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叠龙舟人

可是到半夜，河上突然出现了三条龙舟，坐着的全是纸人。

活下来的人，也全都口鼻出血，看不见也听不见。

只有我爹说了一句话: 他们……他们还在……

说完之后，我爹的舌头就掉了下来，晕了过去。

我家开的就是纸扎铺，所以村民逼着我，隔天就上了一条龙舟。

1

村子里有在端午节龙舟比赛的风俗，可是龙舟刚开出去，河边上就起了雾。

河边只听见朦胧的口号声，看不见龙舟上的人，就像是闹鬼一样。

中午开出去的龙舟，都到了晚上还没有回来。

我家开纸扎铺的，也喜欢凑端午节热闹的人气，除我之外，爹娘还有爷爷全都上了龙舟。

整个村子都起了雾气，村民找到后半夜都没找到龙舟，可是朦朦胧胧之中，河上却突然亮起了灯。

那灯格外显眼，甚至隐隐发红，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可是，我看着河边上飘来的灯，感到格外奇怪。

出去的不是两条龙舟吗?怎么点了三盏灯?

再说了，我总感觉这灯油的味道有点熟悉，似乎是在哪里闻到过。

龙舟速度很快，离我们越来越近，龙舟上也传来了整齐的口号声。

明明听着龙舟上的声音中气十足，可是刚刚靠岸的龙舟，那在河里破雾的灯却啪嗒一下灭了，显得格外渗人。

我吸了吸鼻子，猛地想起来了这是什么灯。

这叫人烛灯，是死人身上提炼下来的尸油，格外耐烧，在黑夜里格外明亮，珍贵得很。

我看着朦胧起来的雾气，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坏了龙舟上面出事了

这人烛灯，只能在没有人气，或者人气稀少的时候才能亮起来。

龙舟上的人，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我走到龙舟前，明明听着还格外中气十足的口号声，现在居然全部消失了。

不仅如此，所有人的嘴闭得死死的，只剩下抽气声。

一条龙舟被铁钩勾过来，上面倒着躺得歪七扭的人，个个面色发黑。

我身形瘦小，正好看见了第二条龙舟被拽过来的场景。

这条龙舟上面的人，从远处看，一个个站得挺直，但是一言不发，脸上发白。

村民提着煤油灯往前去，可是这人一沾上了煤油灯，竟然开始燃烧起来。

刹那间，那人身上的火苗就窜了起来。

另外一个村民眼疾手快，径直把他扔到水里。

火苗很快就熄灭了，可是人也在水里缩成了一团。

站在这最外侧的，竟然是一个纸人

不只是这一个，这整条龙舟上面竟然全都是纸人

我刚刚听见纸人二字，就被人猛地推到了前面，没站稳，跪在了龙舟前。

有村民拍了一下我的后背: 林织，这不是你家的纸人吗?

2

我面前是一具纸人，直挺挺地站在我的面前。

那纸人做工精巧，确实是我家的纸人没错，可是这段时间忙着龙舟，我家根本没有多做纸人。

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这纸人，面前的纸人突然就倒在了我的面前，擦着我的脸过去。

随着这个纸人倒下，大片大片的纸人也掉了下来。整个龙舟上都是跪着的白色纸人，显得格外吓人。

有村民支支吾吾地看着这面前诡异的场景，不由得开口: 你们觉得，这场面像什么?

像赎罪，像大片大片的人跪下来赎罪。

此时，村民也将第一条龙舟上的活人全部带了下来，可是点过数之后，发现远远不够。

我看着龙舟头上挂着的人烛灯，此时灯油就只剩下来了一点点，毫不浪费。

人烛灯遇到人气就会熄灭，可是放这灯的人似乎清楚地知道，这人烛灯该燃多久能够到达村子。

也许，放这灯的人，就在船上。

不对我刚刚明明看到了三盏灯，这也才两艘龙舟啊

还有一盏灯，在哪里?

