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破皮鞋穿不烂

他穿着件不多见的黑马褂，浑身是泥，邋里邋遢的。

当时家里头就我一个人，我害怕他进来，所以赶紧拿了十块钱给他。

可乞丐却说: 我不要钱，只要米，一定得是糯米。

1

我一听，心想这乞丐事真多，但还是耐着性子给他拿了一碗糯米。

谁知他拿到米还不走，反而开始直勾勾地盯着我家鸡看。

我怕他饿急了冲进来，于是壮着胆拿起一旁扫把开始轰他。

可乞丐无视了我的虚张声势，只是指了指碗中的糯米，说要让我拌些鸡血在里面。

我一下愣住了，因为鸡血拌糯米是血食，在我们这儿是给死人吃的饭

滚，快滚我立马来火了，觉得他是在戏弄我。

可乞丐继续无视我，开始自顾自地说道: 草烂了根得枯，人烂了脚……那该怎么办?

乞丐的话莫名其妙，我瞅了瞅他脚上的那双破草鞋，随口回答: 把你那双破鞋扔了不就得了?

乞丐点了点头，颠笑了一声，有道理。

随后我就看着他把鞋子脱了下来，竟撂在我家门槛上，转身就走了。

我急忙吆喝着乞丐，让他回来把破草鞋拿走，可乞丐却丝毫没反应，不一会就走没了影。

我又气又无奈，一脚把鞋踢得远远的，嘟囔着这人脑子有病，随后关上门便回了屋。

不过这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等到晚上爷爷回到家，我就已经完全抛在了脑后。

吃过饭，夜里睡觉，三伏天的晚上，我竟然被冻醒，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床头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我打开灯，起身想把窗户关上，可在我准备下床时，却发现我的鞋子莫名其妙被换成了双破草鞋

关键这双草鞋我认得，就是白天被我扔掉的乞丐的破草鞋。

我瞅了瞅被打开的窗户，又看了看地上的破草鞋，身体不由一个哆嗦。

心慌的我嗷嚎着喊醒了爷爷，爷爷来到我屋头，看到大开的窗户和地上的草鞋后，就问我怎么回事?

我连忙将白天那乞丐的事情跟爷爷说了一遍，爷爷听后脸唰一下就白了。

东子啊，你还记得那人长啥样不?

我犹豫了几秒，摇了摇头: 记不清了。

爷爷叹了口气，他说: 东子啊，活人是不会穿黑马褂的，那是寿衣来讨饭的不是乞丐，是鬼回门来讨血食的，你搭了话，又没给，那就是犯了他的阳忌

爷爷说得煞有其事，不禁让我直冒冷汗，看着地上莫名出现的破草鞋，让我越来越确信自己是撞鬼了。

我慌忙问爷爷该怎么办，爷爷皱眉想了想，也幸亏你突然醒了，不然今夜一过，那谁也救不了你。

接着爷爷嘱咐我别动这双草鞋，转身回到自己屋头找什么东西去了。

没一会儿，他捧着一个铜钵子回来了，里面是满满的香灰。

爷爷有烧香礼拜的习惯，平日里那供台都不允许我靠近。

来，东子，快把裤子脱了，撒泡尿进来。

我不明白爷爷想干什么，但我知道他不会害我，于是我听话照做，硬是挤出了一小泡尿。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爷爷竟将和了尿的香灰抹在了自己的脸上，随后又让我跟他互换衣服。

东子呀，等会儿你就躲在床底下，哪也别乱跑，不管发生啥你都别吭声。

要是我出事了，等天亮你再把你马叔公喊过来

交代完这些，爷爷把钵子里剩下的香灰泥搓成了球含在了嘴里，便睡在了我的床上，让我躲在了床底。

我大气不敢出地缩在床下，丝毫不敢合眼，恐怕下一秒有什么怪物出现，可等来等去，却只听见爷爷睡熟了的鼾声。

时间渐渐来到了后半夜，正当我犯困时，原本重新关上的窗户再次被风吹开。

接着家里的大黄狗吠叫个不停，吓得我打了个激灵。

也是这时候，爷爷的鼾声戛然而止了，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爷爷下了床，一声不吭地穿上了那双破草鞋，悄悄地走出了屋头。

我不敢出声，看着爷爷走出屋，好久都没有回来，我的心里也跟着开始发怵。

几个时辰过后，我听到了鸡鸣，天空也开始泛起了白。

我终于忍不住爬出了床底，跑去找爷爷。

顺着脚印，我一路追进了屋后的竹林，最终看到爷爷背靠着树干，像是睡着了一动不动。

爷爷，你没有事吧?天亮了……我就跑出来了。

喊了几声后，爷爷没有丝毫反应，我往前凑近了些，忽的发现爷爷脖子上有道红红的勒痕。

察觉不对，我轻轻推了下他。

结果爷爷脖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没有了气息。

爷......爷爷

我腿一软，吓得栽倒在地，怎么也没想到，爷爷只是夜里出了趟门，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惊慌间，我从地上爬起，想起爷爷嘱咐我的话，一路哭着跑去了马叔公家。

2

马叔公和爷爷交情很深，在村里是有本事的人。

他一只眼是瞎的，通白看不见瞳孔，但听说那只眼有通阴阳的本事。

我惊慌失措闯进他家，当马叔公看到我身上爷爷的衣服时，脸色瞬间阴了下来。

东子，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还穿着你爷的衣服?

