这才是真正的寓教于乐

哥哥陈以征上了几堂蒋敏的音乐课后，在饭桌上这样对我和爸妈讲。

他爱上了英语，每天晚饭后在客厅大声背诵英文课文，晚上睡觉还哼着后街男孩的英文歌。

妈妈则有些担心，听说是年轻漂亮的女老师，课上还经常穿着好看时兴的连衣裙。

这是正道吗?不会影响以征学习吧?她担忧着，边洗碗边问爸爸。

爸爸笑起来，接过她手里洗干净的碗，拿毛巾擦干净，再一个一个摆放整齐。

知慕少艾，我们多看着点就好。

要是敢早恋，我打断他的腿妈妈挥舞着抹布，凶巴巴地说。

我举着三角尺，追着哥哥屁股后面喊: 打断腿打断腿

可事实是，我哥没早恋。

他成了强奸犯。

在蒋敏来到矿区中学的第二个月，我哥将蒋敏拖到学校后的巷子里，强奸了她。

人证物证俱在。

蒋敏亲口指认。

妈妈颤抖着嘴唇问哥哥: 以征，以征，不是你做的对不对?

可我哥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3

起初，没有人相信我哥陈以征会成为强奸犯。

原因无他，他太优秀了。

从小到大，哥哥的奖状贴满了整面墙。

他是邻居口中的别人家孩子，是我父母的骄傲，也是我的榜样。

但证据确凿。

蒋敏的身上和衣服上有我哥的精斑，甚至她脖颈上还有几处非常明显的指痕和抓痕，经过公安对比，确认我哥指缝中采集到的皮屑和血液，均来自蒋敏。

更何况，还有个人证。

李承说，那天他准备回家，要从那条巷子抄近道过去，正好目睹了我哥的兽行。

公安很敏锐，说你平常不走那条路，为什么那天忽然要从那条巷子里穿过去。

你们管天管地还管老子走哪条路回家?

要不是老子英雄救美，这小子可就把女老师掐死喽他的证词里就是这样说的。

所有证据，全都齐齐指向了我哥。

他出事后，我家骤然变天。

妈妈日日以泪洗面，她绝不相信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是个强奸犯。

同样不信的还有爸爸。

他恳求厂长，允许他白天继续做文职工作，晚上跟矿工一起去矿道里上夜班，期盼着多赚一分钱我哥就多一分希望。

妈妈则辞掉原本的工作，带着当时还年幼的我，在公安局和法院之间来回奔波游走。

李承母亲却在法院门口堵住了我们。

妈妈被撞倒。

无数写满名字的信纸和奖状，像漫天烟花，洒了满地。

里面有我哥这些年的成绩单，他成绩一向是最优异的，拿了许多年的三好学生。

还有我哥的班主任，那也是个很好的老师，在学校里为我哥摇旗呐喊，不少老师和学生都自愿签下请愿书，申请公安与法院一定要郑重，再郑重地审理此案。

一张纸飘飘忽忽落在我面前。

那是华清大学的资料，我哥曾指着资料上华清大学四个大字，对我说他明年一定会去那里念书。

妈妈强忍着没哭。

我却忍不住。

泪流了满脸，冲上去，用尽全身力气去撞对方的肚子。

你什么意思?我哥没错他不是强奸犯

李承胡说，他指认错了人

那天，那天明明我也在，我都看见了，不是我哥做的

可李承母亲满脸不耐，像拎小鸡崽子一样拎起我的后脖领。

人证物证都有，人是支教老师亲自指认的，我儿子也亲眼看见陈以征的恶劣行径。

你当警察是吃干饭的?她十根手指涂着猩红色的指甲油，一下一下点我的脑门。

人家蒋老师刚来支教时，陈以征就表达过对人家的喜欢，公安当然有理由怀疑，你哥哥因爱生恨，心生歹念，这才对蒋老师下了毒手

教小孩子家家的撒谎骗人，你们就是这么做人父母的?

