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尸匠 小说

我爷爷在这行干了一辈子，却拒绝把这门手艺传承下来。

他常说: 做这一行，得命硬。

他小心谨慎了一辈子，不曾想临到老了，还是失去了一个孙子。

1

我老家地处长江中下游。

水库湖泊很多，每年淹死的人不在少数。

尤其到了夏季，老爷子总是忙得脚不沾地。

可以说，对于我家而言，捞尸这个行业，是个铁饭碗。

老爷子就是靠着这门手艺，把我和我哥供上了大学。

可临到老了，还没来得及退休享福，我哥却出事了。

等我风尘仆仆赶回家时，

老爷子已经给我哥擦完身子，换好了寿衣。

他拄着拐杖站在棺材旁边，整理着我哥衣服上的褶皱。

那个向来咋咋呼呼的爽朗汉子，此时正一脸惨白的躺在棺材里。

我手脚麻木地站在原地愣了很久，憋了一路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问爷爷。

可老爷子对此也是一问三不知。

自从前几天送我上学后，我哥就一直神神秘秘的，整天早出晚归，没人知道具体行踪。

直到今天早上，隔壁村打来电话，说有人跳河了，因为始终找不到尸体，所以请老爷子去帮忙。

却没想到老爷子去了现场，还没动手，尸体却自己浮了起来。

老爷子一眼就认出了我哥，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直到此时，我都觉得很不真实，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跳河自杀了?

2

夜深了。

来帮忙的邻居走了。

老爷子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又忙前忙后折腾了一整天，我让他赶紧去休息。

我守在灵堂，反复地翻看我哥跳河时的监控录像。

我已经翻遍了我哥的遗物。

甚至连浏览器和聊天记录也没放过，可仍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真的是自杀吗?

这一刻，连我也有些迷茫。

我靠在椅子上，看着我哥的遗像。

相片上的他明明在笑，眼神却无比空洞。

不知何时。

屋内开始弥漫上一层薄雾。

灵台上的长明灯恍惚起来，好似随时都会熄灭。

我连忙弯腰护住火苗，长明灯闪烁几下后，恢复了正常。

我松了口气，站起身时，眼角瞥见我哥的遗像有些反光，照片上除了我之外，还有一道黑色的身影，正悄无声息的站在我身后。

我感觉心脏都漏拍了一秒，浑身汗毛倒竖，猛然转过身，却什么也没看到。

眼花了吗?我心里嘀咕。

但很快，我就被打脸了。

门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摊水迹。

水迹上不时泛起一圈圈的波纹，仿佛正有水滴不断地滴落下来。

就像……一个浑身湿透的人，正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

我浑身如遭雷击，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哥，是你吗?我声音颤抖着问道。

灵堂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我壮着胆子走了过去，临近水迹时，才颤抖着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摸到。

低下头看，那一摊水迹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行清晰的脚印一路延伸到另一个房间。

那是厨房。

我连忙跟上。

厨房没有开灯。

我打开手机闪光灯摸索开关。

恍惚间，听到左边墙角有一阵阵细微的咯吱声。

我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探出手机照过去。

墙角处原本放着一头猪。

是隔壁张屠夫白天刚送来，准备坐席用的。

此时，正有一个穿着黑色寿衣的身影，正趴在那头猪身上大快朵颐。

脂肪和血肉被撕扯开的声音听得我心惊胆颤，但我还是踮着脚步慢慢靠了过去。

我得确定一件事。

哥?我轻声喊道。

那身影一顿，慢慢转过身来。

手电光打在他脸上。

只一瞬间，就让我鼻子一酸。

真的是他

哥我情不自禁喊道。

但我哥没有回答我。

他浑身湿漉漉的，嘴里还咀嚼着血肉。

惨白的脸上鲜血淋漓，混合着水珠缓缓滑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像是在打量着猎物。

新鲜的肉……嘶哑的声音从他喉咙中挤出。

他咧开嘴冲着我笑了起来: 好弟弟，把你的肉，给我尝尝

说完，他猛地扑了上来，吓得我连连后退。

但我身后就是墙壁，还没跑多远就被我哥追上，他两只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我奋力挣扎起来，想要掰开他的手，但手却从他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强烈的窒息感涌上脑海，我眼前发黑，意识也逐渐模糊。