他皱着眉听我说完事情的经过，就跟着我去了爷爷出事的竹林。

当马叔公看见爷爷的惨状时，并没有流露出我预料的那样悲伤，反而格外地镇定。

他来到爷爷尸体前，亲手将那双害人的破草鞋脱了下来，随后捏住爷爷的嘴巴，将那块香灰球扣了出来。

马叔公端详了半天，没有说话，急得我在旁边哭问道: 马叔公，我爷爷怎么办?都是我害了他。

马叔公想了想，说道: 东子呀，你爷爷是被鬼害了，这事不能声张，丧事也办不得。

趁现在天才刚亮，人不多，你快回家拿铁锨来，就在这给你爷下葬

我爸妈走得早，爷爷是我唯一的依靠，听到爷爷没救了，我一下慌了神。对于马叔公的安排，我也只好言听计从。

铁锨拿来，马叔公挖起了坟坑，我在一旁给爷爷整理遗容。

看着爷爷赤着脚，我拿来了他原来的鞋正要给穿上，可马叔公却喊住了我: 东子住手，让你爷爷光着脚上路

我困惑地看着马叔公，手里拿着鞋一下不知所措。

来，把鞋拿给我穿上。

不知道马叔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他开口了，我也只好把鞋递给了他。

马叔公穿好鞋后，很快就将爷爷潦草地埋在了竹林里。

而此时太阳初升，大概七点多的样子。

处理完爷爷的后事，马叔公就问我: 东子，还记得那个乞丐从你家离开后，是往哪个方向走的吗?

我寻思了一下，他朝村东头去了。

马叔公点点头，拿起那双破草鞋，就带着我往村东头去了。

山村路不好走，大概走了一炷香，在一条进山的唯一路上，马叔公停下，弄来了几根枯木，挡在了路中间，便坐在路旁休息起来。

我察觉到马叔公在等人，便好奇的问他在等谁?

可马叔公没有直接回答我，反而问起我: 东子，你晓得什么是鬼回门不?

我摇摇头，不知道，但昨晚我听爷爷也提到过。

马叔公解释道: 鬼回门，其实就是刚死不久的人返家。害你爷爷的鬼既然是昨天回的门，那今天就一定是他上山下葬的日子。我们只需要算着时间，在这堵着他上山的路，然后再找他算账

听马叔公的意思，我一下明白了过来，但又令我好奇的是，难道他要在这捉鬼不成?

不一会，寂静的山林中忽的传来一阵唢呐声。随着声音越近，在远处的山路上，有一支送殡的队伍正朝这边走来。

走头上的是披麻戴孝的亲属在哭丧，后面是一口人抬着的棺材。

看到送殡的队伍走近，马叔公起身开口喊道: 难怪昨晚上村里的狗叫得欢实，原来是村里死了个宋无德呀

送殡队伍看到路被堵住，又听到马叔公讲话不客气，纷纷投来怒视的目光。

其中一个披着孝衣的年轻人出来喊道: 马老汉，这路又不是你修的，你在这装神弄鬼是几个意思?耽误我爹下葬，我可要你好看

我什么意思?马叔公冷哼一声，拿出那双破草鞋往地上一扔，我是来给你老子还礼来的

把你老子的棺盖掀开瞧瞧，看他是不是把鞋落在别人家了?要是光着脚，我看这山路可是不好走啊

那个年轻人一听立马火了，你个老不死，今天是我爹上山的日子，你要耍疯到别处耍去，你要没完没了，小心我拆了你这把老骨头

眼看两人愈吵愈烈，一个妇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拉住了年轻人。

妇人怀中端着死者的遗像，我下意识地瞅了一眼，差点喊出了声。

我拽了拽马叔公的衣角，指着遗像浑身颤抖着说: 叔，这人……

我本想说这人就是昨天那乞丐，可话还没说出口，马叔公按下我的手，示意我不要讲话。

其余人没注意到我的异常，我盯着那副遗像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妇人来到马叔公跟前，客气地说道: 马老哥，以前我家老宋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现在人都没了，俗话讲死者为大，你就别再为难我们了。

马叔公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就此作罢: 我老马受人之托，不记活人怨，只报死人仇。我已经把礼带来了，要是不收下，那他也休想安心入土

话音刚落，马叔公竟抬起脚，一脚踹在了棺材上。

众人皆是一惊，都没想到马叔公突然来这一举动。

但话说这一脚也不重，甚至都没让棺材晃荡一下，也只是在棺材板上留下了一个脚印而已。

可不知怎么的，抬棺的几名壮汉突然都受不住力，纷纷脱了杆。只听哐当一声，竟让整个棺材重重摔在了地上。

按当地的规矩，棺材在下葬前是万不能落地的，所以负责抬棺的壮汉皆慌了神，连忙架起杆准备重新抬起。

可我瞅着他们铆足了劲，硬是僵了半天，愣是没能将棺材挪动分毫。

3

此时所有人都意识到，是马叔公在棺材上做了什么手脚。

这次妇人也急了，问马叔公到底要怎么样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