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逢甘霖一滴,他乡遇故知债主

此后，我们一年说不上三句话。

连那方面，都是掐着秒表做。

采访中提及情感，他说:

人的时间是有限的，我只会花在值得的事情上。

至于情爱，只会阻碍我的步伐。

新闻发布后，一半是对他献身科研的赞叹。

一半是逼我放他自由，不要再牵绊他。

于是我主动递上离婚协议，收起了桌上的体检报告。

在他前往民政局的那天。

是我在这世界上最后的日子。

......

1

不记得是如何走出医院的，只知道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到学校时，小宝孤零零站在学校的保安亭。

我正欲靠近，一个孩子冲上前打了他一巴掌，又比了个鬼脸。

没爹的小野种。

听到这句，我走上前抓起那孩子的头发，却被他的母亲踹倒在地。

连我的儿子你都敢欺负，你知道他爸爸是谁吗

他可是京医大的专家，年入百万你惹得起吗

见状又想上来薅我的头发，小宝拽住她的手。

他熟练地鞠了一躬。

阿姨，洛洛同学，对不起。

我的心揪成一团，明明自己的父亲是院长...

爸爸不会管我的。

小宝总是这样对我说。

从前他被同学推下楼伤了腿，我冲进书房让怀子默去看看。

他头都没抬: 我的研究方向是肝，不是腿。

可大学时，他每一门课都是满分。

从前羡慕我的闺蜜纷纷劝我离婚，可我依旧守在他身旁。

他对谁都这样。

他只是不懂爱。

他只是太注重事业。

我每天都这样对自己说着。

想着想着，眼角又湿润起来。

回到家时，门口站着一个手捧鲜花的外卖员。

您好，请问您是宋琳小姐吗?这是您的订单请签收一下。

那一刻，我再也没有理由了。

叔叔，你送错了。

我的妈妈叫洛清河，不叫宋琳。

我接过那束花，签下了字。

花上有一张卡片，只有宋琳两个字，没有爱心，没有多余的文字。

我把它放在桌上，然后从天黑看到天亮。

门铃响了，怀子默推门进来，掠过我，拿起那束花。

我想开口问，却又发现没有必要。

毕竟怀子默不会回答，而我也快死了。

可是小宝却不一样，他拽住怀子默的袖子:

爸爸，宋琳是谁?

为什么送她花?

还在情人节前一天买回家。

怀子默神色未变，把外套扔到架子上。

下属。

转正礼物。

他还是如此惜字如金，不肯与我们多说一个字。

今天这两句，比上个月的总和都多。

那天夜里，腰间忽然搭上了一只手。

我一愣，毕竟生完小宝后，怀子默再没碰过我。

可是刚做完化疗，身子还疼的厉害。

正欲拒绝，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洛清河，去把花的枝剪一下。

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睡了?

见我没反应，怀子默掀开被子朝客厅走去。

他拿起那束花左瞧右瞧，又拿出一把剪刀对准枝丫。

可剪下的那一刻歪了方向，手指瞬间冒出鲜血。

他向来耐心差，所以生活能力很不好。

可那天他却坐在位置上修剪了三小时，直到外面天色微微亮。

我也透过门缝看了一晚上。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把认真用在除了文献之外的地方。

怀子默回来时为我捏好被角，又背过身去。

第二天一早，他站在衣橱前挑了又挑。

最后拿起那件结婚时的那件西装，戴上手表。

他如往常般走进厨房，看到空空如也的桌子，身子微怔。

不过也没有停留几秒，便抱着玫瑰花匆匆离去。

儿子揉了揉睡眼。

妈妈，今天怎么没做早饭?

我看着紧闭的大门，眼眶泛红。

因为，妈妈没有时间了。

2

妈妈，这个馄饨没你做的好吃。

我看着狼吞虎咽的小宝笑笑。

少骗人。

要是喜欢，我们以后天天出来吃。

小宝抬起头，不解。

那爸爸呢，他会饿。

会有人给他做的。

我转头看向桌上那个陌生的保温袋。

以前他总是吃不完，如今吃得干净，洗着倒是省力。

怀子默第二天没有回家。

我靠在窗边，看着挂在墙上的婚纱照。

照片上，女人娇笑，男人淡然。

和他出席商业会谈没什么两样。

怀子默从大学时就这样，没什么情绪。

再加上那绝顶的智商，在学院里就是个传说。

可没人敢接近，毕竟递给他的情书都会当面被撕成碎片。

没人想丢脸。

可我脸皮厚。

于是送了一封又一封。

最后留下了完整的那张，怀子默回头看着我。

你可以不要打扰我吗?我没有心思花在女人身上。

我哦了一声。

然后冲他笑笑:

