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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暗恋一个人念念不忘一个人五年

晴夕Victoria 著

言情小说连载

金牌作家“晴夕Victoria”的言情小《是谁暗恋一个人念念不忘一个人五年》作品已完主人公:宋知微知两人之间的情感纠葛编写的非常精彩:知微这块百达翡丽真能拍下来送给我吗?苏富比拍卖会的茶歇厅年轻的男孩子正笑意盈盈地看向宋知旁边有人打趣道: 你这傍富婆傍得是不是太过明显了?这次组团来香港参加拍卖是商学院的集体活有人带了年轻的弟人帅嘴很会活跃气对方倒是眼一眼就看出了宋知微的财力;也胆子够上来就要上百万人民币的手当着一堆同学的宋知微也没有扫只是慵懒地笑道: 你表现得我就考...

主角:宋知微,知微   更新:2025-06-26 03:2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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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微姐,这块百达翡丽真美,能拍下来送给我吗?

苏富比拍卖会的茶歇厅内,年轻的男孩子正笑意盈盈地看向宋知微。

旁边有人打趣道: 你这傍富婆傍得是不是太过明显了?

这次组团来香港参加拍卖会,是商学院的集体活动。有人带了年轻的弟弟,人帅嘴甜,很会活跃气氛。

对方倒是眼尖,一眼就看出了宋知微的财力;也胆子够大,上来就要上百万人民币的手表。

当着一堆同学的面,宋知微也没有扫兴,只是慵懒地笑笑,道: 你表现得好,我就考虑考虑。

年轻的男孩子以为有戏,立刻就凑到了她身边来,准备进一步表现。

诶,知微,好像有人一直在看你?旁边的同学白泠戳了戳她的胳膊。

宋知微倏然间回眸,摇曳的礼服裙上点缀着的人工钻石如星光般闪烁。

下一秒,她对上了一张极为清隽的面孔,昭如日月,朗若繁星。

而对方的清澈的视线投在了她的身上,幽幽地道——

姐姐。

即便这个称谓如此习以为常,可一想到自己旁边还站着个摆明是来捞钱的年轻弟弟,宋知微就顿时有了一种做错事被抓包的感觉。

啊,头皮发麻……

砚之,你怎么在这儿?宋知微立刻走了过去。

参加拍卖会。许砚之回答道。

……这等于什么也没说。

哟,看来我们宋总早就有别的弟弟了。旁边有人一边笑着起哄,一边朝年轻男生挤眉弄眼,我看你长得没人家帅。

宋知微在心里直犯嘀咕。

要命,这可不是一般的弟弟啊。

这分明是她商业联姻的便宜老公……

就在这时,广播里传来本场拍卖会即将开始,请各位客人尽快落座的通知声。

于是人们簇拥着朝会场走去,灯光渐暗,宋知微没再看见许砚之的身影。

自己以前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许砚之有拍卖和收藏的爱好。

——所以,他来这里做什么呢?

宋知微不由地想到了一年半以前,她和许砚之在深城的那场盛大婚礼。

彼时圈子里的评价都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但在宋知微眼里,许砚之还是年少时会乖巧叫自己姐姐的男孩儿。

可十年一晃而过,如今的许砚之早已不再是当初青涩的少年人模样。只是静默地站在那里,也有一种温和的贵气。

光顾着神游,前面拍卖的藏品,宋知微都没怎么听。

哪怕到那块百达翡丽表的时候,刚才的男孩子又给她明示暗示了无数回,她也没有搭理。

——开什么玩笑,自己家的弟弟她都不哄,还会去哄别人带来的捞男?

直到宋知微最关注的那件藏品终于露了脸,她才抬起头。

现在向诸位展示的藏品,是一顶『情人泪』王冠,由 37 颗水滴型珍珠组成,辗转于欧洲王室,曾是巴伐利亚女王的爱物……起拍价,400 万美元。

宋知微一身点缀着钻石元素的高定黑裙,白色纱织围巾,手上是纯黑的袖套。她雍容端庄地坐在那里,举起了牌子。

这顶王冠她从高中时就有关注。彼时杂志上说,无论外面出价到多高,它的收藏者都不肯出售;如今十年过去,这顶王冠居然奇迹般地流通到了市面上,宋知微自然不打算错过。

然而,只要宋知微一举牌,旁边立刻有人跟着抬价。

650 万美元。

700 万美元。

……

900 万美元。

950 万美元。

……

看样子,今天有人跟宋大小姐杠上了啊。坐在旁边的白泠勾了勾唇。

宋知微的眉头微蹙。

她大老远飞到香港来,不过就是为了这么一件珠宝,谁不长眼,在这里和她抢东西?

在举牌加价到 1200 万美元后,就连宋知微都觉得超出了自己的预期,而对面跟不要钱似的,毫不犹豫地跟着她往上抬。

宋知微对白泠耳语道: 香港不是你家的地盘吗?帮我问问是谁,能不能私下协商一下。

行吧,行吧。高挑漂亮的女人离了席,打电话去了。

五分钟后,价格已经捅破了 1500 万美元的大关,而从 800 万以后,就一直是宋知微在和那个不知名的对手在较劲儿。

白泠终于回来了。

她扬了扬手机,脸上的神情颇有些无语。

你猜怎么着?就是刚刚在茶歇厅喊你『姐姐』的那个男人

哈?

就这么一下。

3、2、1。

拍卖官的锤子落了下去。

1650 万美元,『情人泪』王冠,成交

宋知微被那咚的一声给咚懵了,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可能性。

对拍卖会从不关心的男人,突然一声不吭就来了香港苏富比,还拍下了这样一顶王冠。

宋知微喃喃道: 我不会……被绿了吧?

***

虽然坐拥一整个珠宝王国,但许砚之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那种会去拍珠宝藏品的人。

黑色的行政加长版帕拉梅拉 S 穿过深城口岸,驶入无边的夜色之中。

汽车车尾挂着两张车牌,一张橙色香港牌,一张黑色粤 Z,这代表这辆车可以在广东和香港两地通行。

宋知微和许砚之分坐后排两边,谁也没说话。

叮咚一声。

宋知微的微信响了。

刚得知两人关系的白泠发来了消息: 别置气,委婉点。

宋知微瞥了一眼许砚之。

只是这微微一眼,立刻被对方敏锐地捕捉到了。

都到香港了,为什么不说一声?黑发的男人支着头,定定看向宋知微,浅褐色的眸子在黑夜里宛若琉璃。

大半年不见,怎么感觉这个人更有男人味儿了?

宋知微觉得,大约是人靠衣装。

毕竟她也很少见许砚之穿休闲西装的样子。

我不是说了明天到家吗?宋知微理直气壮道,更何况,你来香港也没跟我说一声。

两人互相甩了锅。

倒是起话头的人把脸转了回去,嘴唇微抿,似是有些不快。

然后他嘀咕了一声: 我之前跟你说去哪儿,你有回我吗?