吵嚷声很大，渐渐有人围观。

妈妈百口莫辩，最后只拿着一张泛黄老旧的出生证明，颤抖着给围观群众看。

我儿子还没成年，他还没成年，他小时候我们改过孩子的年纪，你们一定要……

这时，脂粉味儿的香气瞬间席卷了我们的脑袋。

李承母亲从妈妈手里夺走了那张出生证明，然后她手里的香烟点在了巴掌大的纸上。

泛黄的一角迅速燃起，打着漩变成了满地的灰。

你刚说什么?她眼神冰冷，高高在上盯着我们，红唇微动。

原来你们在说，我的儿子李承是见义勇为的英雄，而你的儿子……

啧啧，是个人品卑劣的强、奸、犯。

……

几个月后，法院宣判。

我哥因强奸罪，且犯案时已成年，情节恶劣，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法院判决像是一记巴掌，狠狠扇在那些曾为我哥摇旗呐喊的老师和同学脸上。

从怜悯到恼恨，转变就在一瞬间。

而就在那一晚。

矿区传来一声巨响。

妈妈睡前吃了几粒安眠药，即便这样的震荡也没能把她从睡梦中唤醒。

我穿着睡衣，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就跟着哭天抢地的女人们朝矿区跑去。

时至今日，我仍记得那一晚空气中沙砾的味道，让人喘不上气，胸口憋闷。

我光着脚踩，地上是一道道无知无觉的血痕。

直走到矿区门口，我看见好些个男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可怎么望，都望不到爸爸的身影。

我急切地问每一个从我身边擦肩而过的人。

我爸爸呢?

你们谁看见我爸爸了?

没人应答。

那一夜，矿道坍塌，爸爸被永远埋在了矿坑里。

从那天起，李承成了见义勇为的英雄，蒋敏作为受害人，得到了小镇所有人的心疼和怜惜。

只有我的家庭，从那个夏天起，注定走向分崩离析的结局。

4

如今，许多年过去了。

李承早忘了陈以征是谁。

他和蒋敏，时隔多年，再次相遇，很快便坠入爱河。

李承母亲也给出承诺，如果婚后李承可以安分守己，再和妻子生个一儿半女，她就把公司股权转让一部分给他，让他拥有公司的管理和决策权。

一切好像都无比顺利。

只除了一个例外。

那就是我。

怎么办怎么办李承急得满脑袋都是汗。

他是富二代没错，但他手里并没有大额现金。

即便他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了，想要动用六位数以上的资金还需要向自己的母亲请示审批。

之前有次他和朋友们出海，放了大话出去说自己请客，可结账时却又被亲妈打电话逼问一天花了上百万到底是花在哪了。

他母亲姓孙，原本李承朋友都叫一声孙伯母，后来全都改口叫孙总。

甚至李承再邀约时，他身边的狐朋狗友还取笑他: 承哥，跟你玩行，但你先给孙总打个电话报备下。

背地里，那群人一直叫他妈宝男。

他原本就畏惧自己母亲，自那之后，钱这个字，更像是一根刺扎进了李承心里。

妈的我上哪搞钱去李承怒吼。

手机那头，对面的人一直在倒计时。

碎裂成蜘蛛网状的屏幕上，每分钟都有信息发进来。

倒计时，23:58。

倒计时，23:57。

我记得，伯母前一阵儿不是拍了条翡翠项链，那项链就不止 3000 万了吧。我弱弱插嘴。

你什么意思?

我靠过去，细声细气地说:

我有个朋友，专门做假货的，绝对可以以假乱真，这么昂贵的项链伯母肯定也不常戴，与其在保险柜里蒙尘，不如解一解我们的燃眉之急。

说完，李承的眉头果然松开了些许。

真的假的?

好多明星走红毯都找他借呢，你说真不真?

他狠狠亲我一口: 妖精，就你聪明。

随后又想压着我继续胡作非为，我笑着摁住他的手。

你的正事儿我可不敢耽误。

要不然你将来怪我，我可赔罪不起。

李承满意于我的体贴，很快套上衣服离开。

次日清晨，我去酒店健身房晨练。

除我以外，跑步机上已有一道亮丽的风景。

女人长了一张温婉无双的脸，明明三十多岁的年纪，却保养得宜，看着很年轻。

是李承的妻子，蒋敏。

我站上跑步机，看了看对面的镜子，忽地又转头看她，满脸惊喜。

蒋老师?

她有些诧异，但还是问: 你是?