就在这时，我胸口处传来一阵灼热感。

我哥惨叫一声，紧跟着我脖子一松，倒在地上难受的咳了起来。

再睁开眼，我哥已经不见了。

嘭

灵堂里传来一声巨响。

我赶忙跑了过去。

却见停放我哥棺材的板凳，像是承受不住棺材的重量，齐刷刷从中间折断，棺材也已经落在地上。

一阵刺骨寒风毫无征兆的刮了进来，把贡品，蜡烛，遗像，全部吹翻在地，一片狼藉。

咚……

咚咚……

沉闷的敲击声，从棺材内部传来。

每一声，就像是有一把铁锤，重重敲击在我心底，连带着整个人都随之颤栗。

伴随着轰的一声，棺材板被彻底掀开。

一双血肉模糊的手，从棺材里面伸了出来。

白森森的骨茬裸露在外，像是被啃食过，又像是捶打棺材导致。

我已经完全被吓懵了，只能呆愣在原地，看着我哥的尸体从棺材里面爬了出来。

他伸着脑袋在空气里嗅了嗅，像是饿了很久的野兽，正在寻找自己的猎物。

最终，他把目光锁定在了我身上。

下一秒，他嘶吼着扑了过来。

3

闪开

我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

紧接着，被我一股大力推开。

是老爷子

此时他手上，正拿着一条用铜钱和红绳串联的鞭子

他一鞭子抽在我哥身上，被击中的地方像是气球被扎破一样，发出噗的一声。

同时，鞭子最前端的红绳，也像是被腐蚀过一样，发黑断裂，十几枚铜钱洒落在地上叮当作响。

老爷子连续抽了十几鞭子，我哥连连后退，浑身上下皮开肉绽，只能无能嘶吼。

但老爷子手里的鞭子已经变得越来越短，最后只剩下巴掌长一节。

快走

老爷子把最后一节砸在我哥脸上，转身拉着我往外跑。

但我哥反应更快

他三两步追了上来，一脚把我踹翻在地。

连带着拉着我跑的老爷子也被带了个趔趄。

还没等我起身，我哥紧跟着一脚踩在我背上，把我死死摁住。

老爷子想要拉我起来，却被我哥拉着手一扔，把老爷子摔得四仰叉。

我怕老年人被摔出个好歹来，当时就急了。

手脚同时发力，后背往上把我哥的腿顶开。

然后趁着这个间隙翻身，抱住他的腿往旁边滚。

我哥直接被我甩了出去。

百多斤的体重砸在供桌上，这下灵堂算是彻底废了。

我想爬起来扶老爷子，但我哥已经再次扑到了我身后，抓住我的衣领，张嘴就往脖子上啃。

就在这时，老爷子爬了过来，用手臂挡在了我哥和我之间。

我被压着没办法抬头，但能听到老爷子闷哼了一声。

紧跟着一股鲜血顺着我的头发流了下来，模糊了我的视线。

爷爷我惊恐地大喊。

老爷子没有回答我，他另一只手照着我哥的脑袋锤了几拳，但我哥仍是死咬着不松口。

无奈之下，老爷子咬着牙站起来，一脚踹在我哥身上。

我感觉身上一轻，连滚带爬地站起来。

这才发现，老爷子的手臂上被生生撕下了一大块血肉

我哥三两口把这块肉嚼碎吞下。

鲜血的味道似乎激发了他的凶性，让他红了眼睛，变得更加疯狂。

不过这一次，老爷子有了准备。

等我哥扑上来时，老爷子从腰后掏出两根小拇指粗细的钢针，在弯腰躲开我哥攻击的同时，转身在我哥膝盖弯猛刺。

下一秒，我哥就失去了双腿的支撑，扑倒在地上。

老爷子趁热打铁，用膝盖压住我哥的背不让他起身，紧接着两根钢针从两侧肩胛骨插入，轻轻一扭，我哥双手也失去了控制。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在不断地扭曲，挣扎，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嘴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老爷子放开钢针，一把抓住我哥的头发，把他脑袋往后扯。

把你那块玉佩拿出来

老爷子的催促让我反应过来。

我连忙从怀里拿出一块翠绿色的玉佩。

刚才在厨房我哥掐我脖子时，也是它保护了我。

按在你哥眉心爷爷大声说道。

像是察觉到了危险，我哥收起了笑容，开始疯狂挣扎。

在玉佩和我哥接触的瞬间，我哥痛苦地嘶吼起来。

他全身青筋暴起，嘴里猛然窜出一股股散发着浓郁恶臭的黑烟，我首当其冲，差点没被熏晕过去。

别松手老爷子涨红着脸喊道。

我咬了咬牙，一只手探到我哥后脑勺上，另一只手借着全身的力气往前压。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老爷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回过神来。