宋知微愣愣看着他。

我以为你是演给长辈看的?

许砚之瞥了她一眼。

这会儿宋知微倒觉得,她熟悉的那个许砚之又回来了。

虽然不亲密,却相熟又不世故。

而不是现在这副西装革履的模样,为了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的女人一掷千金。

两个人一起回到了前海的家中。

十几米面宽的阳台,一望无际的海景,奢华的意式装修……反倒是几份随手丢在沙发上的文件给这个家添了几分人味儿。

宋知微扫视了一圈她的婚房。

没有婚纱照,因为宋知微懒得拍。代替其位置的,是一张两个人高中时的合影,是许砚之挂上去的,说是总得给前来参观的长辈们一个交代。

宋知微直接无视了好友的那句别置气,委婉点,连妆都没卸,直接把包往沙发上一丢,开门见山道: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许砚之一愣。

他自顾自地拿了瓶依云,喝了一口,想用手边的动作来掩盖自己颇为不自然的表情。

良久,他轻轻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我就说女人的第六感准没错……宋知微嘀咕了起来。

他们两个是有婚前协议的。

虽然财产协议当着长辈们的面签了一大堆,但还有一份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私下协议,是宋知微主动提出的。

一年多前,就在这个沙发上,她双腿并拢,斜斜靠着,纤细、笔直而又优雅。

咱俩可以试着培养感情,但如果培养不出来我也没办法。宋知微认真道。 嗯。许砚之颌首。

唯一一点,我不能接受我老公在外面拈花惹草,我还得给他做危机公关,做小伏低维护家庭。

不会有这种事情。许砚之摇摇头。

不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可以大大方方跟我说,我们好聚好散。

随后,宋知微拿出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协议,往茶几的另一头推了推。

许砚之连条款也没看,直接就签了。

 

继那场湾区商界记忆犹新的婚礼,已经过去了一年半之久。婚后小半年,宋知微就去了欧洲,前往顶级商学院 INSEAD 读了个 MBA。

——根本不存在什么培养感情的机会。

此时此刻,许砚之看向沙发上双手环胸,半戏谑半卦的女人,竟不由地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叹了口气。

是谁啊?哪个女明星吗?宋知微问道。

不是。许砚之摇摇头。

公司里的?

许砚之没接话了。

哇,公司里谁不知道你已婚?你这不好搞哦。宋知微松开了环抱着的手,右手支在沙发扶手上,撑着半边脸,眼睛眨啊眨。

——毫不遮掩的卦欲。

许砚之瞥了她一眼。

嗯。是很难搞。他微微叹气。

宋知微勾唇笑了笑,目光更加戏谑了。 需要姐姐传授你追求女孩子的攻略吗?

许砚之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疑问,大概是你能有什么经验,不过那丝丝疑问转瞬即逝,他又立刻摆出了一副受教的样子,坐在了宋知微旁边。

需要。你说。

哦,你可以给她做做饭。宋知微道,最能让妹子记住的是什么?是双标,是反差你一个集团 CEO,年少有为,但如果肯下手给人家姑娘做羹汤,人家肯定特别感动,非你不嫁。

有道理。许砚之继续点头。

宋知微对许砚之的听话和上道表示满意。

结果第二天,宋知微就约了律师来家里。

金牌离婚律师,保证财产分割上谁也不吃亏。

真要闹到长辈那里她也不怕,反正许砚之是过错方嘛。再说了,她这么愿意成全人家的中国好前妻可不多见啊。

刘律来得比较晚,宋知微想着聊完后顺便请人家吃顿饭,便一直聊到了六点半。

谁知,家门口密码锁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宋知微还没反应过来,许砚之已经进了门。

虽说是大平层,玄关的位置也能将客厅一览无余,两个男人登时大眼瞪小眼起来。

……你怎么这个点就下班了?宋知微很懵很心虚。

她在公司里也不是没有眼线,根据她的了解,许砚之大多数日子都是不到深夜不会下班的。

毕竟才接手集团一年的时间,又这么年轻。

今天的事情都处理完了。许砚之一边换鞋,一边面不改色地问道,这位先生是?

看上去似是波澜不惊,但两支鞋却穿反了。

他又抿了抿唇,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将鞋子对调了过来。

这是刘律。我约他来家里……呃……聊一聊全球资产配置。

刘律立刻提着公文包走上前,狗腿地和许砚之握手。

您就是许总吧?久仰大名。我一定竭诚服务好您和宋女士

刘律很厉害的,是万众事务所的创始合伙人。宋知微补充道。

不足道,不足道。刘律立刻上道地递上了名片。

许砚之看了眼名片,并将上面的某一行字缓缓念了出来。

擅长婚姻家庭业务……?

呃,这个……家庭的全球资产配置。宋知微抢着补充道。

对对家庭的全球资产配置刘律立刻接道,我们对这块儿的合规化比较有研究。

两人迅速对视了一眼,冷汗直往外冒,也不知道谁比谁更心虚。

许砚之哦了一声: 那现在聊完了吗?

聊完了聊完了,您二位忙,我就先回所里了。刘律立刻提桶跑路。

宋知微抹了把汗。

许砚之也没说什么,换好了居家的衣服,就直接进了厨房。

宋知微这才发现,这个男人不仅破天荒六点多下了班,居然还……提了一袋子菜回来?

怎么着,追妹子要练手,练到合法太太这里来了啊?

许砚之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的时候,宋知微就坐在开放式岛台上,喝着冰水,看着男人柔软家居服下宽阔的背,以及切菜、炒菜的忙碌背影,突然觉得这种烟火气也很不错。

可惜,她只是那个被用来练手的。

大约一个小时后,许砚之端出来了三菜一汤。

主菜是宋知微最爱的萝卜烧牛腩,砂锅端上来时还嘟噜噜滚着汤汁,牛肉和花椒的香气融合在一起四散开来,氤氲的雾气在桌上蔓延。

另有一个小炒和一个凉菜,外加简单的西红柿蛋花汤。

宋知微眨着眼睛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许砚之,依旧是充满卦欲的目光。

尝尝。许砚之给她递了双筷子。

紧跟着,男人不动声色地收走了她手边的冰水,换了一杯热的回来。

宋知微也不跟他客气,直接下筷子了。

怎么样?许砚之问道。

牛腩焖得很烂,入口即化,汁水四溢,宋知微的眼睛里都泛上了晶莹的亮光。

第一次做?能有这水平,天才啊。她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许砚之的嘴角遮掩不住地上扬了好几度。

诶,不过你问人家姑娘喜欢吃什么了吗?

