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妖妖灼灼其华全诗

状元郎风光回乡，身后跟着位官家小姐。

小姐问我身份。

他施舍给我一个眼神: 家里买来的丫鬟罢了，别挡路。上

我转身拔下一根头发，传信给三界至尊。

师尊，我愿意回狐山了。

1

陆昭越过我，走到陆父陆母身前。

这位是苏小姐，是当朝宰相家的嫡女，也是圣上刚许配给我的妻。上

陆父陆母面上涌上狂喜，谄媚地问候。

而苏宛桐扫向我隆起的小腹: 丫鬟还能怀了孩子?上

陆母先反应过来，朝地上呸了一口: 这贱蹄子经常跑到外面偷男人，不知道怀了哪家的野种上

我们家陆昭是个心善的，看她没爹没妈的，不舍得赶她走上

苏宛桐的丫鬟神色鄙夷: 这么不要脸，那还不绑去浸猪笼上

陆母瞪我: 你在这摆什么臭脸，还不快去厨房里做饭好好招待苏小姐上

跟你说话呢，哑巴了上

陆母一巴掌拍在我背上，本就虚弱的我跌倒在地。

胸前伤口撕裂，一阵腥甜涌入口中，我又硬生生咽下。

在陆昭离家之前，我剖开胸膛，挖出灵珠，混入他的饭食，增加他的气运。

逆天改命，耗我百年阳寿。

没想到这灵珠不仅让陆昭夺得头筹，又得了个圣上赐婚。

有的乡亲们发出了嘘声。

这年来，我作为童养媳为陆家所做的一切，大家有目共睹。

陆母脸上挂不住: 看什么看都散了吧上

后院里，鸡圈腐臭冲天。

圈里这五只鸡，我日日眼馋，却生生忍住。

只因陆昭学习费脑子，要吃鸡蛋。

陆昭吃鸡蛋，吃肉，吃精米，而我只能喝些稀稀的米水，饿得极了，就灌凉水。

事到如今，竟然还要我做饭。

我刚伸长锋利的指甲，眼中寒芒闪现。

要不是师尊为了要我回狐山，封印了我的灵力，死的就不是这几只鸡了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我赶紧收回指甲。

陆昭来了。

我背过身不想看他。

他从后面紧紧抱住我: 灼灼，你别闹小性子。上

我起初没有名字，陆昭说我笑起来比桃花还美，给我起名灼灼。

我和苏小姐是皇上赐婚，圣旨难违，我对她就是逢场作戏，我最爱的人一直是你。上

再等等，等到时机成熟，我一定会娶你进门。上

我是没读过书，但我也不傻。

我看向陆昭，临走前我送他的荷包不见了，换成了一个新的粉色荷包。

察觉我的视线，他心虚地侧了侧身子。

我冷笑: 娶我，娶我做妾吗?上

好端端的，圣上为什么会给你赐婚?上

陆昭一时语塞。

在殿试之前，宰相就向他抛出了橄榄枝，探他有无婚娶。

他隐瞒了家中童养媳的事。

骑马巡街时候，他救下偶然上受伤的宰相之女苏宛桐。

才子佳人的故事流传，圣上听闻大悦，当即赐婚。

被我当场拆穿，他恼羞成怒:

你没爹没娘，现在怀了孩子，十里方，除了我还有谁会要你上

我现在许你做妾，已经是仁至义尽，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上

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昭一惊，赶紧狼狈地躲在柴堆后。

2

苏宛桐的丫鬟来了。

丫鬟穿的都是锦衣，而我穿的是陆昭穿破了的旧衣服。

她闻见屎臭味，不肯靠近: 怎么还没摆膳，这么磨磨蹭蹭的，饿坏了小姐，你十条贱命都赔不起上

我家小姐吃的米必须淘三遍，吃鸡肉绝不能带骨头，全都要提前剔好上

我拿起菜刀挥舞: 滚。上

那丫头气红了脸: 你、这下等人，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上

在旁边睡觉的小黄狗被她吵醒，见有人欺负我，立马就扑了上去。

那丫鬟被扑倒在地，小黄尖利的牙齿穿透衣服，狠狠咬上她的手臂。

她在地上哀号痛哭: 哪来的野狗疼啊啊啊上

小黄，回来。上

小黄在家只听我的话，它乖乖回到了我的身边。

丫鬟捂住不断流血的手臂，哭着走了: 你这个贱人你给我等着，看小姐怎么收拾你上

人走了，陆昭从这才敢出来，脸色惨白:

