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呀

但他瞧不上我。

让我娶一个贱婢，和让我去死，有什么区别?

我默不作声，只是一味地跟在他身边。

打不走，骂不怕。

死皮赖脸讨好他。

一次意外，我为小少爷挡下致命一箭，险些丢了命，小少爷终于肯正眼看我。

像你这样的贱命，救我是你的荣幸。

那之后，他开始傲娇地接受我对他的好。

小少爷年满十，老爷和夫人筹谋着我们成亲的事情。

可生辰宴上，小少爷对沈家小姐一见钟情。

他死活不要娶我。

林清儿生来就是奴婢，她凭什么当主子?

裴老爷要打死小少爷。

小少爷不服气，带着沈家小姐私奔了。

裴老爷气得一病不起，我跪在他的病床前。

老爷，如果我注定要当裴家的儿媳妇，那可不可以是大少爷?

大少爷丧偶年，出征七年。

我知道下个月，他就回来了。

1

裴老爷和裴夫人震惊地看着我: 你愿意做续弦?

愿意。我点头。

七岁时，家里太穷，我娘把我卖给人牙子。

后来人牙子把我卖给了裴家。

本来是当奴婢的，但机缘巧合，我成了裴小少爷的童养媳。

据说是因为前几年，裴家诸事不顺。

裴老爷的父母相继去世，裴老爷被小人算计贬了职，裴夫人得了怪病，怎么治都治不好，裴大少爷在战场上受重伤，其妻子难产，一尸两命，裴小少爷体弱多病，大夫说活不过十五……

后来裴家得高人指点，给了裴老爷一个生辰字，让裴老爷将这个命格的女孩带回来当童养媳，裴家就能破了水逆。

如高人所言，自我给裴小少爷裴行知当童养媳后，裴家就慢慢顺了起来。

裴老爷再次被朝廷重用，恢复了官职。

裴夫人的病奇迹般地好转。

裴大少爷在战场屡立军功，成为了名震一方的少年将军。

裴小少爷不仅熬过了十五岁，身体还越发健硕。

裴老爷和夫人把所有功劳都算到了我的头上，对我百般宠爱。

唯有裴行知，从见到我那一刻开始，就讨厌极了我。

他说我是下贱之人，配不上他。

但我不怨他，还拼命讨好他。

我知道，如不是给他当童养媳，我真的会当一辈子的奴婢。

2

裴老爷和裴夫人表情很复杂。

他们应该也没有想过，我还可以嫁给大少爷裴诚。

裴诚和裴行知相差了十岁。

而我比裴行知还小三岁。

我进裴家时，裴诚刚丧妻不久，他将自己锁在屋里，消沉度日。

我好像见过他几次，但早没了印象。

后来边关告急，他就去打仗了，一去就是七年。

直到前几日，裴家收到边关传回来的消息，裴诚下个月回来。

清儿，我不想委屈了你。裴夫人心疼地看着我。

这几年我被裴夫人当千金小姐一般地养育。

她大概都忘了，我只是奴婢出生。

不委屈。我笑着说道: 能够给大少爷做续弦，是清儿的福分。

你心悦的不一直都是行知吗?

心悦是心悦。

可强扭的瓜不甜。

以前他怎么闹，怎么讨厌我，我都忍着。

这一次，我知道我忍了也没用。

但我不想离开裴家。

我很清楚，在裴家我是宝，在其他地方，我连草都不如

与其让小少爷怨我，倒不如成全了他的幸福。我保持着笑容: 只是不知道，大少爷会不会嫌弃我?

裴诚今年都二十了，我正愁他的婚事。你是我一手养大的，要说琴棋书画你不会比任何一家姑娘差，相貌身段也出落得一等一的好，裴诚没有嫌弃的道理。

裴夫人说着，又忍不住骂了一句: 蠢的是裴行知，分不清好歹沈家那女，哪一点比得上你?