没问。

那你做这个?

你喜欢。

万一人家不喜欢呢?

下厨就跟做化学实验差不多,按顺序丢东西罢了,一通百通。许砚之的每一句回答都轻飘飘的。

宋知微托腮看着他,笑了起来: 米其林大厨听到你这话不得气死。

她的笑容明亮得很,带着一种肆意妄为的慵懒,和许砚之记忆中年少时的那个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还是那么好看。

于是,他轻笑道: 不至于,我只是给我喜欢的人做做家常菜。

噢哟,你可真让我好奇死了,能是谁啊?你透露一下?看看照片?不给看照片的话描述一下?

许砚之又不接话了。

两人在岛台上吃着晚饭,夕阳洒落在大理石台面上,折射出点点碎金,又跳跃在两人的肩头。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久到这顿晚饭即将结束,宋知微终于拖不下去了的时候。

咳咳。宋知微清了清嗓子。

许砚之抬眸,和她对视。

不知为何,宋知微有些心虚地偏过了脸。

那你要不要先来跟我谈谈离婚?咱俩的事情不解决,你也不好开始新感情啊。

本来么,他们当时结婚就是形势所迫,这一年来她一直在国外,两人也没有实质的夫妻关系,连头带尾也就当了一阵子的室友。

现在一切稳定了,分开也没什么。

然而,许砚之却摇了摇头。

字没一撇。万一没成呢?那就不需要改变现状了。

也是,长辈们肯定会多问的。宋知微托腮,可万一成了呢?

许砚之白了她一眼。

——那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一锤定音。

然后,他端着两人吃剩的菜,收回厨房的洗碗池里了。

万一成了?

那就更不需要改变了。他心想。

***

戴雅珠宝集团,CEO 办公室。

李总,咱们集团今年 Q2 的采购价格,就这水平?许砚之把报表往桌上一拍,——你是想被同行笑死?

面对许砚之的审问,采购部部长的额头还是冒出了一层薄汗。

不是,许总您可能不知道,最近日本珍珠养殖场的马氏贝感染瘟疫大面积死亡,海水珠的价格一直在上涨。

南洋珠也涨?

都涨,普涨。市场供不应求啊。

许砚之呵了一声。

他又不傻,当然知道日本珠减产,价格上抬。

可也不至于离谱到这个地步。

许砚之直接打开了抽屉,拿出了几家小众品牌的首饰盒子。

李旭一眼就认了出来: 和他们这种全球开设门店的大品牌不同,这些小牌子在网络直播间进行一对一的导购服务,按珍珠证书上的品级定价,相对应的,价格也会比大品牌要便宜不少。

许砚之又调出了他手机上的订单截图。

原材料价格上涨,对全行业一视同仁。结果同等级的珠子,人家的零售价比我们的进货价都低?许砚之的语调上扬,李总,你要是做不好这个采购,我就换个人来做。

李旭倒吸一口凉气。

他在戴雅珠宝安安稳稳地干了二十年,也是因为深受创始人信任,才到了采购部长的位置上。要说这些年完全没贪油水,肯定是不可能的,但为了长远考虑,他捞得也不是很夸张。

谁知去年,老板和老板娘双双车祸去世,集团顷刻动荡。

最后还是创始人的独女宋知微,和珠宝届大亨许永元的独子许砚之联姻,才保住了岌岌可危的家业。

而后,许砚之走马上任,出任戴雅 CEO。

传闻中,这位许家的少爷从小性格谦和,颇为内向。

更何况是外来的女婿接班,对集团上下都不甚了解。

李旭本以为,这个人是好拿捏的。戴雅珠宝专精珍珠,而许家做黄金、做钻石,偏偏不懂珍珠的,再加上今年珍珠原材料暴涨,他也就暗地里多捞了点儿。

——谁知道这位少爷还真 TM 去看淘 X 直播间啊?

但他李旭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料。一个外来的女婿,还真以为可以左右采购部长的更迭?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咚咚两声敲门声。

来者居然连一句请进都没有等,直接按下门把手进来了。

诶,李叔?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在这儿。

风姿绰约的女人穿着波西米亚长裙,黑色长发的末梢打着卷儿,慵懒地披下。

哎呀,这不知微嘛哦,现在该叫夫人啦。一见宋知微,李旭的脸上登时挂上了讨好的笑容。

这不,这才是戴雅的正主儿。

她小时候还被自己抱过呢

李旭顿时觉得救星来了。自家的大小姐,还能让商业联姻的女婿拿捏他这个嫡系不成?

宋知微却是淡淡一笑。

她何尝听不懂李旭的话?

先套近乎,再给面子。

老狐狸一只。

李叔这是在跟砚之沟通工作吗?宋知微拉开旁边的椅子,施施然坐下,,我也来听一听。

许砚之立刻将采购报表给宋知微递了过去,脸上还挂上了一副颇为虚心的神色: 珍珠原材料的价格,我没你熟悉。恰好你今天来了,你看看,现在珠子是要这个价么?

他又把桌上的那批珠链推到了宋知微的跟前。

这是我在电商直播间买的,都是『天女』级别。比我们的进货价还低。日本那些珍珠商人对着我们宰,我只能让李总先想想办法了。

语调诚恳,态度谦逊。

仿佛刚刚那些威胁的话根本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般。

李旭微张着嘴,愣愣看向许砚之。

——这小子变脸这么快的?

宋知微立刻就开始看表。作为戴雅多年来一直培养的接班人,宋知微对原材料的价格是门儿清的,她简单扫了一遍关键原材料的价格,脸色瞬间就冷下来了。

李总,叫你底下直接负责采购的主管们过来。

连称呼都变了。

没一会儿,一群主管齐刷刷站了一排。

——你们就这么让人宰啊?我要你们吃干饭的?还是说要我现在调查你们和供应商的往来?

宋知微坐在椅子上,双手环胸,翘着二郎腿,气势十足。

一周时间,刷新报价,重新跟许总汇报。价格不回归到正常水平,我立刻安排内部调查。

女人那张漂亮的面孔冷若冰霜,三句话就把面前的男人们训得坐立不安。

训完后,她还转头看向李旭。

你也觉得不正常吧,李叔?

李旭额头的薄汗已经变成了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敲打,这是赤裸裸地敲打。

他赶紧说好,迅速找了个要回去好好了解清楚的理由,带着底下的人,慌不择路地离开了 CEO 办公室。

偏生许砚之还不说话,只是望着宋知微,嘴角弯了弯。

走出去后,李旭越想越气。

如果许砚之一上来就告状,那宋知微未必会是眼下这个反应,起码要先问问自己是怎么回事,那还有点儿斡旋的余地;可谁知道人一进来,许砚之就变了脸,跟个小白兔似的,居然还在老婆面前装可怜?