我走到码头，看着这浓重的雾气，突然开始心绪不安起来。

我家的人呢?

我只能找到村民，看着他们着急的样子，使劲地拽了拽村长的衣服。

我: 村长，刚刚我看到了三盏灯，还有一条龙舟才对呢

村长把我扒拉到一边: 人都没找到，你还管龙舟做什么?是人重要还是龙舟重要?

我当然知道是人重要，但是我总觉得，这怪事和消失的第三条龙舟有关系。

一群纸人跪在那里格外吓人，有胆子大的在纸人的后脚跟，发现了林字。

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了，反而是我家的纸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消失的龙舟上，村民把我推上了众矢之的。

林家小丫头，这龙舟上这么多人都没了，全换成你家的纸人了，你得给俺们一个说法

3

我白着脸，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纸人绝对不是我们家做的

我家虽然是开扎纸铺的，但是也有很多规矩，纸人不能点睛，更不能写字，否则会犯了忌讳。

爹之前给我讲故事，说如果给纸人点上眼睛刻上字，纸人就会活过来。

家里的人都守规矩，绝对不可能明知故犯

村民扯着我往纸人跟前凑: 那你说，你家里的人呢，就留你一个小丫头有什么用?

一提到家里人，我不由得哭了起来，我也想知道我家里人去哪里了，回来了这么多人，一个我家里的都没有

我把头别过一边，小声地哭了起来，却发现远处的石头后面一下一下地闪着光。

我猛地站起身来，指着远处的灯光大喊: 那里还有光呢河里有东西

众人顺着我的手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闪一闪的亮光，灯光格外微弱，但是可以勉强明确方位。

我冲到人前，跟村民一起把后面掩藏的龙舟拉了出来。

我没看错，果然还有第三条龙舟

我第一个上了龙舟，发现这条龙舟上同样也是站满了纸人。

我不信邪地往龙舟后面走，果然在纸人堆叠的后头找到了爹娘和爷爷。

只不过，他们三个跟刚刚那群人一样，满脸发黑，嘴唇发紫，像是没有了生气一样。

我拍打着爹娘的脸，他们却迟迟不醒。

我使劲地叫着爹，想要弄明白这些，而爹也在呛了一口水之后，慢慢睁眼。

我爹是这一批里面第一个睁眼的，我连忙开口: 爹，你们遇到了什么?这些纸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可是爹只是摇摇头，说了一句话: 他们……他们还在……

爹的声音极其微弱，让我不由得凑了过去细听，可是爹爹好像格外痛苦，正想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嘴里的舌头突然掉了出来。

那掉下来的、热乎乎的舌头划过我的脸，吓得我呆愣在了原地。

4

爹的舌头落在我的手上，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有女人被吓得大叫起来: 舌头，舌头老林的舌头断了

我咽了一口口水，猛地转身去掏娘的嘴。

娘的舌头也没了。

不仅如此，第一条龙舟上的人，舌头也全部被割掉了。

我爹他们，在迷雾上到底遇到了什么?

爹说完了那句话之后，就这么晕了过去，不管怎么叫都叫不起来。

村民们帮忙，把我爹娘和爷爷扛回了纸扎铺，这龙舟上的纸人，也被全部堆在了我家的院子里。

我强硬地横在院前，不肯让他们把纸人搬进来: 这纸人又不是我们家做的，凭什么塞到我们家这里?

那龙舟上的人都那么恐怖，要是这纸人也有问题，那该怎么办?

