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效灵10

会被放在蒸笼里大火蒸一个晚上，献祭给山神。

姐姐双腿残疾，从没下过山。

接触不到外界的男人，也逃不了。

我醒来后，姐姐已经变成一摊烂泥。

二十岁那年，我带回了一个男人。

爹娘欣喜异常。

可她们不知道，那人会要了她们的命。

1

我来自岭南重重大山中，那里常年被瘴气掩盖。

鲜见天日，少有人烟。

村民们不信神佛，却供奉着一座黑庙。

阿娘说那是山神庙，世世代代庇佑着村子。

得山神庇佑，村里但凡生下女婴，皆是异常貌美。

她们从出生起就什么也不用做，像一朵花一样被娇养大。

只需要在 20 岁前，从山下带回个男人洞房成亲就行。

直至怀孕，那些与她们成亲的男人就会被送进山神庙。

成为山神娘娘的男妾。

阿娘说这是山神娘娘赐给村子里的殊荣。

替她寻男宠。

若 20 岁那天还未开苞，村里人认为这样的女人会给村子带来灾祸。

必须用最残酷的方式净化。

然后送进山神庙给山神食用。

我姐姐是村子里最美的女人，从她出生那一刻起就被寄予厚望。

可姐姐十二岁那年，偷偷跑进山神庙，被找到时双腿已然残废。

直到 20 岁也没下过山。

自那以后，我的任务又多了一项。

就是给姐姐也寻一个男人，带回山上。

我从小被姐姐带着长大，自然是愿意的。

况且阿娘说送进山神庙的男人不会有事。

他们白得了美人，只需要在山神庙里服侍山神像两年，就会被放出来喂了药送下山。

十岁那年，我上了大学。

跟着村子里其他女人一起下了山。

大二那年，阿娘时常打电话提醒我。

再过半年就是姐姐 20 岁生日了。

小铃铛，你姐能不能开苞就靠你了

挂了电话，我开始物色合适的人选。

2

我生得没有姐姐美，却有一双勾人的眼睛。

很快便有几个猎物上钩了。

挑来挑去，我最终选了隔壁院的韩峰。

他是个渣男，却长着一双姐姐喜欢的桃花眼。

在寒假来临时，我带他回了家。

赶在大雪封路前，我们进了山。

下雪的山路比平日里难走一万倍。

我又得一路哄着韩峰。

紧赶慢赶，到村子那天恰好是姐姐生日。

下午 2 点，天黑压压悬在头顶。

阿娘在村口迎我，急得眉目紧皱。

见到我身后的韩峰时，脸色才彻底好看起来。

韩峰看着阿娘，眼神惊艳。

阿娘围着韩峰转了一圈，越看越满意。

哎呀，这就是我家小铃铛的男朋友吧?年轻人身体就是好，走了这么久都不带喘气……

最后朝我使了个眼色，就急忙往家赶。

阿娘要去给姐姐做洞房的准备。

韩峰看着阿娘离去的身影，一脸叹息。

陆铃，你娘可比你漂亮多了，啧……

我看了他一眼，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们村的女人，个个都比我漂亮。

尤其是阿姐。

比阿娘还要美。

零星的雪花飘下。

我带着韩峰进村，路过祠堂时，堂中架起一口大锅。

灶火旺盛，水沸翻滚。

这是祠堂?在里面烧那么大口锅干嘛?

韩峰好奇地走上前去看。

呵呵，小伙子，这口锅是用来给山神娘娘做食物的。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三叔公坐在廊下，身子藏在阴影里。