呸,软饭男

恰逢饭点。

前台把许砚之点的外卖送了上来。

宋知微顺手接过,打开一看,居然是一份盒饭。

非常普通的鱼香肉丝盖浇饭,任谁看也不相信是上市公司 CEO 的午餐,但它就这么摆在宋知微的面前,让宋知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中午就吃这个?她看向许砚之。

许砚之轻咳了一声: 我今天中午没应酬,就想着应付一下,没想到你会来……我带你出去吃。

你助理呢?助理不管你午饭啊?

助理管我的行程安排,管打印文件材料,管做会议记录。许砚之摊手,——但是不管这个。

宋知微一时间错愕。

他还真是公私分明。

可宋知微突然又想到,他俩结婚没多久,自己就飞去了欧洲,待了这么久才回来,好像一点儿也没管过许砚之。

就让他在这里这么吃盒饭。这么糊弄。

那你这一年……怎么过的啊?她低声问。

给你守家啊。许砚之无声地笑笑。

***

很多时候,宋知微并不想回忆从前。

就像心里插了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剜下去。

生生地疼。

父母走得很突然。是车祸。

而后便是整个集团内部的混战。

亲戚们仿佛都变了一个面孔,如同披着人皮的豺狼,瞬间露出了獠牙,让宋知微觉得陌生且胆寒。

他们说,知微,这么多年,你都是你爸妈的掌上明珠,你学习设计,学习艺术,不食人间烟火,戴雅这么大一家企业,你撑不下来。

他们不给她睡觉,不给她离开别墅,车轮战一样,一个个地围上来,嘴上说着为你好,心里想的却全都是利益。

甚至连出殡都不让她去捧灵,还冠冕堂皇地对外宣称她因伤心过度而病倒,无法出席葬礼。

直到许砚之带着花束来别墅探病,她被关一事才终于捂不住了。

次日清晨,许家父子带着一群保镖,浩浩荡荡地找上了门,硬是把她带了出去。

面对巨额财产的继承,彼时的宋知微宛若置身于戈壁险滩。

父亲的至交好友许永元私底下对她说: 知微,你爸爸就你这一个女儿,我也就砚之这一个儿子,你们又从小认识,本就知根知底。你们结婚,可解此局。

宋知微不解地看向这位长辈。

一方面,她从未设想过这条道路;另一方面,这些日子里,她见多了亲人之间的反目和人世间的丑恶,以至于比起相信眼前的人,她的第一反应,反而是质疑。

——这个人有什么目的?

——他也在觊觎我父母留下的这份家业吗?

但许永元却给她带来了一叠极尽详细的婚前协议草稿。

每个条款,桩桩件件,都是有利于宋知微的。

结婚后,她依旧拥有戴雅的绝对控制权;同时,她还会成为许氏珠宝未来的女主人。

你可以找你信任的律师来评估这些条款。当然,你有什么要加的内容,我们也可以协商。许永元温声道。

宋知微倏然间回忆起了父亲书房里的那些老照片。当年读大学的时候,许永元和父亲住上下铺,冬天天寒,被子不够暖和,两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一起挤在了一米的小床上,把两床被子叠盖着睡,画面颇为滑稽。

——这位长辈,是真的来救她的命的。

***

宋知微近乎出神地想着一年前的事情。

筷子在手上停了半晌,一动不动。

知微?知微?

许砚之的手在她的跟前晃了晃。

啊。宋知微这才回神,然后发现许砚之已经往她碗里夹了好些菜。

在想什么?

……想到爸爸妈妈了。宋知微低声道。

许砚之静静看着她,没再说话,只是又给她添了碗汤。

所以许砚之就是万般好。宋知微想。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想牺牲许砚之。

当初,她身心俱疲,面对咄咄逼人的亲戚和纷纷站队的高管,眼看着父母一手打拼出来的戴雅就要分崩离析,只留下一个空壳,除了接受许家的帮助,她别无选择。

但许砚之本不必如此。

他明明可以拒绝的,但他没有。

婚前,他们两个当着双方长辈们的面,郑重地签下了那么多份财产约定的协议。却唯独只有一张纸,是宋知微提出、两人私下签的。

她嘴上说着,你有喜欢的人,我们就好聚好散,我不能接受我老公在外面拈花惹草,我还得给他做危机公关。

可事实上,她只是想给许砚之一个机会,一条退路。

婚后没多久,宋知微就去欧洲读了商学院。

许永元是第一个表示支持的。他拍了拍宋知微的肩,说闺女你就换个地方散散心,对心情恢复有好处,戴雅集团的事儿,就先让砚之去替你管着。

从父母出事以来,觊觎戴雅掌控权的人有如过江之鲫,有亲戚,有股东,有高管,以至于宋知微对这件事早就到了一个极度敏感的地步;可是很奇怪,许永元说这番话的时候,她一点儿也没觉得许永元、乃至整个许家有什么别的想法。

所以她也没说出那份私心——

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耽误许砚之。

时光弹指而过,宋知微试着从悲痛中走出来,重新回到深城。

宋知微再度踏足戴雅。她巡视了一圈公司各部门,和高管们开了个会,宋总回归的消息在顷刻之间传遍了每一层楼,时钟的指针似乎被拨回到了一年前,好像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但并非真的没有变化。

***

是夜,宋知微步入光谱的大门。

光谱是深城商界的二代们尤爱光顾的一家清吧,因高端和私密闻名,却又比长辈们爱去的私人会所更有活力一些。

宋知微上身穿着黑色小吊带,丹宁色的牛仔短上衣在胸前系了一个水手结,下身一条牛仔短裤。女孩子漂亮的直角肩和纤长的双腿裸露在外,再配上微微上挑的眼线,风格一下子变得性感大胆了起来。

刚一找到座位,顾晗就冲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欢迎回家

紧跟着,座位上的男男女女们都站了起来。

知微

好久不见。

终于回来了。

……

在座的全是宋知微的中学同学,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今天顾晗组的局,专程给她接风洗尘,还特别叮嘱她打扮漂亮一点儿,放开了玩儿,不醉不归。

大家都识趣地没有提过去一年发生的事情,只是开啤酒,玩骰子,闲聊卦。

但卦聊着聊着,总不免提到一些宋知微很熟悉、却又不想听其近况的老熟人。

听说霍明城最近想拿东边那块地?

不是吧,这个时候还搞房地产?他脑子被驴踢了?