我笑了笑: 您肯定不记得我了，我不是您带的那届学生，但是您帮过我，您还有印象吗?

……

如果说十五年前我哥被污蔑为强奸犯的夏天让我慌张、不知所措。

那么矿道意外爆炸坍塌的冬夜和后续发生的一切，就像无法阻止的巨大车轮，将我和母亲碾压、搅碎，令人无力反抗，如同锁喉一般窒息绝望。

意外发生后，乡、镇政府对这次坍塌事故提起高度重视，很快便有调查组下到矿区协助调查坍塌原因。

接二连三的重创，击得妈妈溃不成军。

她精神恍惚，嘴里常常念叨着哥哥和爸爸的名字，一会儿说错了错了，一会儿又喊着我儿不能做这样的事，夜夜都得靠安眠药才能入眠。

矿道里不仅埋没了十多条人命。

那更是矿区小镇的命脉。

所有人心里都憋着一团火，而在这种压抑无比的氛围里，爸爸是罪魁祸首，在矿道与人争吵，又阻碍矿道求生通道的流言以极快速度传遍整个小镇。

那年我 10 岁，小学四年级。

某天上学，我发现同桌的桌子被搬走了。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共用一套尺子，互送过橡皮，课间时手拉手一起去厕所，去彼此家里吃饭写作业。

我哥被抓后，她不止一次安慰我，说她和她妈妈都相信我哥不是那样的人。

也正因此，她此刻的不信任比其他所有人的怀疑，都更令我难挨。

我走到她书桌面前，垂头问她: 为什么搬走?

所有人的目光这时都落在我们身上。

谁要和强奸犯的妹妹、杀人犯的女儿做同桌?一旁的体育委员欠欠开口。

我伸出手，握住同桌的手腕，死死盯着她，重复地问: 为什么搬走?

大约终于挨不过我的质问和其他同学的目光，她喏喏道:

是，是妈妈，妈妈不让我和你继续做朋友了。

体育委员在背后哈哈大笑: 就是，人家又不傻，为啥跟你这种人做朋友?爸爸说了，要不是你爸……啊啊啊啊

没等他说完，我像疯子一样扑了上去。

眼尾猩红，狠狠咬住对方的耳朵，用尽全力。

直到匆匆赶来的老师用力捏住我的鼻子，憋闷、窒息的感觉袭击了我的大脑，逼迫我不得不松开嘴，我才终于放过了对方。

体育委员满脸鲜血，号啕大哭。

我似乎这才回过神，转头去看同桌。

却在她惊恐万分的瞳孔里，看见自己恶魔一般的脸。

老师很快把妈妈叫来了学校，她见到我的瞬间，先是冲上来在我背上狠狠拍了几下，又抱着我大哭起来。

体育委员的父亲语气尖锐，将我和妈妈贬损得一文不值，然后要妈妈替我磕头认错，掏钱赔偿。

闻讯而来的同学们将老师办公室围了个水泄不通。

磕头必须磕头认错无数人这样喊着，嗡嗡声在我脑袋里来回萦绕。

她就是个疯子她爸也是精神病这什么家庭快把她开除

开除二字，让妈妈浑身一震。

她坐了很久，终于缓缓起身，又弯下了腰。

我想说不要，想去拉她的衣袖，却发现浑身无法动弹，整个人像冻死的鱼，又硬又冷，遍体生寒。

妈

妈妈

不要对他们磕头

是他们先羞辱哥哥和爸爸的

可即便再如何睚眦欲裂，妈妈还是弯下脊背，磕了三个头。

嘴里木然地说着: 对不起，是我们错了，别让我女儿退学，求你们了。

那一瞬，同学和老师异样的目光如有实质，刺得我脊梁骨发凉。

我三言两句讲完了故事，看向蒋敏，眼含感激。

当时是您站出来，告诉大家不要轻信谣言。

您还告诉我，爸爸的事还没盖棺论定，应该继续抱有希望。

蒋敏怔了怔，像是被回忆拉回了十几年前。

那时她年轻气傲，即便遭遇了那样的事情，仍能分出余力来宽慰我。

很遗憾，事情过去太久，我已经不记得了。蒋敏微微笑着。

我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没关系，您只要知道我很感激您，就够了。

哦对了，您现在还在做老师吗?