小少爷看上的女子，定有她的过人之处。我帮着裴行知说话。

像是本能。

任何时候，我仿若都会站在裴行知那边。

我又劝说道: 夫人，小少爷从未吃过苦，在外没人伺候定会不习惯。你要不早些差人去找他，让他带着沈小姐回来早日成亲?否则沈家人找上门来，我们也不好交代。

裴夫人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床上的裴老爷子也突然发了话: 就这么定了我马上让人快马加鞭去通知裴诚，回来就成亲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两兄弟一起成亲，来个双喜临门

3

过了好几日，裴夫人把我拉到身边告诉我，裴诚同意了和我的婚事。

我有些受宠若惊的。

虽记不住裴诚的样子，但也知道他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自然，我也没去想太多。

能够留在裴家，就是最好的结局。

裴行知也在今日，带着沈家小姐回来了。

一起来裴府的，还有沈家人。

他们上门要裴家给一个交代。

裴老爷和裴夫人当众许诺，于十日，抬大轿娶沈小姐进门。

裴行知很得意。

送走了沈小姐后，他故意在我耳边说道: 林清儿，从古至今讲究的都是门当户对。你一个贱婢，凭着所谓的命格字，就真妄想能坐上正妻之位?给我当妾都不够格。

我没反驳。

虽然裴夫人说裴诚同意娶我，但我心里还是不踏实。

我不知道裴诚是真心，还是只是为了应付裴老爷和裴夫人。

万一他和裴行知一样，骨子里看不起我呢?

何况，裴老爷和裴夫人也没有对外宣布我和裴诚的婚约，大抵也摸不准，裴诚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毕竟裴诚出征这七年，裴老爷和裴夫人没少带信催裴诚续弦，却都被他拒绝了。

趁我还有半个月成亲，你还有机会来房间伺候我。裴行知丢下一句话，像是打了一场胜仗，潇洒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

要说没有一点难过都是骗人的。

真心实意跟在裴行知身边年，我其实是能感觉到裴行知对我的感情变化。

从最开始的强烈排斥，到不拒绝不接受，到勉强接受，到习惯我在他身边，到我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一切突然就回到了原点。

我哭过、崩溃过。

最后又想得明白。

人得往前看。

我没再去裴行知的房间。

当然，裴行知所谓的伺候，也只是去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他不屑于对我做出格的事情。

我没去。

大晚上他便差人来嘲讽我: 林清儿，你一个贱婢居然敢闹脾气?你也配?

我没搭理。

第二天一大早，裴行知又亲自上门来骂我。

林清儿，你真以为本少爷非要你伺候吗?本少爷是给你恩赐，你可知我成亲那日就是你离开裴府之时，我不想婉婉进门后，看着你添堵。

我依旧没搭理。

只是静静地坐在砚台前，在宣纸上写下了十三这两个字。

裴行知冷笑: 对，还剩十三日，你就要滚出裴府了。

不。

还有十三日。

裴诚就回来了。

4

我没想到裴诚提前了三日回来。

我正在闺房里面秀鸳鸯枕头。

这段时日我不再围着裴行知转，他却时常主动上门。

他看着我秀的枕头，满脸不屑: 林清儿，就你这女红，送给我，我也不稀罕。

不是送给你的。

不送给我，送给谁?裴行知冷笑: 难不成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还要睡鸳鸯枕?怕是，想嫁给我想疯了

小少爷。我抬眸看着他: 你既已经和沈小姐订下婚约，就该为她恪守律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常理。

装?裴行知讽刺: 我看你能装多久?

说着，裴行知就要离开。

刚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冲我破口大骂: 林清儿，你最好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地位你真以为你在我裴家长大，就是千金大小姐了?

我告诉你，你离开了我，你什么都不是

外面没有哪个大户人家会娶贱婢，你所谓的字好也只限于在我们裴家一旦离开裴家，你就一无是处

我咬唇。

针不小心刺伤了我的手指。

所以呢?我忍痛问裴行知: 我就该被你这么一直羞辱吗?哪怕，我已经不会再嫁给你了。

我……裴行知眼神有过一瞬的慌张，又很骨气地说道: 谁让你曾经恶心了我这么多年还让外面的人看了我的笑话

我知道，裴行知曾经常被贵公子调侃。

在他们的圈子里，能与之订下婚约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世家千金

唯有裴行知，要娶的是一个奴婢出生。

林清儿，你赶紧嫁人吧裴行知突然声音很大: 你不嫁人我心里不踏实万一我爹娘心软，看你可怜让我纳你为妾呢?也太吓人了

裴行知越说越来劲。

我听说，家里马奴的儿子都二十五了还没有成亲，要不然你嫁给他吧。反正，下人就该嫁给下人。

裴府马奴的儿子，我见过。

裴行知也见过。

前些年因为被马蹄了，缺了一条腿。

脸上也留下了难看的疤痕。

所以一直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

我深呼吸一口气。

裴行知对我的厌恶，我其实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但此刻，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是憋着一股气，很难受。