位置好啊,趁现在低价囤,何乐而不为。

诶诶——顾晗用胳膊肘戳了戳正在聊天的人,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没事。宋知微摇摇头,大家聊谁都行。

有了宋知微这句话,提出该话题的人好像突然起了卦欲,很没眼力见地接着问道: 知微,你去年年初突然和霍明城取消婚约,大家都挺意外的,毕竟那么多年呢。

宋知微沉默了一会儿。

她手中的啤酒杯轻轻晃荡,玻璃杯体在灯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

我也挺意外的。宋知微抿了口酒,那么多年,没看清一个人。

与此同时,酒吧的另一个角落里。

有人暗搓搓地举起手机,对着宋知微的背影拍了张照。

照片连同一条语音,一起通过微信发送了出去。

哥,我在酒吧看到一个人,背影好像嫂子啊,但是穿衣风格比嫂子辣多了

不到五秒钟的时间,许砚之直接回了通电话回来。

喂?哥?

你在哪儿?

『光谱』呀。

电话那头的人嗯了一声,然后直接给挂了。

打小报告的人是许砚之的远房表弟。

去年许砚之结婚,他作为亲戚,自然是有到场的。彼时家里还卦了一圈,言及许砚之的这位新婚妻子,那可真是贵气极了;举手投足的气质,都不是后天能培养出来的,真真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就在这时,他突然瞧见不远处那桌的女人偏过了身子,露出了半边侧脸来。

明艳的,慵懒的,漫不经心的。

就算妆容和以往完全不同,周身的气质,他也不会认错。

艹,真的是嫂子啊他大跌眼镜。

宋知微也没想到,回深城后的第一次聚会,就接连听见、碰见不想见的人。

比如霍明城。

也比如蓝颜。

特别是他俩直接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中时。

就不该来这个地方。宋知微嘀咕了一声。

偏生蓝颜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他们这一桌,直接施施然挂上了一个甜美的笑容,迎面走了上来。

好巧啊,这么多同学都在。她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最终将视线落在了宋知微身上,语调嘲讽,哎呀,宋大小姐回来了?

宋知微再度晃了晃酒杯。

她靠在沙发边,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道: 你也有光谱的会籍了?花了不少钱吧。

她不想主动和蓝颜说话。

但蓝颜来找茬,她也不会客气。

光谱的会籍一年要上百万,能和顶级的私人会所、高尔夫俱乐部媲美,这也是深城的二代们常来光顾的最大原因——足够私密,圈层也足够优秀。

放在以往,这句话足以让蓝颜破防一阵,可今天晚上,她脸上的笑容依旧端庄地挂在那里,语调温柔地回答道: 也不是,男朋友给我办的会籍,不太好拒绝。

说着,她朝自己的同行人招了招手。

身姿挺拔的男人大步流星走了过来,蓝颜则熟练地挽上了对方的胳膊。

宋知微的唇角立刻陷了下去,脸上那副慵懒的神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霍明城。

蓝颜的男朋友,居然是霍明城?

那一瞬间,宋知微觉得人生有些可笑。她还记得一年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她的父母前脚去世,后脚霍明城就向她求了婚,说不忍见她孤独,想要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他的语调那么真诚。那么真诚。

可是转头,宋知微就无意间听到了霍明城的一通电话。

他对电话那头的人说: 等我和她领证后,戴雅集团还不是我的囊中之物吗?

……

宋知微闭上眼。往昔如海啸般翻涌而来,历历在目,让她的心底宛若刀割般生疼。

她全身心信任了那么多年的人,到头来,只是想趁火打劫,吞并她的家产。

和她那些看上去人模狗样、实则贪婪如豺狼的亲戚没有任何区别。

而此时此刻,她最厌恶的女人正挽着霍明城的手,姿态亲昵。

霍明城望着她的眼睛,语调冷漠。

许太太,好久不见。

他咬重了前三个字,摆明了刻意强调。

在场的同学们顿时都噤了声,任谁都能闻到三人之间的火药味。

宋知微冷漠地回道: 我不过是嫁了人,难道还失去了自己的姓氏吗?

明城可能以为你很喜欢这个称呼吧。蓝颜勾了勾唇,口气愈发嘲讽,毕竟有些人,抛弃相恋多年的男友,转头就攀上了许家。

宋知微根本没有理她。

她只是直直地盯着霍明城的眼睛。

你都是这么对外说的吗?

你难道不是这样做的吗?霍明城反问道。

宋知微忽然嗤笑出声。

她给霍明城脸面,没有拆穿他,只是提了分手;而这一年里,他却反而倒打一耙?

同学间传来了低微的窃窃私语声。

当时不是说『和平分手』吗?

是不是另有隐情?

本来就分得很蹊跷啊……

……

没事,都结束了。蓝颜挽紧了霍明城,明城值得更好的,不是吗?

你?宋知微挑眉,更好的?

她扯了扯唇角,语调不屑。

谁给你的脸。

蓝颜顿时垮了脸: 你什么意思……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宋知微直接把手中的酒杯抬了起来,朝她泼了出去。

伴随着蓝颜猝不及防的一声尖叫,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霍明城瞬间出手拽住了宋知微的腕部,一丝力气也不收,呵斥道: 你在做什么?

被紧握的纤细手腕立刻就开始泛红,而宋知微抽不出来,却也一声不吭,任凭眼眶跟着红下去。

为了利益抛弃我的是你,偷蓝颜作品的也是你,你在这里发什么疯?霍明城的语调近乎咬牙切齿。

他好能演。宋知微想。

都过去这么久了,他怎么还这么能演呢?

谁是小偷,谁自己心里清楚。宋知微一字一顿,有人偷公司,有人偷作品。你们两个小偷,倒是绝配得很。

你……

手腕上的力道再一次加重,这一回,就连旁边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霍明城你放手,没看到知微的手腕都紫了吗?顾晗试图把他俩拉开。

就在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脸寒霜地大步走进了酒吧内部。

他低声说了句劳驾,侧身避开人群,琉璃般的浅褐色眸子却不如往日般温和,甚至平添了几分锐利。

——是许砚之。

他直直朝人群走了过来,甚至连寻找和定位的步骤也没有。

男人仅凭那股锐利的气场,就让剑拔弩张的人偃旗息鼓了。

霍明城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放的手。只在下一秒,许砚之就挡在了宋知微的跟前。

你怎么来了?宋知微摩挲了一下自己生疼的手腕,刻意挡住了青紫的部分。

来接你回家。许砚之脱下了西装外套,给宋知微披上,动作一丝不苟,甚至给她系上了两枚扣子。

总之,把裸露在外的漂亮线条遮得严严实实。

这么恩爱?霍明城重重地哼了一声,那泼我女朋友酒这事儿要怎么算?