她点点头。接过矿泉水，先一步离开。

故事怎么会这么快就结尾。

很快，矿厂发布了调查通告。

通告上说，矿道坍塌是因为爸爸伪造了执勤表，过度劳累加上业务不熟练，使用气焊切割钢管时引起大量火花，最终造成瓦斯爆炸，矿道坍塌。

看见通知后，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妈妈瘫软在地，放声大哭。

我不能接受，不顾她如何唤我，推开门就朝厂长办公室跑去。

5

那个冬天，天气异常寒冷，却又出奇古怪。

明明应该是下雪的天气，却忽地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哗啦啦的声音久久不肯停歇。

我就是在这样的雨夜，在厂长办公室门口，遇见了蒋敏。

她脸含愠怒，正和一个年轻男子对峙。

那男人染了头黄毛，举止轻浮，伸手去勾蒋敏落在肩上的长发。

离得远远的，我听见那黄毛说:

小敏，你若和我恋爱，以后我肯定护着你。

但你不要多管闲事，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插得上手的。

蒋敏一巴掌拍开黄毛的手。

你拿什么保护我?她面朝我的方向，杏眼瞪得很圆。

她四下环顾，确认没人后，才继续道:

你就告诉我，我的事，陈以征的事，还有矿道的事，和你家做的生意到底有没有关系?

还有，我不管别的，但你们的生意做到我学生头上，我不同意

你明知道我还有半年才能拿到学分，你们这样大张旗鼓，让我难做。

她说着，垂头跺脚，脖颈细细白白，模样娇憨可爱。

对面的黄毛也是一样的想法，低骂了句我真是败给你了。

我缩在厂办对面的灌木丛里，任由雨水大颗大颗地打在我脸上。

潮湿感氤氲，雨声渐渐盖住两人的谈话。

看着昏暗灯光下的两人，我心底一片冰凉。

她口中说的，我哥什么事?矿道是什么事?还有生意又是什么?

这一切我都听不懂，但忽然有种诡异的感觉袭上心头。

好像一切都被迷雾笼罩住，让我无法窥破事实的真相。

可有一件事我可以确认。

我从不是个会说谎的孩子。

当初在李承母亲面前，我说我看到了，不是我哥做的这件事，是真的。

事情发生在九月初的傍晚，太阳炙烤的余温犹在。

妈妈同事的女儿离家出走，请她帮忙顶两天班，爸爸做的矿厂出纳工作，每月的月初都忙得焦头烂额，九、十点后下班是常有的事儿。

我站在矿厂小学门口，却久久等不来我哥。

同桌问我去不去她家，到时往家里拨通电话，让父母来接就行。

我又朝路口张望半晌，这才终于掂了掂书包，决定和同桌一起离开。

走到半道，同桌说起中学旁边新开了一个卖奶茶的摊位，一杯三元，有香芋味、哈密瓜味和咖啡味。

说着说着，我们俩都流出口水来，把裤兜掏干净，凑出三块钱，决定先去尝尝再一起回家。

等走近中学附近的小巷，我们听到女人的挣扎和尖叫。

然后就看到穿着校服的我哥，那样一道瘦削的身影，从我们面前一闪而过。

他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那条巷子里。

后来无数次梦里，我一遍遍回到那条巷子口，试图拦下我哥。

似乎只要拦下他，就阻止了我们这个家庭走向分崩离析，最后陷入深渊的结局。

可惜，梦里的我和现实中一样弱小、懦弱且无力。

我既没有拦下他，也没有勇气冲到巷子里，和我的哥哥陈以征并肩而战，解救来矿区支教的漂亮女老师。

这段回忆在我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即便经过十几年的洗礼，却因我一遍遍地复盘、整理，以至它在我记忆中越发清晰。

我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

因此我无比确定，一个敢于冲进巷子中救人的他，不会变为罪恶的施暴者。

6

这天下午，一组豪门贵妇艳照在网络上被引爆。

照片里的女主角，身体被打了码，但脸还露着。正是刚刚嫁给承风制药太子爷的蒋敏。

一时间转发、下载量激增。

拉开窗帘向下望，我看见蒋敏戴着墨镜，身边除了三四名助理外，还围着一圈记者。

那些记者像疯狗一样，正试图突破重围，往蒋敏身上扑。

李太太请问对于网络上流出大量您的私密照片，您有什么想法?