松开手。

我哥已经没了动静。

他安静的躺在地上，双目圆瞪，一脸的狰狞。

额头上还被灼烧出了一个圆形的龙纹印记。

4

我合上我哥的眼睛，抱着他在地上坐了很久。

老爷子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烟，吧嗒吧嗒抽了好几支才停下。

从小到大，我和我哥都喜欢听老爷子讲他以前的经历。

却没想到，如今真正遇上了，我和他居然成了故事的主角。

我给老爷子包扎好伤口，合力把我哥抬进棺材。

看着破破烂烂的灵堂，老爷子愁容满面的叹了口气: 我去联系白事铺，天亮之前，咱们得把灵堂重新弄好才行。

老爷子打了几个电话就要出门，我本想跟着去，但老爷子摆手拒绝了。

你就在这里不要乱走，好好陪陪你哥。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急匆匆走进了夜色中。

我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背部贴着墙壁，冰凉的触感让我身上的伤痛有所缓解。

或许是刚刚折腾的太累了。

我竟然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梦里，我又见到了我哥。

他站在门槛外，依旧一副湿漉漉的模样。

我站在屋内，隔着门槛和他面对着面。

他张嘴说话，我却没有听到一丝声音。

突然间，他脚下像水面一样，泛起阵阵涟漪。

无数根黑色的丝线从他脚下蔓延，眨眼间就将他缠绕起来，随后拉着他快速下沉。

我伸手想要抓住他，但他只一瞬间就和我相隔了十万千里。

最后时刻，他不断的把手指向自己胸口，随后就被黑暗完全吞噬。

5

我猛然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胸口处的玉佩还在发烫，说明刚刚的确有东西靠近。

是你吗?我轻声开口，像是问他，也像是问我自己: 你想告诉我什么?

但灵堂空空荡荡的，没有人能回答我。

半个多小时后，老爷子回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一大帮人，大包小包带了一大堆。

这群人扫了一眼灵堂，没有好奇，没有询问，而是默不作声地重新布置起来。

我和老爷子也跟着帮忙。

终于是赶在天亮前，把灵堂重新布置起来了。

老爷子说这个时候吊唁的人不会太多，让我先休息一下。

我确实困得不行，正准备回房间休息，却突然听到外面闹哄哄的。

出门一看，一群人正气势汹汹地朝着我家过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退回灵堂。

老爷子问道: 出什么事了?

怕是有人要来找麻烦。我沉声说着，从墙角抽出一根木棍。

老爷子吓了一跳，连忙把我按住: 先别冲动。

就这么一会儿，那群人已经跑到了门口。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黄毛跨进门，大手一挥喊道: 兄弟们，给我砸了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造型上和他差不多。

满脑袋花花绿绿的，一眼看过去还以为遇到了葫芦娃。

他们怪叫着冲进门，二话不说就开始四处打砸。

眼瞅着刚弄好的灵堂再次被破坏，我当时就红了眼睛。

掰开老爷子的手，冲上去一脚把最前面的黄毛踹翻，然后拎着木棍挨个敲。

几个杂毛被打的嗷嗷叫。

他们其中两个人从我背后偷袭，一左一右拉住我，另外一个趁机夺走我手上的棍子。

我被他们三个人压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肆意破坏。

最开始下命令的那个黄毛，从衣袖里掏出一把三四十厘米长的西瓜刀，把刀放在我脖子上，眼里满是讥讽: 傻逼东西，你再动手试试。

眼见我被挟持，老爷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那群人越来越过分，已经准备推翻我哥的棺材，老爷子上前想要拉开他们。

一个绿毛转身一拳打在老爷子脸上。

六七十岁的老年人猝不及防挨了这一下，当时就脑袋发懵，摔倒在地。

去你妈的我当时就怒了。

脑袋一热，也不管刀是不是还架在脖子上，狠狠一脚踩在右边紫毛脚趾上。

紫毛惨叫一声，连忙松手。

左边白毛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一拳砸了过去，他同样惨叫一声连忙松手捂住眼睛。

黄毛被我吓了一跳，他拿刀的手都开始哆嗦，边后退边喊: 你特么不要命了?

我三两步追上去，抓着他的手腕: 松手

黄毛不松，我把他猛地往怀里一拉，同时一个头锤撞过去，他被我撞得头晕眼花，立马松开手。

夺了刀，我转头一看，那群人已经围着棺材开始喊号子用力。

我冲上去就是一刀，砍在离我最近的那个粉毛肩膀上。

他惨叫一声，抱着肩膀摔倒在地。

咦?没血?我愣了一下，举起刀一看，都没开刃，纯粹一个大铁片子，多半是用来吓唬人的玩意。

我彻底没了顾虑，举刀朝着他们皮糙肉厚的地方猛砍。

那群人被我砍的哭爹喊娘，一边跑一边喊: 杀人啦

其他人还没看清楚他们的伤势，就已经被我凶狠的模样吓坏了，连滚带爬地往门外跑。

这群人来的时候气势汹汹，毫不遮掩自己的目的。

一路过来，村里有不少人都听到了动静，一个穿以恶个，很快都知道有人来找事。

都是一个村的，不少人之间都沾亲带故，自然不会眼看着我们被外人欺负，拿着粪瓢扁担赶了过来，正好和这群杂毛撞上。

这群人挨了几棍子，又慌不择路地往回跑。

但这时我已经拿着刀追了出来。

他们无路可退，最开始那个黄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我砰砰磕头: 大哥，我错了。

其他人也跟着跪在地上声泪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