你女朋友造谣诋毁我太太抄袭的事儿,我还没跟你们算。

证据呢?蓝颜突然激动了起来,明明是我的作品明明是她抄的我我有证据,她没有他们戴雅自己都把产品下架了

这句话一吼出来,现场立刻陷入窒息一般的沉静。

这件事情,全体同学之间都讳莫如深。

一方面,蓝颜这种靠特长特招的学生,和他们这些二代不在一个圈子,没人会刻意帮蓝颜说话。

另一方面,戴雅下架了全部宋知微的设计,又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一年前,宋知微为戴雅设计的新一季度珠宝作品,突然被蓝颜公开举报,说抄袭了她高中时参加比赛的得奖作品。

那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型设计比赛,没有任何知名度和含金量可言,但偏偏留下了获奖作品的完整信息。

宋知微甚至都不知道高中那会儿,蓝颜是什么时候偷了她的手稿,去参加的什么鬼比赛。

可是她根本没法证明自己的设计在蓝颜之前,甚至反过来被蓝颜倒打一耙。

一时间,网上的黑稿铺天盖地。什么伪装名媛,内里草包,偷高中同学作品……宋知微甚至诧异地想,就凭蓝颜的能量,能炒作到这个地步么?

更别提彼时双亲刚刚亡故,她家里一团糟,没顾得上及时回应。

等舆论铺天盖地发酵后,已经是百口莫辩。

……

…………

证据是吗?我早晚找给你。许砚之盯着蓝颜的眼睛,让蓝颜被迫与他四目相对。

蓝颜一时间有些发慌,想要避开许砚之的视线,却无处可逃。

她拼命摇头道: 不可能,你拿不出一个本不存在的东西

不,你知道它存在,我也知道。许砚之用极缓、却极重的语调说道,因为知微随手画下草图的那一刻,我正好路过她窗边。

周围一下子哗然,就连宋知微都略有些诧异。

蓝颜则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心虚了?许砚之追击道。

明城,我不想跟他们说话了,他们只会欺负人。蓝颜拽了拽霍明城的衣角,我要去洗手间清理一下身上的酒,你陪我去。

霍明城立刻说好。

两人正欲转身离开,只听见顾晗刻意高声对许砚之道: 我就说,知微眼光好,学弟会疼人。

许砚之握住了宋知微的手。

知微下嫁我家,是我们家的掌珠。我们全家都不会容许别人诋毁她,证据我们会一直寻找。更何况,各位同学也都知道,当年知微就喜欢在教室里画些手稿。

他说的具是事实。

所以谁抄谁的问题,小圈子里一直没有真正定论。

是啊,她手稿多,自己桌兜堆不下,还往我桌子里塞呢。顾晗拔高了语调,我们这个圈子,短择的太多了,还是你们这种明媒正娶的好磕。

她毫不避讳自己的姿态,她就是要刻意说给蓝颜听。

蓝颜咬紧了下唇,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毕竟今晚是为宋知微设的接风局,许砚之陪着宋知微在光谱待了一会儿,和老同学们叙了会儿话,才带着宋知微离了席。

全程许砚之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看上去真的像是一对恩爱夫妻。宋知微甚至想,换做是她,可没法装得那么完美。

两人告别了老同学们,走向光谱外的地上停车场。

夜风微凉,吹起宋知微的裙摆和她微微打卷的长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宋知微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还来得那么及时。

听涛在你隔壁桌,看到你了。

宋知微想了好一会儿,才定位到了许砚之的小表弟身上。

就还挺败家子一孩子,但贼粘着他哥,每次叫自己嫂子也很甜。

她又问道: 你真看到了我的那张手稿?

看到过,但不知道是哪一张。许砚之面不改色,我今晚炸她的。

那你还信我?宋知微诧异道。

我不信你信谁?许砚之突然无奈地笑了起来。

你知道的,这个事儿我周围人心里都打鼓。他们站在我这边,可能出于利益,也可能出于义气,但我确实没证据证明是蓝颜偷了我手稿。宋知微苦笑道。

她曾经出离地愤怒。

过了这么长时间,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一切了,可就在今晚,当她看到蓝颜挽着霍明城的手时,汹涌的情绪却再度铺天盖地、排山倒海般地袭来。

许砚之默默看着身旁的女人。

宋知微静静地看向前方,目光不是特别聚焦,语调似乎很平静,却透着无奈;如果再往里剥开一层,能看到彻骨的悲伤。

一夜之间,她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爱人,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设计师身份,甚至被迫远走他乡。

而自己,则成了她身边最亲近的陌生人。

有些话,在这种场合不适合说出口。

他只能在心里默念。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最后一个人相信你,那也一定是我。

***

许砚之是直到进了家门、到了明亮的白炽灯下,才发现了宋知微手腕上的青紫色痕迹的。

他的神色几乎一瞬间就变了,眉头紧锁。

霍明城干的?

宋知微嗯了一声,转身去找药箱。

但下一秒,她却被许砚之摁着坐到了沙发上。

别动。许砚之道。

没一会儿,他拎着药箱回了客厅,半蹲在那里,小心翼翼地给宋知微的手腕涂上药油,再揉开。

男人紧抿着唇,动作却很轻柔。

可宋知微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疼吗?他抬眸,对上宋知微的眼睛。

宋知微摇摇头: 还好。

疼吗?当然是疼的。

但和这一年来心中的疼痛相比,不值一提。

他为什么下手那么狠?许砚之问道,你们不是在一起很多年吗?

我不知道。宋知微摇摇头,我觉得我好像从未认清过他。

当初,她和霍明城的事情,许家人当然是问过的。

宋知微没有隐瞒,将自己听到了霍明城那通电话的事情,简短地复述了出来。

许永元听罢,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只留下一句孩子受苦了,从此再也没多问。

至于许砚之,婚后更是从未在宋知微跟前提过霍明城这个名字。

两个人,一个不问,另一个更不会主动提,便都当没这个人存在过,一直到今晚。

宋知微看着自己手上青紫的淤痕,整个人陷在了沙发里。

我对他早就不剩任何感情了,如果非要说还有点儿什么,那大概只剩下了那么多年的错付。但好在及时止损。她淡淡道。

许砚之一直紧抿着唇,没再吭声。

怎么啦?宋知微看向他。

没什么。许砚之的视线向下,偏长的睫毛筛落下点点光影。

好了,我先去洗漱了。砚之,谢谢你给我上药。宋知微柔声道。

看着宋知微起身的背影,许砚之依旧没接话。

自幼相识,又是同校不同级的学弟,宋知微对他的态度一直是亲昵且熟悉的。

但更像个姐姐,不像爱人。

宋知微拿着换洗衣服进浴室后,许砚之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留意一下霍明城的动向,无论是公司业务还是私人生活,找专门的人去调查,有消息随时报告给我。

