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港逃亡的日子

527 天，我亲眼看见赌徒被剁掉手指。

女孩子被当牲口一样贩卖。

边水往事很精彩，但电视剧根本拍不出现实的残酷。

都说柬埔寨园区是中国人的地狱。

我想就算是恶魔也不会留恋这里的地狱。

1

2018 年 5 月，走投无路的我用兜里仅有的 3000 元换了 150 美金跟一张广州飞往西港的机票。

我要在西港一个叫蓝湾的酒店工地开车，往返金边运送一些钢筋跟物资。

这是我在国内认识的一个素未谋面的好哥们给我介绍的工作，他说跟工地老板很熟，一个月给我 9000—12000 的工资。

我这个哥们叫宋，我管他叫宋哥，他说他在西港跟人合伙开小饭店，就是国内一样那种小饭店。

但是柬埔寨的物价很贵，在国内七十一宿的那种小旅店，在那面都要三四百一宿。

所以，我很羡慕他。

我去的时候，在工地做了简单的登记，领了工装就开始干活。

工地跟我们国家的工地一样，我没什么感觉。

但等我开车到金边以后，彻底颠覆了我的三观。

我想着金边好歹也是柬埔寨的首都，怎么也不会比国内差吧，可金边给我第一印象: 这不就是七十年代的中国吗?

随处可见的店铺，半中国字的门头。

不大的门面里卖着旧电饭煲、洗衣机等小家用电器。

一条街的门市，英文字的 CK 跟耐克。

开始的一个月，我很守规矩，往返两地运送了物资就赶紧回工地。

后来偶然的一次机会，我进赌场娱乐了一次。

瞬间让我体会到了金钱带来的乐趣。

往后的两个月时间，我变得暴躁易怒，会在输钱以后故意跟街道上那些酒鬼找碴儿，疯狂按着喇叭。

直到有一天，我在酒店听见楼下有很大的响声，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听见枪声。

我从窗户看下去，看见一个男人倒在血泊之中。

后来听他们说是欠了赌场很多钱，被催债的当街绑架，反抗时被赌场催债的人直接爆了头。

从那以后，我是赌不沾。

可怕什么，往往就来什么。

2

2018 年 9 月，工地一个跟我特别好的哥们，我叫他老于。

他想让我带他去赌场长见识。

说心里话，我当时特别抗拒，可碍于他苦苦哀求，并跟我再三保证不会赌，我才答应他。

可一个月后我才知道，老于沾上了赌瘾，每天晚上都会偷着溜出工地光顾赌场。

湄公河下的尸骨都是畅想过要主宰西港的。

老于也不例外。

在他畅想要主宰西港时，他的生命也跟着定格在了 52 岁。

可我没想到，他的死给我带来了极大的麻烦，也彻底改变了我在西港的命运。

2018 年 10 月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去金边拉货，就在我把车刚停进停车场的时候，两名宪兵过来直接逮捕了我。

在警察局，我见到了老于的家属。

我成了带老于进赌场的叠马仔，在警察局我被关押了整整 24 天，后来还是我联系了宋哥才被保释。

他跟我说，他替我赔偿了老于家属一万美金。

在柬埔寨，人命就是这价。

那一刻，我领略到了这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他说工地我回不去了，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说我护照身份证都还在工地。