李太太请问您丈夫对于您这样的不雅行为有什么看法?会造成二位婚变吗?

蒋敏，你觉得你配做一名老师吗?

一声高喝后，有名中年妇女手持黑色塑料瓶，猛地将瓶子砸到众人脚下。

瓶子炸开，顿时爆发一股恶臭。

那女人丢完瓶子后仍不解气，站得远远地朝蒋敏的方向臭骂。

你简直玷污了教师的称呼就你这种人尽可夫的贱人，凭什么在学校里吃香喝辣，早点死了算了，别影响我们孩子

就是，这种人怎么还能当老师，真是德不配位，我都怕她身上有什么病传染给孩子。

议论纷纷中，助理们护着蒋敏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车子驶离后，仍有不少围观群众骂个不停。

当天，受舆论影响，承风制药不得不代表自家太子爷出面回应。

主要阐述三点。

首先，网络上流出的照片均为 AI 换脸照片，纯属恶搞，他们一定会追究到底，并诉诸法律。

其二，蒋敏当初的确发生过不好的事情，但好在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恶魔早已被抓进监狱，并且几年前就死在了牢里。

最后，李太太是个善良的好女人，太子爷不希望任何人出言诋毁，并郑重感谢大家。

近几年，李家生意做得越发大，有官方插手，网络上四处传播的照片很快就消失殆尽。

加之公关团队给力，没多久，大家的重点就从蒋敏的照片转移到了她如何跨越苦难破茧重生的故事。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关于十多年前那起强奸案忽然也有了热度，一时间被无数人讨论。

那事儿我知道，CYZ 嘛，蒋老师支教的时候好多男生暗恋她，没想到真有人这么大胆，真敢下手。

但蒋老师真的挺坚强的，发生了那种事还是坚持做完了一年的支教，后来即便离开了还隔三岔五回那个偏远小镇，就是为了关照自己的学生。

那些人用贞节来诋毁一位女性，是不是太过分了?

CYZ 到底是哪个，还有家人吗?强奸犯就该死全家

据我所知，CYZ 出狱前就死了，他父母应该也都不在了，还有个妹妹，不知道现在在哪。

强奸犯还有妹妹?成也是个太妹。天道好轮回，我真希望因果最后都落在他妹妹身上

我阖了阖眼，终究还是熄灭了手机屏幕。

与此同时，李承已经和我推荐的供应商牵上线。

他母亲的翡翠项链拍卖价高达 4500 万，他转手卖了 3500 万。

亏了位数，他却非常兴奋。

将 3000 万转到那个账户后，又邀请了一群狐朋狗友去夜店 happy。

500 万的零花钱，足够他撑起面子了。

好酒礼炮不停。

我窝在他怀里，负责花式喂酒。

有人看不惯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故意问他:

李承，你哪来的零花钱?你老婆在网上的艳照不会是你卖的吧?有原图吗，给哥几个欣赏……

我去你妈的

话音未落，李承已经冲了上去，和那人扭打在了一块。

他心中一共两块心病。

一块是母亲的强势。

一块是蒋敏的不洁。

这些心思原本都压抑在心里，直到今天被人捅破。

李承的本性在酒精的发酵下终于暴露，愤怒、不甘，各种情绪宣泄。

周围众人尖叫，可他一拳又一拳，根本停不下来。

当晚，我在警局再一次见到了蒋敏。

她面容憔悴，眼皮肿得老高，眼神茫然。

在见到李承的瞬间，她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

你骗我说你去工作，你就是去夜店工作的?

李承原本对妻子容忍度极高，在这一刻却不知为何忽然跳了起来，额头青筋暴起。

要不是你那些恶心的照片流出去，我会去借酒浇愁吗

是你不检点是你荡妇那些照片是你和当初那个男人的吧?看看你的表情，他当初强迫你的时候，你也爽到了吧?

那一刻，蒋敏似乎被他的话刺到，她踉跄后退。

你心里就是这样想我的?

李承眼底猩红，目光冷然。

对只有他死了，这事儿才能翻篇

我坐在角落里，猛地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