放心，我很省心。

这也是怀子默后来和我在一起的理由。

官宣的时候，朋友们纷纷表示不理解。

虽然他又帅又优秀，可是当男朋友不太合适吧。

感觉怀子默是那种做饭都会拿着教科书、掐着秒表的男人。

一句话让众人纷纷娇笑。

可我没说话，怀子默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他会在我睡着时为我披上衣服，又会帮我解答那些在他眼里是弱智的题目。

这些事在别人眼里不值一提，可发生在怀子默身上，我觉得已经很难得很难得。

毕竟，土地最幸福那刻，不是万芽生长，而是久旱逢甘霖。

只可惜幸福太短暂，自此婚后一切都变了。

怀子默对我失去了本就不多的爱意。

生孩子那天，他在产房外一边听着我的惨叫一边翻阅文献。

医生抱着孩子出来，他淡淡扫了一眼便匆匆离去。

那个眼神，和婚纱照上的一模一样。

我深呼出一口气。

拨通电话。

怀子默，我们聊聊。

很忙。

我要离婚。

3

怀子默坐在对面，手摩挲着结婚戒指。

是因为那束玫瑰?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其实怀子默什么都懂。

见我不说话，他长叹一口气。

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

上面是一张大合照，一个女人站在中心捧着那束玫瑰。

你误会了。

我垂着头，望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久。

看着怀子默弯着的嘴角和眼里的笑意。

多么陌生的样子。

我摇了摇头，把照片推了回去。

不是因为这个。

怀子默皱眉，低头思索着。

最后他点了点头，把照片塞回怀里。

既然如此，我尊重你的决定。

当天我们就去办了离婚手续，等待三个月后彻底失去关系。

孩子归你吧，他比较依赖你。

我点了点头。

民政局前，相顾无言。

和结婚时一样。

最后怀子默打破僵局，踏步朝车边走去。

我没想到离婚这么轻易，也没想到他连句告别都不肯说。

回到家中时，怀子默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不过也没几件，整个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有变化。

随着几日的消失，小宝终于忍不住问我:

爸爸呢?

我揉了揉他的头:

小宝，以后没有爸爸了。

孩子虽然小，但也懂得道理。

他的鼻子瞬间红了，仰着头憋着眼泪。

最后扑到我怀里。

妈妈，没关系。

反正有爸爸和没爸爸，是一样的。

我只要妈妈

可是妈妈，也很快就不见了。

我抱着孩子哭得喘不上气，直到余光瞥见门口的怀子默。

他喉咙滚了滚，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地上。

拿错衣服了，我来还给你。

说完便离开了，像逃跑一样。

我联系上远在老家的父母，希望他们未来能代替照顾小宝。

得知我重病的事实，父母一夜白了头。

说命运专挑苦命人，可只有我知道肝癌不是意外。

自从生完孩子后，我便总是喝酒。

比如，小宝被同学骂没爹的野种，又比如，我听到邻居指着我说那个寡妇。

这些时候，我总是会喝很多酒。

喝到闺蜜都烦了，一巴掌拍到我头上怒吼:

洛清河

我求你离婚吧

可我只是摇摇头，又点了一瓶。

因为这窝囊，我没了酒搭子，最后只能一个人买醉。

可我又不敢喝太多，怕怀子默怀疑我在外面乱搞。

直到那次小宝生日，他为了研究顺手解剖他养了三年的兔子。

孩子又哭又闹，他却全当听不到。

那天我喝了很多，没有节制。

回到家里，他闻到我酒味，只是皱了皱眉便与我擦身而过。

那时，我觉得自己很可笑。

醒酒后，脸上又布满了泪痕。

好像和他结婚后，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

早知道这样。

当初就不对他说那句我很省心了，我很需要爱，很需要关怀，很需要他在意我。

可是到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快要死了。

回过神，我把剩下的财产都给了父母。

母亲拿着卡，哭得直接晕了过去。

我坐在候诊室，觉得精疲力尽。

洛清河?

我回头，怔怔看着走廊那头的怀子默。

你怎么在这?是孩子生病了吗?