他说他以后慢慢帮我去取，让我先跟着他，给他开车，那一天我才知道，他在这里开的根本不是饭店，是赌场。

3

宋是柬埔寨 TZ 集团的四个老板之一。

负责经营西港跟暹粒的几个赌场，他让我给一些 VIP 赌客开车，他们想去哪，我就带他们去哪。

小费归我。

都是开车，只不过拉的是钢筋还是人。

在我来说都一样。

经过 24 天的折磨，我已经看淡了这些，想的只有赚钱一条路走。

后面的一个月，我喜欢开车的时候把窗户摇下来，感受西港的冬天。

不像国内那样寒冷，但风已经很凉爽。

尤其在白沙滩的夜晚吹着海风，会让我回忆起在家时的味道。

直到 12 月 25 日，圣诞节。

我接到了一位特殊的客户。

一位独自要前往暹粒的美女，我现在还对她记忆犹新，因为她太漂亮了。

标准的东方美人，一米七的身高，两条修长笔直的大长腿。

肤白如羊脂白玉，说话时落落大方，很有涵养，安静时让人向往。

我对她有一见钟情的好感。

在去暹粒的路上，我总想用路边的景色勾起她说话的欲望。

偶尔搭一次话总能让我激动半天。

在吴哥窟，她被这些破石头吸引，问题渐渐地变多，话也跟着多了。

我俩开始天南海北地聊天。

我才知道她叫小溪，溪水的溪，今年二十岁。

二十岁，我记住了她所有的美，她像小溪一样流入我心。

法国风情街。

我看着她坐在酒吧微醺，她的美与这昏暗压抑的氛围格格不入。

我想走。

她说要去机场。

我开车，她摇开窗户大喊大叫，她喝多了。

我跟着摇下窗户，让风更凛冽。

机场，一架螺旋式客机。

一个看上去比我爸还大两岁的光头老男人，早等在门口。

皱巴得像一棵老树。

她像只树袋熊，直接挂在了老树上。

我以为是她爸。

她叫他亲爱的。

我脑袋被风吹得生疼，回去的路上我吃了一道的狗粮。

我送到宾馆楼下，男人给我一千美金当小费，让我明天送他俩回西港。

4

我给宋哥发微信，来之前，他嘱咐我如果男人要回西港，一定是进赌场。

能随便拿一千美金当小费，这种金鱼绝对不能放走。

确定好大概时间，第二天我直接来宾馆接人。

男人跟女人都很疲惫，上车就躺在阿尔法后面睡觉。

一路上我都在计算时间。

等到了西港，到了酒店楼下，我叫醒男人。

他往外看了眼。

很满意，叫女人跟他下车。

两人头都没回，小溪仿佛汇入了大海，根本不回头看我一眼。

后面的事，宋哥会安排好一切。

我的任务就是开车。

本来我想着接下一单活换换心情，可才分开几个小时就出事了。

宋哥叫我赶紧到宾馆门口。

我以为男人输不起跳楼了，结果等我来，就看男人气势汹汹地等在那。

身后是小溪跟赌场几个工作人员。

宋哥也混在人群里。

我刚露面，男人就恶狠狠地指着我喊: 就是他，偷我钱

我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赌场工作人员也是公司的员工，他走过来很有礼貌地问我有没有。

我摇头。

男人直接走到我跟前在我兜里翻找，掏出那一千美金。

这是什么，还说没有

这是我的小费啊

笑话，你特么就是一个司机，谁能给你一千小费

我无语了。

赌场员工接过美金，看我一眼: 这钱是这位先生给你的?

对啊

是他偷的

男人不依不饶根本不让我说话，还叫嚣着让赌场赔钱。

我没偷钱，你要是想要回去，我就给你

我这句话彻底刺激到男人的神经，他激动地冲我吼，问我什么意思。

质问赌场员工什么意思。

赌场员工安抚他少安毋躁，然后问小溪: 这位女士，你看见这位男士给他小费了吗?

我很自然地看小溪。

我看见了。

是他偷的

我刚要得意，后半句话直接把我浇凉，我难以置信地看她。

我不敢相信，长得这么漂亮的女人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男人瞬间变得得意。

赌场员工把钱还给男人，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赔偿男人一万美金，跟一张套房 VIP 卡。

男人搂着小溪，蔑视地看我一眼，转身进入赌场。

从始至终，小溪都仿佛在说一句无足轻重的话，丝毫没看我一眼。

人群散后，我还呆愣在原地。

赌场经理看我一眼: 如果不是看在宋哥的面子，你今天晚上会被砍掉一根手指，这一万美金会从你工资里十倍扣除

为什么?

我忍不住想发火，他说偷就是偷，我说没偷就不行?

这公平吗?

我还想嚷，被宋哥出来拉住。

经理看我一眼转身进去。

你觉得不公平?那同样都是男人，为什么他可以睡，你就不行，你说公平吗?

宋哥看出来我对小溪有好感，调侃我一句。

拉着我让开门口。

我告诉你在西港什么是公平。

在西港，有钱有权一切都是你的，没钱，没权，你可以被冤枉成凶手，也可以被冤枉成小偷，这就是公平。

那天之后，我让宋哥重新给我换了一个工作。

我要进赌场，我不要当司机。

我要权力跟金钱，我要尝试这公平的滋味

也是那天之后，我彻底变了。

5

我成了赌场里的叠马仔。

我在赌场里关注着每一个进进出出的赌客，算计着怎么把他们兜里最后一分钱留下。

我的第一个目标是老相识。

那个冤枉我的光头。

他在赌场里待了三天，每天输赢都在一百万美金。

输光了就上楼跟小溪睡觉，第二天穿着睡袍踩着拖鞋再下来赌场。

仿佛这里有魔力把他吸引住了。

我先是趁他不注意，站在小溪身后跟小溪交流，然后被他发现，恶狠狠地把我赶走。

我悻悻地没有走远。

他叫来赌场经理，质问我为什么会在这。

因为我已经成了赌场的一员，经理没有跟他解释我的身份，只说赌场开门迎客。

谁都可以在这里。

他碰壁，我很乐意。

间接地，我也想告诉他，我不再是那个可以让他随便欺负的司机。

第四天，他又输。

第五天，他变得暴躁。

第六天，他下注开始没有章法，胡乱地押注。

第七天，我的机会来了。

我趁小溪不在，走到他身边故意用胳膊压在他肩膀上: 没钱了吧，这次准备冤枉哪个服务生偷你的小费呀。

滚蛋

他一点不客气，直接骂我。

我似笑非笑，挑逗他道: 要不要我借你点呀，我可是很有钱的。

他抬头看我。

瞧不起人的眼神刻在骨子里。

当叠马仔了?

他倒是瞬间识破我。

然后恢复冷静地看我，一脸玩味的笑容: 不是司机也是垃圾

我不生气。

扔桌子上一张一万美金的筹码: 送给你当小费

在西港的赌场可以用筹码，也可以用现金。

宋哥给我开的额度是五十万美金。

他被我甩小费的姿势刺激到，刚要暴怒，就被荷官叫住。

你好，这一万美金算你们谁的?

一万美金押中了筛子。

我现在还能回忆起他当时的眼神，满眼的震惊跟不可思议。

我的

他丝毫不犹豫。

那一瞬间，他在我这一点尊严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