一年前的事情,至今还历历在目。

直觉告诉他,今天霍明城的出现,乃至和蓝颜的交往,都绝对不是巧合。

更何况,宋知微心累不想计较,不代表他也可以不计较。

洗完澡后,宋知微往床上一倒,却毫无困意。

从去年的事情发生起,她就很容易失眠。

就算睡着了,也会整宿整宿地做噩梦,醒来手脚冰凉,额头全是冷汗。

最艰难的那段时间,她眼睛一睁开,便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不自在,忍不住地抽搐,然后缩成一团。

……

宋知微不忍回忆最艰难的那段日子,

反倒是她和许砚之结婚以后,她搬进了婚房,虽然两人分屋子睡,睡眠却渐渐地好了一些。

似乎是家里有了人气,便不再那样让人害怕了。

横竖是失眠,宋知微刷了会儿手机。

却意料之外地刷到了自己。

一个专门写国内商业家族卦的博主,居然以她为主人公写了篇文章,从她出身私立名门到参加巴黎名媛舞会,再到欧洲顶级设计学院就读,然后话锋一转,嘲笑她卖弄精英人设,实际回国后为戴雅设计的第一套珠宝就抄袭了高中同学蓝颜的获奖作品……

文章底下,全部都是恶评。

抄出来的东西不可耻吗?

打造了这么久的精英二代人设,最后发现是个草包?

所以她爸妈车祸死掉都是报应吧。

……

宋知微一下子觉得手抖,她尽可能深呼吸,在床头柜上摸索着寻找药瓶,却倏然间发现,自己床头的那些瓶瓶罐罐都不见了。

她是不锁门的,当然,她和许砚之之间,也并没有不准进彼此房间之类的约定。

许砚之,你把我的药收哪儿去了?她朝外喊道。

——毕竟家里也不会有别人帮她收好。

恰逢此时,许砚之端着一杯牛奶走了进来。

你问的是褪黑素还是谷维素?他问道。

一个缓解失眠,另一个缓解焦虑。

宋知微眨了眨眼睛。

别吃药了,喝这个试试。许砚之将牛奶递到了她手里。

宋知微也没反驳什么,只是小口啜起了那杯略有些烫的牛奶,样子很乖,像一只小猫。

全脂牛奶的香气倒的确是很治愈人,她想。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许砚之坐在她床边,问道。

明天先去巡店吧。宋知微道,我既然回来了,公司的大小事还是得自己撑起来,总不能一直靠着你。

她已经逃避很久了,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不能做设计了,难受吗?许砚之接着问。

听到这个问题,宋知微一愣。

紧接着,她一下子就想到刚刚的那篇文章和底下的评论。

宛如恶魔在低语。

沉默。以及沉默。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却又分外诚实地回答道: 当然难受。

怎么可能不难受呢?她如此引以为傲的事业,才刚刚开始,就全线崩塌……

直到这时,许砚之才打开手机,给她展示了一个 PDF 文件。

那是一份策划案。

戴雅集团冠名播出的垂直职场类综艺,邀请数位珠宝设计师去满足不同人的委托,有点儿类似珠宝设计版本的《梦想改造家》。

底下写着: 高定设计与人间烟火的十字路口。

我们暂时没选好代表戴雅去参加节目的设计师。节目组的要求是高学历,高颜值,科班出身,拿过国际奖项——我觉得没有人比你更合适。许砚之淡淡道,更何况,你正好回来了。

宋知微翻看了好一会儿这份策划文件。

而后,她却摇了摇头。

我不能去。

为什么?

如果戴雅因为我的原因再风评变差,我会无地自容的。宋知微看向许砚之的眼睛,平静地叙述道。

许砚之和她对视良久。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许砚之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宋知微的头发。

他将宋知微喝光了的牛奶杯子带出了房间,关门,和钻进被窝里的宋知微说了声晚安。

宋知微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地躺着,得有十分钟那么长的时间。

直到她看见客厅的灯熄灭了,外面的动静也全停了,她才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走出卧室,去储物柜里翻到了药箱所在的那一层。

——果不其然,她的那些瓶瓶罐罐都被整齐地码放在里面。

即便和许砚之真正意义上同居的时间并不长,她也知道,许砚之是个爱干净又生活很规律的人,所以她大致也能猜到,许砚之把药都放到了哪里。

她仔细地辨认了一下标签,本想和往常一样服用,但想到了刚才的那杯牛奶,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只是吃了一粒褪黑素,而后将其他的药瓶又都放了回去。

***

清晨,宋知微刚刚转醒,就发现手机上一堆未读消息。

有闺蜜们的轰炸。

白泠: 什么情况?这女的谁?你泼她干嘛?

顾晗: 妈的绿茶又作妖

也有许砚之的留言。

我已经在撤热搜了。

还有公关部部长的叮嘱。

不要回复不要回复不要回复

宋知微: ……三体人来了?

这群人转发来了一模一样的内容,全部是一个名为@叫蓝小姐啊的社交媒体账号发布出来的视频。

视频的一开始是一段酒吧的监控,宋知微把酒直接泼了蓝颜一身,内容掐头去尾,只有区区几秒,倒是视角选得好,既听不见蓝颜说了什么,也看不见蓝颜的表情,反倒是宋知微那一双带着怒意的、泛红的双眼,在不甚清晰的视频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几秒后,画面立刻切换到了蓝颜的自述。

她对着镜头,哭得梨花带雨,妆花得刚刚好,头发也乱得刚刚好,颇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如你们所见,我被一年前抄袭我作品的人泼了酒。

听说她去年去了国外留学,我还以为一辈子都不用和她打交道了,可谁知道,呵,她居然回国了,而且一回来就这个态度。不光没有道歉,她还,还……

紧跟着,蓝颜哭出了声。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为什么有人可以这么不要脸?就因为她有钱有势?

我知道我发了这个视频,我在圈子里也混不下去了,她,还有她身后的那些人,绝对不会给我活路的……

视频的最后,蓝颜已然泣不成声。

宋知微面无表情地看完了,又面无表情地关掉了这个页面。

她甚至觉得蓝颜有种骨子里的表演型人格——从这个视频来看,蓝颜似乎真的发自内心地相信了是宋知微抄的她,而不是她当年偷了宋知微的手稿,参加了一个什么莫名其妙的破比赛,若干年后反咬一口。

真给她戴上个测谎仪,估计都没什么用。

这条声泪俱下的控诉一下子获得了大量的转发,就和一年前一模一样,说没有幕后的推手,宋知微绝对不信。

她沉默着一条条回复完消息,沉默着起床,沉默着洗漱。

许砚之习惯性早起,这会儿已经在公司开会了。宋知微则依照自己早就定下的行程,去市中心的商圈巡店。

老板突然来巡查,门店的经理自然是点头哈腰的,吹嘘自己这家门店的业绩怎样怎样的优秀,抓紧一切机会露脸邀功;导购也非常客气,产品介绍背得很熟,专业素养没的说。

一切都非常正常。

——如果不是宋知微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间的话。

戴雅主打高端海水珍珠,不像黄金和婚嫁挂钩,相对来说,更加追求悦己,整个装修风格也趋于明亮优雅的现代风,就连洗手间,都是一个个精致的小隔间,宛若化妆室一般。

宋知微在小隔间里补妆的时候,难以避免地听到了外头另外两位店员的对话。

她就是宋知微啊?不是出国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真是晦气。

是啊,就因为那个视频,今天店内人流量大跌。哎。

别提了,我发朋友圈邀请老顾客来店里面看新品,你知道评论区怎么说吗?说我们老板不光抄袭,还人品差,拿酒泼人家原创者我脸都没地方搁,啧啧。还是早点跳槽吧。

……

宋知微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个时候推门出去。

……算了,还是别出去了。

谁打份工容易呢?一线销售人员最是被动,品牌形象受损,他们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业绩却平白遭受损失。若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谁又非得想来干这份活儿呢?