我死死地盯着他。

裴行知大概没见过我这个样子，气焰小了些。

他抿了抿唇: 你考虑一下吧，如果同意了，我就让爹娘给你做主。

裴行知丢下一句话就大步离开。

我忍着愤怒。

在感觉到脚步声又回来时，我头都没抬，直接将手上的鸳鸯刺绣扔了过去: 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随即，一个陌生的男性嗓音在我耳边响起。

就这么讨厌我?

5

我猛地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身材魁梧，五官端正，皮肤偏黑。

和裴行知有些相似的五官，但比裴行知更加的高大威猛。

也更有压迫感。

几乎那一瞬间，我就猜到了面前的男人是裴诚。

可不是说，他还有三日才回来吗?

不认识了?裴诚问我，又坦然道: 也是，我走的时候你才七、岁，不记得也正常……

大少爷。我叫他。

裴诚眼眸微动。

大少爷，是吗?我不敢肯定，又问他。

嗯。他喉咙里发出闷哼的声音。

夫人不是说，你要过三日才会回来吗?我连忙问道。

三日后，就是成亲的日子……裴诚看着我。

在他的视线下，我脸有些发烫。

大抵是。

彼此身份的转变，总会让我有了些不自在。

其实在等裴诚回来的这一个月，我都在不停地想，我见到裴诚时，应该怎么去面对他?

婚约是我主动的。

他会不会像裴行知那样反感我?

我和你的婚约，你是自愿的吗?彼此沉默后，还是裴诚又主动开了口。

我猛地点头: 是我自愿的。

那就好。裴诚应着。

我看不出来他脸上的任何情绪。

他转身就要走。

又发现了他手上还拿着我刚刚扔出来的鸳鸯枕。

他低头看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我走眼了。

我发现他黝黑的脸上，好像有些红。

你秀的?裴诚问我。

我有些羞涩: 秀得不好，你不要嫌弃……

不嫌弃。

裴诚把鸳鸯枕还给我，离开了。

我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有些慌神。

裴诚说的不嫌弃是代表，他接受了我，也接受了我们的婚约吗?

翌日一早。

一家人坐在饭桌前准备用餐。

裴行知正拿起筷子吃早餐，裴夫人一个巴掌打在他的手上: 没大没小的，你大哥都还没来，怎么就动筷子了。

大哥?裴行知惊讶: 他回来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不是说要等我成亲那日才能赶回来吗?

昨晚回来的。裴夫人解释: 他一个人带着两个亲卫，快马加鞭先回来了。

就为了参加我的成亲礼吗?裴行知高兴地说道。

裴夫人看傻子一样地看了一眼裴行知。

正时，裴诚走了进来。

裴夫人起身迎接: 阿诚，这一路辛苦了，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多睡会儿?

谢母亲关心，已经睡好了。

过来一起吃早餐。

裴夫人和裴诚走向饭桌，我在裴诚进来时就规矩地站了起来，裴行知是在裴老爷的眼神下，才不情愿起身的。

裴行知看着裴诚，高兴地叫着他: 大哥，坐我这里。

裴诚看了一眼裴行知，直接坐在了我旁边的位置。

6

裴行知不爽，小声嘀咕: 坐林清儿身边，也不嫌晦气。

我不由得抿紧唇瓣。

裴诚在我旁边，轻声说道: 坐下吧。

我连忙坐在凳子上。

饭桌上，裴老爷一直在问裴诚回来的安排，裴夫人也一直在对裴诚嘘寒问暖。

没有人搭理裴行知。

裴行知故意发出声响想要引起注意，不是被骂就是被忽视。

裴行知耍脾气，吃了几口就下桌了。

我不由得回头看了他一眼。

别管他。

裴诚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我笑着点头。

我才不要去管他。

早饭后，裴诚要进宫面见皇上。

我送他到门口。

我在边关多年，已不知现在姑娘家都心悦些什么。裴诚拿出一张银票: 你有什么喜欢的就去买，要是不够，再找我拿。

我正要拒绝，裴行知不知何时走到了大门口，看着裴诚给我银票，一把拿了过去: 大哥，你是不是搞错了?你给她银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