正欲开口，医护们就惊叹道:

院长，你结婚了?还有孩子?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不是很正常，院长除了会和宋医生多说两句话，其他人他理过谁?

我看向怀子默，他巧妙避开了我的目光。

不过，我也不在意了，冲医护们笑笑。

你们误会了，我是他的前妻。

众人错愕，面面相觑。

怀子默直勾勾地看着我，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靠在墙上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椅子旁边多了一袋水果。

香蕉，芒果，凤梨，都是小宝喜欢吃的。

去洗水果时，听到医护们的谈话。

你们说院长为什么要和洛小姐离婚啊，我从没见过她这么温柔的女人。

你不懂，院长这种搞事业的男人，最后肯定还是喜欢能和他说得上话的，你看他和宋医生聊天，多开心。

看来他们感情是真不好，刚刚院长还来问我怀元清喜欢吃什么，这些他竟然不知道。

回到病房后，我把果盘放在桌上，父亲也把卡放在桌上。

清河，不是我们不想带小宝，子默虽然为人冷淡了些，但毕竟是孩子的父亲，要不..

我摇了摇头，没有改变主意。

4

小宝体弱多病，常常住院。

我和医生都混成了熟人，他们忍不住问我: 元清爸爸怎么一直都不在啊。

我指了指楼上。

他一直都在，只是不肯下楼看看。

怀子默照顾不好小宝，这是我五年得出的结论。

父母长叹一口气，接过了卡。

妈，小宝我就交给你了，剩下的日子我打算去旅游，离开前还想看看这世界..

清河..

你只是不敢面对小宝吧。

沉默良久后，我眼眶红得滴血。

离别前，小宝扑到我的怀里，满脸不舍。

妈妈，你要去巴黎吗，记得给我带礼物哦。

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转身已经泪流满面。

我没有踏上飞机，照了几张网图发到朋友圈。

屏幕弹出消息，是怀子默发来的。

为什么忽然去旅游?

我一愣，他从未过问过我的事。

一时间我还真找不到好的理由，只好随便回道。

离婚了，高兴。

父母给我打了个电话。

说小宝被怀子默接走了。

强压心头复杂的情绪，我点开他的聊天框，一怔。

全黑的头像变成了一张海岛风景照。

那是我们结婚的地方。

我毕竟是他的父亲，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

我回了个嗯，便熄了屏幕。

可我还是不放心，提前赶到小宝的学校。

熟悉的身影出现，他从身后拿出一个蛋糕递给小宝。

不知说了什么，小宝好像很开心。

我松了口气，正欲离开。

车里走下那个照片中的女人，她自然挽上怀子默的手。

又蹲下揉了揉小宝的头，下一秒，小宝打翻蛋糕，哭着跑走了。

怀子默愣在原地，没有追上去。

等我回过神，小宝已经没有了踪影。

我急忙报了警，又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早知道，就不演这出无聊戏了，起码..起码..小宝不会有事。

夜幕降临时，警察局打来了电话。

赶到时，小宝坐在椅子上，身上都是污泥，手脚还有血印。

警察对着怀子默连连摆头:

你们是怎么做家长的，要不是有好心人，孩子半夜就要被野狼嚼干净了

我很想上去给他一巴掌，可最终还是停下脚步。

他蹲下身轻轻拍着小宝的背，又从药箱里拿出酒精给他擦拭伤口。

小宝，那个姐姐只是爸爸的同事，你不要和妈妈一样小气。

小宝猛地推开他，大吼。

我不许你这么说妈妈

怀子默一愣，然后上前继续握着他的手。

好好好，爸爸错了。

他哄了很久很久，小宝终于消气了。

离开前他忽然又停住脚步，蹲下对小宝说。

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妈妈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然后牵着怀子默的手离开。

后来手机里时不时弹出他的消息。

小宝吃饭的，和其他小朋友玩的照片。

你放心，他很开心。

我知道。

因为这些我都亲眼看到了。

那天后，我便租下了对面的房子。

光是窗户剪影，都能看出小宝很开心。

结婚时的愿景，在离婚前一周实现了。

怀子默的电话响起。

怎么不回我消息?

他问。

也是第一次问。

玩得太尽兴了，没时间。

风景这么美吗?

我看了眼那扇窗户，轻轻笑了笑。

是啊，很美。

对面沉默良久后，开口:

那冷静期结束那天..

我会回来。

毫不犹豫。

可我还是太乐观。

我死了，死在离婚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