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生命进入倒计时

她给我做饭，陪我旅游，看我睡觉，带我练拳，像个十足的好妈妈。

却在我坦白后，笑着一把将我推下了楼梯。

颠倒的视线里，我看到她对我说: 活下去。

1

我妈很反常。

一大早，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早点。

你不上班?

不上。

做这么多，吃不完的。

选你喜欢的吃，以后只做你喜欢的。

我抬头看了一眼她。

她表情很淡，似乎给我做饭，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明明，过去十七年，她没有给我做过一顿饭。

所以，才根本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原来得抑郁症还有这待遇。

我低下头，埋头猛吃。

一杯牛奶递了过来，慢点吃，不着急。

我解释道，快迟到了，我得搞快点。

她顿了一下，仿若谈论天气般轻松的告诉我，我给你办了休学，这段时间妈妈陪你。

我一口牛奶差点呛进气管。

你说什么?

要知道我现在高二，掉一天的课都很具体。

直接休学?

开什么玩笑?

但我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似乎表现的过于激动，马上往回找补，你公司呢?难道也不管了吗?

辞职了，让董事会再找一个 CEO，妈妈以后躺着拿分红也很好。

......玩脱了。

抑郁症诊断书是我伪造的。

我只是想用它来倒逼我妈别逼我上竞赛班。

但我万万没想到，我妈对此的反应竟然这么大。

不仅给我办了休学，还放弃了自己奋斗十几年的事业，直接辞职……

面前的粥瞬间不香了。

我边搅动勺子，边艰难的开口，

其实我不是……

答应你的挪威一直没有去，是妈妈不对，我们休息一段时间，签证下来就出发，好吗?

真相顿时卡在嗓子眼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挪威，是我考上一中的奖励。

但因为她的工作太忙，一年多了一直没兑现。

那里有冰川，大海，鲸鱼，有我喜欢的狗拉雪橇和极光，我真的很想去。

可是，公司是她的心血。

她奋斗了十几年，从两三个人的小作坊，拉扯到现在上市五百强。

仅仅因为我的谎言，她放弃了这么多年的努力，实在太不公平。

而且，万一哪一天她知道了真相……

仿佛看出了我的纠结，她又说，也不只是陪你，妈妈这些年也没有好好休息。

妈妈想明白了，钱是赚不完的，也借这个机会给自己放个假。

好吗，晨晨?

我把头埋进碗里，终归是没有抵挡住自己的私心，好。

2

过了上学时间，发小开始猛猛给我发消息。

苏苏: 姐妹，怎么样，诊断书唬住你妈了没?

苏苏: 她没再逼你去参加竞赛吧?

我躺在床上，享受着难得的自由一刻，慢条斯理的回道，她当真了。

不仅只字不提学习，甚至直接给我办了休学。

苏苏: ……6 啊。

我嘴角抑制不住的往上翘起，不止，过两天我就要去挪威度假了。

苏苏: ……慕了，要不我也去办一个?

就是有点贵，小一万呢也就你舍得拿来骗你妈。

我挑挑眉，可别，一周之内出现两个抑郁症，你这是巴不得全世界都发现咱俩造假。

苏苏: 不过我怎么觉得你妈这个操作有点……

怎么?

你妈平时多严谨一个人，这么简单一纸诊断就糊弄过去了，都不带你再去核实一下，你不觉得她有点……

有屁快放。

有点太在乎你了?

这不废话，她就我一个女儿，不在乎我难道在乎你?

苏苏: 得，当我废话。

我意思是你悠着点儿，别玩儿脱了。

真诚沟通可以解决 90% 的问题，骗也不可能骗一辈子。

我撇了撇嘴，沟通如果有用，我怎么可能出此下策?

想到过去，心底的愧疚顿时如烈日下的露水，消散的干干净净。

3

我妈当了一辈子女强人，在外面强，在家里也强。

在外她是雷厉风行的易总，在家她是说一不二的易晨妈妈。

她管我就像管她的公司。

三年模拟，五年规划，大到考试成绩，小到笑不露齿。

一笔一划皆有章法，一动一静都有纪律。

人人都说，易晨多乖啊，长的美成绩好，还听话。

在同学眼里，我是别人家的小孩。

在老师眼里，我是省心的优等生。

但我早受够了。

我是人，不是上了发条的机器。

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有自己喜欢的热爱的东西。

原本我想忍到 18 岁，毕业了读大学，她也就再也管不了我。

海阔天空还不是任我遨游。

可是，刚上高二，她就逼我去参加数学竞赛。

竞赛拿了名次，以后保送 A 大商科，对你来说是最轻松的路。

积累多年的情绪瞬间爆发，我冷笑着拒绝了她。

可我不想要这条路。

我想学美术，想当设计师。

我不喜欢数学，不喜欢商科，不喜欢一切和你有关的东西

可是她根本不听。

隔天，数学辅导老师就敲响了我家的门。

那天，我把老师赶出家门，砸了家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我妈冷眼旁观，等我砸累了打电话让阿姨上门收拾。

我冲她大吼，是因为你自己学历低，所以才拼命逼我卷吗?

她头也不抬，给你十分钟发泄情绪，然后回去写卷子。

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

无论我说什么，怎么闹，到最后胜利的一定是她。

她不是听不懂我的话，她只是不想听懂。

她自以为是的帮我规划好了一切，从来没有问过我一句喜不喜欢、愿意不愿意。

于是，我冲到她办公室，冷笑着把抑郁症诊断书甩到她面前。

你真的确定要逼我吗?