啪嗒，啪嗒……

他烟杆上的火星子忽明忽暗，像一只开了又合的眼睛。

山神喜欢吃熟的，这水啊烧得越滚越好……

韩峰转身看着我，夸张地嗤笑。

陆铃，你们这村子还挺迷信啊。

我没有理会韩峰。

看着那口巨大的锅，无端起了一身冷汗。

3

我仔细想着今天除了姐姐还有谁过 20 岁生日。

三叔公却突然对我说: 小铃铛，回得真是时候，回家去吧。

你爹娘每天担惊受怕的，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叹了口气起身。

今天这锅怕是用不上咯。

天彻底黑了。

暗下来的祠堂风声呜咽，犹如鬼魅穿梭。

我松了口气，急忙拉着韩峰往家去。

三叔公突然出现在身后。

青灰色的手指用力扣着韩峰的手腕。

韩峰被吓了一跳，我靠，鬼啊

回过神来，他看着三叔公，眼中大怒。

死老头你干什么快放开老子

三叔公呵呵一笑，看着我。

陆铃，愣着干什么，还不叫他放开我

我想起阿娘在我耳边说的话。

每个带进山的男人，都要先带去山神庙。

山神娘娘瞧过眼，才能送入洞房。

我转头宽慰韩峰，告诉他陌生人进山要先去拜拜山神。

他狠狠皱眉，显然不愿意。

我的眼神在他身上流转，身子贴近他，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耳边。

见过山神后，就可以和我洞房了。

韩峰听见洞房两个字，视线缓缓移到我胸口上。

他喉结滚动，不自觉地吞咽。

那行吧。

韩峰和三叔公走了。

我急忙赶回家去看姐姐。

4

拍掉身上的雪粒，我轻轻推开门。

姐姐坐在床上，细细翻看手里拿着的一本相册。

相册里全是我每个月寄给她的照片。

车水马龙，高楼大厦……

那是爬到山顶也看不见的世界。

可她一辈子也出不去了。

我加重了脚步声，脸上扬起笑容。

姐，我回来了。

姐姐抬起头，那张苍白美丽的脸上终于有了生机。

小铃铛

她张开了双手，我扑进她的怀里。

小铃铛，辛苦你了。

不辛苦

我抱着她瘦弱的身躯，使劲摇头。

将手中的桂花糖糕放进姐姐嘴里。

姐别怕，我回来了，不会让你有事的。

只要姐姐能活，让我干什么也愿意。

村里人嫌弃她，说她是废人，连男人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可在我眼里，姐姐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善良的人。

她会在我饿得睡不着的时候，偷偷将吃食藏起来给我。

会在爹娘打我时，护在我身前紧紧抱着我。

小时候，我听得最多的话就是别怕，姐姐在。

现在，轮到我守护姐姐了。

我陪着姐姐翻看相册，一点一点告诉她山外的世界。

姐，等我以后毕业了，带你下山

姐姐笑着摸我的头，正要说话。

陆铃，你姐不是你，去了外面她会更卑微。

阿娘打开门，手上抱着一身红衣。

我握着姐姐的手，看着阿娘急道: 不会的我——

好了不要说了，吉时快到了。

阿柔，把衣服换上，该去山神庙了。

姐姐脸色青白，攥着相册的手倏然用力。

她的腿就是在山神庙断的。

我起身对阿娘说: 我要去，我背姐姐。

阿娘捻起桌上的糖糕吃了一块，又塞了一块在我嘴里。

知道你们感情好但是不行，你还没到年龄要是让韩峰看见你怎么办?

你在家睡一会儿吧，等你姐礼成，你再去接她。

我不愿意，阿娘立马冷了脸。

出去一遭，胆子倒是大了——

小铃铛，听阿娘的话。

姐姐温声劝我，爬上了阿娘的背。

好好睡一觉，等我回来。

或许是太累了。

我身子渐渐无力，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5

我是被冷醒的，窗户不知何时打开。

雪花落了我半个身子。

我起身关窗，却看见祠堂的方向闪着火光，隐隐有哭声传来。

我打开手机一看，猛地清醒。

已经过了五个时辰

家里却静悄悄的，没有人。

后山山神庙也异常寂静，连蜡烛的影子都没看见。

我心里莫名慌张。

这种慌张在看见独自从山神庙出来的韩峰时达到了极点。

韩峰看见我时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陆铃，你怎么来了?

随后他又看了一眼身后，眼里的不自然变成了气愤。

他指着我说: 陆铃，你去哪儿了?把我一个人扔这儿

我眼睛死死盯着他。

我姐呢?

韩峰皱着眉头，声音又大了一成: 什么你姐?陆铃，我说的话你听不见吗?

回学校后，我要和你分手……

祠堂。

娇俏的声音响起。

陆倩打着哈欠从韩峰身后出来。

她揉了揉腰，指着祠堂的方向说: 阿铃，你姐在祠堂。

你现在赶过去，怕是还能见她一面，晚了……可就是一摊了。

我疯了一般往祠堂跑去，摔破了头也不自知。

陆倩是三叔公孙女，两年前她下山就再也没有回来。

现在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她和姐姐同岁，就连生日也是同一天……

我想起了祠堂里那口大锅。

心中狂跳。

推开祠堂的大门，阿爹阿娘瘫坐在地上。

对着祠堂中那顶大蒸笼压抑地哭着。

地上散落一地长发，还有姐姐的贴身衣物。

三叔公吸着烟筒，指着阿爹。

老二，再哭可就要惹怒山神娘娘了，到时候你家三儿能否平安，可就不好说了。

随后他看见了我，厉声呵斥。

退回去，祠堂重地，谁许你踏足的

我一步一步上前，目光不错地盯着那口大锅。

铜蒸笼盖得严严实实，源源不断的热气融化了下落的雪。

我想上前，阿娘死死抱着我。

小铃铛，别再惹怒山神娘娘了……

阿娘，姐姐真的在里面吗?

