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画保卫战知乎小说

誓要把我丢去的热血，一点点找回来。

儿子穿着病号服为我加油。

我打上封闭，再次孤身站在十二码点球点上。

十年前，我故意罚丢点球，成为千古罪人。

这次，我太想罚进，却没了信心，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踢。

1

江淮省组织城市足球超级联赛。

我的家乡章州居然派纯业余球员参赛，被其他城市血虐。

先是输成了早州。

而后输成了十州。

接着输成了丨州。

第四轮客场面对大湖三傻中的二傻: 有锡队。

按照场上的形势，丨也快保不住了。

这个丨，对章州很重要。

对我更重要。

因为再输的话，我们铁定出不了线，更别说夺冠了。

夺冠奖金和赞助费，是我儿子吴冲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急火攻心，却被主教练陈弘毅牢牢摁在板凳上，脑子里浮现的全是和儿子的点点滴滴。

2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十年前，他妈妈不堪忍受我的堕落，选择不辞而别，我和他就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从不主动告诉我关于他的一切。

包括他的身体状况。

他这样我也省心，可以安安心心地喝酒、赌博。

我想在赌桌上赢回我一败涂地的人生。

却输得更加彻底、更加沉沦。

直到他在学校晕倒，班主任刘老师将他送到医院，我才知道他已经尿毒症中晚期，必须准备肾脏移植，否则有生命危险。

我和他配型成功，但要想顺利完成手术，我至少得筹到一百万备用。

可我已经把家里最后的值钱资产——老头子留给我的市区老房子卖了，卖了一百万。

然后全部输光。

我现在除了一屁股赌债，什么都没有了。

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曾经的师父陈弘毅给了我机会。

虽然这个机会听上去像天方夜谭。

但却是我当下唯一的机会。

3

兄弟们拼得很凶，5 个换人名额已经用掉了 4 个。

我在场边已经热身了半个多小时，可陈教练依然没有换我上场的意思。

我忍不住主动请缨: 教练，让我上吧

他看了看手表: 你先思考一下，如果你上了，应该怎么踢?

比赛算上补时，最多只剩 20 分钟，还能怎么踢?

肯定是抓到机会全力冲刺啊

他摇了摇头: 场上有谁跑得比你慢?速度已经不是你的优势，控球、传球、经验、大局观，这些才是你的优势，是你能被选进来的原因。你要克服急躁冒进的毛病，学会像中场大师一样踢球。

我作恍然大悟状，再次请求上场。

他说: 再等几分钟吧你这个人悟性太差，再好好琢磨一下

我很不服气，可他是教练，调度权在他手里。

比赛时间到了 80 分钟，他向技术台做了换人手势。

19 号张鹏下，10 号吴悔上。

十年后，我终于又重新站上绿茵场，站在我最熟悉的前腰位置。

4

有锡队虽然同样不专业，但在全场山呼海啸般的加油呐喊声中，个个像打了肾上腺素一样，拼得比职业队还凶狠。

比赛的壮烈程度堪比上甘岭战役。

有好几次，我凭借技术优势控制住皮球，刚开始做动作，就被对方的中场 10 号铲倒或者撞翻。

这 10 号的身体素质太劲爆了。

又对我重点盯防。

而我，已经十年没踢比赛，完全适应不了这种比赛强度。

才十分钟，我就感觉心率快到我难以承受的程度。

我大口喘气，胃部阵阵痉挛，两条腿像灌满了铅一样，尖锐的疼痛刺穿骨髓，意识在涣散的边缘摇晃。

但是，为了儿子，我不能怂，更不能倒下。

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在看我的比赛，但我知道他面对病魔时肯定比我现在还要痛苦和无助。

我得给他打个样

时间已经进入到伤停补时，周正解围将球长传到我脚下。

面对 10 号的逼抢，我打算人球分过。

结果球过去了，人却被 10 号凶狠地撞倒在地。

裁判没有鸣哨。

10 号直塞边路，然后顺势前插。

这一撞正好撞在我的胸口，我痛得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在地上滚了两圈。

我正努力爬起来回防，但球已经离我几十米远了。

这时，一道白色身影从我面前闪过。

顶在最前面的前锋杨林疯狂往回跑，替我补位，经过我面前的时候，做了个前插的手势。

他曾经是我最好的兄弟，我立马明白他的意思。

我扶着膝盖、调整呼吸、积蓄力量，观察着己方的防守态势，也迷惑着对方的防守球员。

对方边路下底传中的水平一般，被周正头球解围。

杨林与对方 10 号争抢第二落点，最终杨林把球控制下来。

而后，杨林晃过扑上来的对方 20 号，一个过顶长传。

就是此刻

我用尽全力往前冲。

对方最后一名防守球员站位靠后。

我启动的一瞬间，并没有越位。

我很快超过他，形成单刀。

离球门还有 40 米。

35 米。

30 米。

要是十年前，这种单刀球我一旦启动，对方根本看不到我的后视镜。

但现在，被我超过的两个中后卫很快追上了我。

门将也出击了。

距离球门还有 20 米。

离大禁区线只剩一步之遥。

我即将被他们包围。

我想起陈教练嘱咐:

速度不是我的优势。

经验才是

5

我预感到他们会战术犯规放倒我。

我突然向远离球门方向变向，对方始料不及，只能去拽我的衣角。

我一个踉跄，但在倒地瞬间二次冲刺，终于重新控制住皮球。

裁判已经将哨子含在嘴里，可基于进攻有利原则，没有响哨。

我终于将球带进了对方禁区。

此时，防守队员明显有所忌惮，因为在禁区犯规是要被罚点球的。

他们的犹豫给了我转瞬即逝的射门机会。

对方门将就在眼前，他人高马大，将重心压得很低，封住了左右两边的射门线路。

唯一的射门线路，只能是越过门将头顶的挑射。

这也是射门技术中难度最高的。

一旦没有吃准部位或者用力稍大，就会变成冲天炮。

而力量太小或者弧度不够，又会被门将轻松没收。

在对方门将即将触碰足球的前一刻，我抢先完成射门。

球在空中划过彩虹般的抛物线，向着球门方向飞去。

球进了

队友们疯狂围上来庆祝，我享受着帝王般的膜拜。

唯有为我送上助攻的杨林没有过来找我庆祝，而是孤身回到中线附近，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几分钟后，裁判吹响了比赛结束的哨声。

丨州终于赢回了第一个笔画，变成了十州

而我离那个天方夜谭的目标，终于近了一步。

6

最后时刻，替补出场的章州队 10 号球员吴悔，以一个漂亮的单刀赴会，挑射绝杀了有锡队。

章州队凭借吴悔的神奇发挥，收获本届比赛的首粒进球和首场胜利，并将有锡队死死钉在耻辱柱上。

······

我的进球剪影，配上网友们的各种梗，迅速霸榜各个短视频平台。

我成了城市的英雄

如梦如幻……

那粒进球也给了我信心，我重新找回了比赛的感觉。

正当我积极训练，憧憬着一路高歌猛进、带领球队决赛捧杯、赢得足够奖金的时候，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7

十年前，我是国超炙手可热的前腰。

可那次丑闻后，我就彻底告别职业足坛，成了一名职业赌徒。

酗酒、熬夜、赌博，早已掏空了我的身体。

退役后，我的身体像是充气气球，迅速胖到了 200 多斤。

我爬两层楼梯就喘。

低头已经看不到自己的鞋面。

这十年，因为赌博，我借遍了所有认识的人。

却一直没敢找师父陈弘毅借一分钱。

因为实在没脸见他。

陈弘毅中年丧子，在青训队的时候，他就对我如师如父，后来我被他提拔到一线队，更是他最信任的中场大将。

可我当年的混账行为，把他害得很惨，不仅导致他直接下课，而且和我一样被职业足坛封杀，后来只能考编去一所普通大学当体育老师。

儿子查出尿毒症后，我借无可借，只能厚着脸皮求他。

他把我约到了章州工学院的足球场。

十年不见，他苍老了很多，但气质没有变，威猛中带着慈祥，严肃中带着幽默，依然有那种与生俱来的领导力和感染力。

我把情况啰啰嗦嗦地跟他讲了，并且直言告诉他: 手术后我是死是活、还是半条命，我也不知道，这钱借了，我会全力去还，但没有信心一定能还上。

他听后沉默了很久，而后一声长叹，问我: 这些年，你有碰过足球吗?

我摇摇头。

他踢给我一个足球: 射个门我看看。

我站在大禁区外，面对着空门，用外脚背兜了个弧线，球飞进了球门右上角。

准头还可以，就是球速太慢了。这种球，守门员摘起来，比在树上摘个桃子还容易。

我脸上有些发烫。

他说的是对的，这个球速只是受过训练的初中生踢出来的球速。

他又踢给我一个球: 过我

在青训队的时候，我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马路教练。

因为我特别喜欢在训练的时候各种花式过他，过完之后调侃他: 过他比过清晨的马路还容易。

他从来没有生气，只是趁我不注意，在我屁股上狠狠踹上一脚。

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足球还是足球。

而我和他，都变了。

当我足尖触碰到足球的时候，身体里封印的血液，又开始燃烧了。

我使出当年最拿手的钟摆过人，变换着重心，在靠近他的时候，打算来一个爆趟，人球分过。

他没有像从前一样被动地退防，而是冲上来一个凶狠的飞铲。

他的鞋底先铲到足球，然后顺带着把我铲了个人仰马翻。

我两百多斤的身体重重摔在草地上，感觉五脏六腑都震碎了，痛到岔气。

他从地上爬起来对我说: 你刚刚说了很多，都是在抱怨，在找客观原因。但每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你想救小冲，就该用你的方式，而不是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别人的怜悯上。

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前几场比赛队员们拼得太凶了，一个脑震荡、一个骨折、一个韧带撕裂。如果你愿意参加的话，明天正好有试训。这次比赛如果夺冠，每个球员会有二十万奖金。现在赛事爆火，赞助费已经涨到了三百万。足协那边的意思，会拿出部分赞助费奖励球员。如果你能坚持比赛并且帮助球队夺冠，算上我这一份的奖金，一百万肯定够了。

可是，我能行吗?我下意识摸着 360 度脂肪环绕的大肚腩，毫无底气。

我也不知道，你回去考虑一下，如果想参加，明天早上点半到这里来参加试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