可是家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完全拦不住他们。

不仅如此，我还被他们蛮横地锁了起来。

没办法，我只能简单地帮家人擦拭。

我检查了一下，发现爹娘的舌头确实被利器割断，但是等我看到爷爷的时候，却从爷爷的嘴里摸到了一块软肉。

爷爷的舌头没断，还在这里。

我惊奇地靠过去，想要把爷爷叫醒，可是爷爷依旧昏昏沉沉地晕着。

所有人都被割了舌头，唯独爷爷没有，我家和这件事情的牵扯已经够深了，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爷爷的舌头没有被割掉。

晚上的风刮得格外大，浓浓的雾气蔓延开来，屋外的纸人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有的只能就这么站在院子里，有的则是趴在地上，看起来格外地诡异。

我抓起一个纸人，发现在后脚处确实写着我们林家的字。

可是这批纸人，我确实没有在家里见过。

我将纸人的数量点了一遍，发现加上第一条龙舟上救回来的人，数量正好是消失的两条龙舟的总人数。

回来的人被挖掉了舌头，没回来的人却只能用纸人代替。

我不敢深想，只希望明天我也可以醒来，让我问清楚缘由。

如果不能把这件事情说清楚，那我家一定会被所有的村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毕竟，所有青壮年可全都在那条船上。

早上，爹和娘悠悠转醒，看到我之后想要说话，但因为舌头被割掉，只能啊啊地发出声音。

我紧紧地抱住娘，可是爹娘却一个劲儿地把我往外推，一副让我赶紧离开的架势。

我忍不住张口: 爹娘，你们在迷雾里到底遇到了什么?那些没回来的人去哪里了?

我迅速地拿了一支笔，希望爹能够把字写下来。

可是爹依旧不说话，还发疯似的把纸笔扔向远处，一个劲儿地推着我。

我重新抱住娘，刚想说什么，却猛地睁大了眼睛。

爷爷睁开了眼睛，眼神冷冷地看向我。

爷爷张口，声音格外粗哑: 你要是不想死的话，就不要上龙舟。

我想要说话的嘴瞬间停了下来: 可是，我们家……

我还没有说完，门突然被推开，村长带着村民闯了进来，脸上带着怒气。

见我爹娘都醒了，咬着牙开口: 姓林的，你们必须给我交代清楚，为什么他们回来全死了

那些人呢?去哪里了

我诧异地转过头: 全死了?怎么会全死了?

只割掉舌头，分明不会死啊?

再说了，明明我爹娘都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死了呢?

我刚想反驳，只见我娘突然吐出了一口黑血，然后开始七窍流血，格外骇人。

我被吓得腿软了，赶忙抱住我娘，娘的手先是指着我爹，又指了指我爷爷。

想要说什么，但是浑身上下没了力气，就这么断了气。

5

我猛地看向我爹，我爹捂着心脏，抱着我娘痛不欲生，可是我爹的舌头被割掉了。

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难听的音节。

院子里的人看到我爹这样，也全部围了过来。

地上的纸人被吹得飘来飘去，随着风散发出淡淡的纸香味。

爹的身边也落了几个纸人，我拼命地给爹顺气，爹嘴里的那口血终于是咽了下去。

我哭着大喊: 爹，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

爹一边咳嗽，一边冲我摆手，用力地指向了河边。

我知道，爹是在提醒我，不要上龙舟。

可是他们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爹看向身边的纸人，拼命地想要抓住一个，可是对上了爷爷的目光后，却突然把纸人松开。

然后，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大口黑血被爹吐了出来，然后像娘一般七窍流血。

爹睁着眼睛，从我的怀里咽了气。

众人本来气势汹汹，结果看到爹娘死在我面前，没有一个人说话。

我气得眼睛发红，拼命地大喊: 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恶狠狠地看向爷爷，目睹我爹娘死去，爷爷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明明平时，我们家里是最和和气气的。

你为什么不给我写字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村民听我这么说，眼神都看向了爷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爷爷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敢去质问爷爷。

我敏锐地意识到，村子里面好像默契地瞒着同一件事。

村长看着我，还是张口: 林织，这批人消失了，和你们家脱不了干系，所以你明天必须要上龙舟。

我哼了一声，语气冷漠: 凭什么是我?你们怕死，就把我推出来送死吗?

村长一着急，猛地说了出来: 就凭十年前，你们林家也弄翻过一条龙舟，也杀了村子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