她终于抬头正眼看我。

4

晨晨，陪我去买菜。

她在客厅喊我。

我从短暂的回忆里醒过来，朗声道，马上。

买菜。

如此生活化的词，感觉怎么都和我妈搭不上边。

像她这样的女强人，每天过手的项目以千万为单位。

现在却要在商超里研究几块钱一把的小白菜。

魏阿姨不来了吗?怎么还要你亲自买菜做饭?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针锋相对好几年，说话都习惯性带刺，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讽刺她。

但这话听起来，就是有那么三分讥讽在里面。

她语气平静，想让你尝尝我做的饭菜。

我试图缓和气氛，你居然还会做饭。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是妈妈的错，以后多给你做。

得，又是跨服聊天。

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但看着她淡漠到没有表情的侧脸，我丧失了解释的欲望。

随便吧，爱咋想咋想。

反正，也不可能真的顿顿做给我吃。

商超里人声鼎沸，因为是工作日，一堆大爷大妈挤在这里，仔细甄别要买的东西。

平时家里做饭做菜都是钟点工魏阿姨在负责。

她并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她推着小车问了我一路，这样喜不喜欢，那样喜不喜欢。

我耐着性子回答，顺手把之前想吃的零食偷偷塞进购物车里。

她看见了，瞟了我一眼。

我立刻站直身体，就……尝尝。

她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没有把零食丢出去，也没有叨叨垃圾食品不健康。

我站在原地，竟然有点不习惯。

愣着干嘛，跟上。

哦。

5

我妈的厨艺其实还不错。

虽然没有魏阿姨那么好，但也有她独特的味道。

多吃一点。

她帮我夹菜，为我盛饭。

她看我的眼神，非常专注。

就好像我的反馈，对她非常重要一样。

你别看着我吃，你也吃啊。

我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反手也给她夹了根青菜。

晨晨，你喜欢我做的饭吗?

喜欢啊。

那妈妈天天给你做好不好?

这倒也不必。

魏阿姨做的其实更好吃。

但我看着她的眼睛，话到嘴边变成了，只要你做我就吃。

她眉目舒展，神色极尽温柔。

吃完饭收拾完，下午我妈带我去了一家拳馆。

拳馆老板似乎和妈妈很熟，见到她笑着点头招呼，易老板。

今天也来打拳?

带孩子来练练。

我妈指了指我，拳馆老板这才打量了一下我。

身板不错，是有基础的吧?

我妈熟练的打开储物柜，拿出拳套递给我，谈不上，小时候让她练过点跆拳道。

拳馆老板点了点头，那，让阿松来教?

我自己教，给个场子就行。

得嘞。

拳馆老板看我的眼神十分戏谑。

我当时没反应过来，不过十分钟后，我就知道为什么了。

爬起来

我妈一脸冷漠的看着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的我，脸上半丝汗水都没有。

以后遇到坏人，你也准备躺平摆烂吗?

起来，继续

6

晚上，我洗完澡躺在床上，浑身都疼。

有那么一分钟，我怀疑我妈其实啥都知道，就是在用拳击教育我。

我很想冲出去质问她。

但走到门口，又怂了。

这时手机开始了疯狂震动。

苏苏又开始了 60s 语音，我懒的听，直接转文字。

苏苏: 我去，我们班这次月考平均分掉到了第三名，老班现场发飙，开骂了整整四十分钟。

苏苏: 我回家给我妈说想当主持人，又被我妈喷了整整一个小时，把我骂的一钱不值，好像不是她亲生的。

苏苏: 还是你好，说抑郁了阿姨立马给你休学。这要换成我妈，绝对把我骂死，最后得出结论都是苦吃少了，才这么脆弱不抗造。

你妈虽然平时很强势，但是真的爱你。

其实，苏苏说的，我都知道。

我只是我妈年轻时的一个错误。

可她扛着压力把我生下来，在没有任何人搭把手的情况下，把我健健康康的养大了。

还打拼出了那么大一个公司。

我其实，很佩服她。

可是，我也是真的厌恶她。

没有人喜欢当被人操控的提线娃娃。

我当然也是。

想到这里，我反而否认了自己一开始的猜测。

她不可能知道我骗了她。

否则按照她的性格，不会用这么委婉的方式调教我。

恐怕是，早就冷笑着把我丢进集训班，让人每天盯着我刷题了吧……

7

我万万没想到，拳击尽然不是一时兴起。

第二天、第三天……

整整一周，我们每天做饭、吃饭、打拳，三点一线比上班还规律。

我问我妈，这得打到什么时候?

我妈勾唇一笑，到你打败我的那天。

要命的是，我从拳馆老板那打听到，我妈是这家拳馆的股东。

练拳都练了十几年了，我想要打败她，根本不可能。

她为什么要练拳啊?

我喝着柠檬水问老板。

我妈看起来就不是一个雄性激素爆表的人啊。

那还不是因为你。

啊?

你三岁，她抱着你从游乐园回家的路上，是不是遇到了抢孩子的人贩子?

我的思绪瞬间被拉远。

三岁那年，我吵着要去游乐园。

结果晚上回家的路上，一伙人从小道出现，二话不说要抢我。

我妈当时拼尽全力都没护住我，我被几个人从她怀里硬生生扯出来塞进了面包车。

倒视镜里，我看见她跟着车跑了好久好久。

你很幸运，当天就被警察找到了。

易老板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打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