宋知微静静在小隔间里坐着,等待外面的动静彻底停下。她默默地刷起了手机,却又在下一秒发现,蓝颜那条声泪俱下的控诉居然已经爬上了热搜的前几名。

她哈了一声,甚至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而与此同时,微信里又多了一条新的消息,来自她的二叔,宋长军。

宋长军: 知微,事情你肯定已经知道了,现在无数人@戴雅珠宝的官博,要求我们给个说法。

宋长军: 我和你三叔商量了一下,要不,你手上的股份,全部由公司来回购吧?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

戴雅集团,一号会议室。

自戴雅的办公大楼落成起,集团最重要的决策文件,全部都从这个会议室里发出。

总裁助理秦晓南泡好了茶,给桌子上摆了名牌的人分别斟上。他最初是许氏珠宝的管培生,因做事细心严谨,被许永元选中,点名让他跟着许砚之去戴雅就职。

秦晓南曾经戏称自己是少爷的陪嫁丫头,不过谁都知道,许砚之是许永元唯一的继承人,所以他也算是未来老板的正统嫡系了。

嫡系么,就得无条件站在老板这一边。

他也试图琢磨过许永元的意思——戴雅集团创始人夫妇身死于车祸,这会儿选择和戴雅联姻,是个人都会觉得,许家这是想将戴雅整个儿吞并。

也因此,基于长远的立场,他也曾给过许砚之一些建议。

比如,对于采购、设计和营销这三个极重要的部门,坐山观虎斗,让这些元老级别的部长三败俱伤,届时再一口气换上许氏的人。

许砚之却直截了当地对他说: 我要的是一个健康、长久的戴雅集团,在重要岗位上的人,只要有能力,不贪污,那就可以用。至于是不是我的人,根本不重要。

发现自己品错了老板的意思,甚至给出了老板不喜欢的建议,秦晓南彼时还是有点儿慌的。

季度末的时候,许永元让他回许氏集团,跟着同一届的人一起做晋升答辩。

都是优中选优的管培生,许永元亲自来听。

答辩完后的提问环境,儒雅的中年男人用手中的万宝龙大班钢笔敲了敲桌子,语调平缓地问道: 你跟其他人不太一样,我亲自把你放在了戴雅。去了戴雅三个月,你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秦晓南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很大胆地回答道: 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底层逻辑去做事情。我以为我应该站在许氏的立场上,但似乎不是这样的。

紧跟着,他就阐述了戴雅内部排斥许砚之,以及高层派系林立、彼此内斗的现状,并将自己给许砚之的建议被驳回这件事也和盘托出了。

许永元听罢,先是长长地嗯了一声,接着思考了一小会儿,最后才道: 你不要想着,你是站在许氏珠宝的立场上。

秦晓南有些困惑。

我把你派去给砚之当帮手,你就站在他的立场上。他说想把戴雅健康地经营好,那你就从这个逻辑出发。许永元道。

秦晓南觉得这父子俩都奇奇怪怪的。

他天天跟着许砚之,自然是知道,许家人手上一分钱戴雅的股份都没有。至于宋知微手上的,那都是她的婚前财产,自然和许家也没什么关系。

——花那么大力气经营戴雅,许家人图什么啊?

秦晓南没想明白。

当然,这些话也不适合当场问。

答辩完后,秦晓南跟同一届的人一起去喝酒。校招生的情谊总是比社招的要好,更何况珠宝业这种实体行业,管培生刚进来的时候,都被丢进门店卖了三个月的黄金钻石, 一天站下来腰酸背痛腿抽筋的,大家都互相打气着把最艰难的日子熬过去,而后约定,等升职加薪后, 要去最好的酒吧庆祝。

如今七个人,除了秦晓南跟着许砚之外, 其他人都散落在许氏最核心的部门。

鸡尾酒下去了三杯,该醉的都醉差不多了,秦晓南终于忍不住开始吐槽。

我根本就找不到这父子俩做事情的逻辑

把儿子丢去儿媳妇家白打工,不为所图??

我思前想后了半天,感觉就只剩下一个理由了。

——这特么是真爱吧

旁边的人摇摇晃晃地发问: 不是商业联姻么?谁跟谁真爱啊?

搞不好是我们大老板暗恋戴雅前老板娘,爱而不得, 现在小老板也爱戴雅现老板娘,爱得死去活来。秦晓南一脸严肃地猜测。

旁边的妹子举手: 不是说我们大老板和戴雅创始人当年是睡上下铺的兄弟吗?所以有没有可能是纯爱文学……

秦晓南稍微脑补了一下, 立刻浑身抖了抖,把这个荒唐的念头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此时此刻, 回到戴雅集团的一号会议室内。

这场重要的会议由董事会成员和核心高管全员出席。秦晓南斟完了茶,并将提前打印好的材料人手一份, 放在每一个人的座位前。

长桌两侧,许砚之作为现任 CEO, 照例坐在左侧上首第一个位置。

宋长军进门的时候,其他人也都到得七七了。他也直接朝他的老位置走去——长桌的最中间, 那个一号人物的位置。

许砚之却客客气气地提醒道: 二叔,您走错了。

他指了指那个宋长军的名牌,长桌右侧上首第一个。再往下是宋长民和其他高管们,座次全部往后顺移了一位。

宋长军的眉毛一挑,斜睨着扫了一眼全场。

什么意思?

大家都一声不吭。

下一秒,门再度被推开。

宋知微一身 CHANEL 的黑白职业套裙, 搭配精致淡雅的妆容,高高盘起的长发上点缀着一枚珍珠发簪, 优雅且干练。

随着 7cm 细高跟落地的哒哒声,她朝所有路过的人颔首,径直前往那个一号人物的位置上, 落座。

女人十根修长的手指平齐着交叉一小半,放在下颌处。

二叔,您怎么不坐呀?她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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