阿娘颤抖着嘴说不出话，只一个劲流泪。

陆铃，你想对山神娘娘不敬?陆柔没有完成开苞仪式，自然得接受净化

不知是谁开口，随后众人附和。

就是，二郎，还不管管你家这丫头

我恨声大喊: 我明明带了人回来——

嘎吱，嘎吱——

祠堂中声音一窒，人群纷纷看向那口大蒸笼。

村里疯了的阿婆十指通红，挠着蒸笼。

红绳缠，银铃铛，新娘子哭断肠……哭完新娘哭新郎，哭到血水漫祠堂……哈哈哈——

所有人变了脸色，目光恐惧。

三叔公狠厉看着阿婆: 谁把这疯婆子放出来的还不快带走

老二，你还在等什么

阿爹飞快起身扇了我一巴掌。

滚回去

我不走爹，你告诉我姐姐真的在里面吗?

陆倩又怎么会和韩峰从山神庙里出来，她不是跑了吗?

6

没有人回答我。

我被阿爹踹出了祠堂，拴在石柱上。

你不相信是吧，那你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免得日后步了你姐的后路。

大火从天黑烧到天亮，又从天亮烧到天黑。

肉香控制不住地飘出铜蒸笼时，三叔公说时辰到了。

祭山神。

他们打开蒸笼，挑挑拣拣，扔出一只发亮的银镯子。

然后抬着蒸笼上了山。

镯子还冒着热气。

是阿娘给姐姐的，因为圈口太大了，上面还缠着一圈红绳用于调节。

我张着嘴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姐姐……

我的姐姐，该怎么办啊。

不知过了多久，阿娘将我带回了家。

她说韩峰被陆倩勾引了。

小铃铛，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倩倩是你三叔公独孙女，山神娘娘指定的下一任侍者，她不能有事…….

等我们把你姐送上去时，韩峰和倩倩已经睡了，在山神娘娘跟前过了眼，你姐姐去晚了。

阿娘不停地流泪。

可我一个字也不信。

她那天在给我吃的糕点里下了药，我才会昏睡过去。

她故意的

可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她要姐姐的命

我偷偷去看过那个蒸笼，里面全是抓痕。

那一刻，我仿佛听见了姐姐绝望的声音。

在那祠堂中，在那后山腰。

我的姐姐该有多痛。

第三天夜里，阿爹阿娘偷偷开门出去了。

我跟了上去。

家门口不远的那棵大树下，我听见了三叔公的声音。

老二，二十万拿好了，你儿子的病有救了。

阿爹阿娘从三叔公手里接过一张卡。

两人点头哈腰对着三叔公道谢。

行了，道谢就不用了，不过——

三叔公提着灯笼，一双眼睛被照得血红。

阿柔的死，你们不会怨恨我吧?

怎么会?是阿柔的命不好，要怪就怪她是个瘸子，男人看不上她很正常。

我握紧手心，痛得四肢颤抖。

三叔公听见娘的回答，这才笑呵呵地说:

那个韩峰，等倩倩有了身子，他就会被送进山神庙，到时候你们可以给阿柔报仇了。

至于小铃铛，反正不是亲生的，两年后叫她再带个男人回来，你们夫妻俩还可以再赚一笔，是吧……

我脑子嗡声作响。

阿娘说什么我再也听不见。

我迷迷糊糊回到家。

脑海中一直回想阿娘的话。

姐姐是被害死的。

我，我也不是爹娘亲生的。

甚至两年后，我也会如姐姐一般躺在蒸笼里。

用生命给他们的儿子换钱。

我进了家中最里面的那间屋子。

推开门，房里的药味熏得人想吐。

十岁的弟弟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屋顶。

阿娘四十岁那年拼命生下了弟弟。

可弟弟生出来就有病，身子弱得不行。

还是个傻子，连话也说不了。

就为了这个傻子，娘害死了姐姐。

我的手控制不住地放在了弟弟脖子上。

常年卧床，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不哭也不闹，那双眼睛懵懂地看着我。

就在这时，门猛地被推开。

7

陆二夫妇回到家时，只看见敞开的大门。

还有闭着眼睛睡着了的儿子。

那天，我仓皇逃走了。

从学校办了休学后，我就和家里断了联系。

一年后我交了个男朋友陈怀远。

他比我大十岁，偶然看见我在画画，对我有了兴趣。

交往半年后，有天夜里陈怀远喝了酒，我送他回家。

他的公寓里有一间上锁的房间。

我调侃他: 里面锁了什么?是不是背着我金屋藏娇了

陈怀远摘了眼镜，眼神涣散。

他俯身压上我: 里面有我的秘密。

小铃铛，不要好奇……

半夜，我起来喝水，鬼使神差打开了那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