坏了坏了，你快把这畜生杀了，然后再给苏小姐道歉上

我护着小黄，把陆昭气得拂袖而去。

这是你的狗和我陆家半点关系没有上

小黄是我在路边捡的，那时它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我不顾反对硬要留下它。

我花自己的钱喂它，宁愿自己饿着也要让它吃肉。

白天，我在家里做女红做饭喂猪，只有小黄一直陪着我。

我跌坐在地，小黄舔去我下巴上的泪珠。

口口畜生，但人又不如畜生

我抱起小黄。

小黄跟我走吧，我带你回狐山当狗大王上

我正要去收拾行囊，面前就出现了两个大汉，满脸横肉。

他们押住我和小黄，一起去了前屋。

陆母怒斥: 跪下上

我不肯。

苏宛桐好整以暇地喝着茶，陆昭坐在她旁边安慰。

我看见她手腕上多了一个镯子，是陆家每代儿媳的传家物。

我之前央求了陆母好久，她都没有松口给我。

那丫鬟在后面得意地看着我。

身后的壮汉用手死死压住我的肩，陆母一脚踢在我膝盖上，我被迫跪了下来。

陆母瞪我: 还不跟苏小姐道歉?上

我不肯开口。

陆母惯做农活，力气大，按着我的头，在粗糙的地面上磕了三个响头。

她拽着我头发起来，额头上的鲜血滑落，配上那上挑的狐狸眼竟是魅的惊心动魄。

陆昭看得入迷。

苏宛桐瞥了他一眼，又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

既是畜生咬了人，那就把这畜生处死，这事就算了结。上

一壮汉拿着棍子逼近。

灵力和灵珠都不在，我用尽全力，都挣脱不开。

我当初就不该不听师尊的话，非要来这人间

我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陆昭，他避开了我的目光。

棍子重重落在小黄身上，它发出一声悲切的哀鸣。

我红了眼: 小黄上

我朝宛桐不停地磕着头，磕到身体麻木。

苏小姐，是我错了，我跟您道歉上

我是贱人，我罪该万死求您放过小黄吧上

小黄发出的叫声越来越凄厉，暗红色的血流了一地，染红了我的衣服。

苏宛桐笑着: 畜生犯的事，和你没关系，你给我磕头干什么?上

她扶额蹙眉: 你这样，倒显得是我太狠心了。上

陆昭赶紧扶住她: 苏小姐菩萨心肠，看不得这样的场景，我先带她出去。上

陆父陆母带苏小姐一行人去镇上的酒楼招待。

我麻木地爬到尸体旁。

小黄的断骨明晃晃地露在外面，身体还是温热的。

我用衣服裹住它的尸体，放到他的窝里。

等师尊来了，我一定要央求他帮小黄还魂，做一只无忧无虑的狗妖。

我伸出指甲，挥向那五只鸡。

与其让那些人吃了，还不如给小黄当祭品。

空中飘雨，血流成河。

院门口传来响动。他们回来了，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陆母看到地上那些死鸡，习惯性地撸起袖子。

你、你怎么把这些鸡都杀了?我看你这贱蹄子是嫌命太长了是不是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上

这么多年，只要我不顺她的心，少不了一顿打骂。

之前陆昭会护着我，现在的他在对面冷冷看着我。

陆昭用眼神示意陆母。

陆母尴尬地笑: 让苏小姐看笑话了。上

苏小姐睨我: 这样不听话的下人，是该给点教训，不然总会肖想着主人的东西。上

陆昭自觉被点到，面色难堪。

那就罚她在柴房里住上一晚。上

他拉住我往柴房走。

听到这个责罚，我心中并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因为，在陆家这年，我一直是住在柴房里面。

而苏宛桐看着地上的死鸡，若有所思。

她胸前的护身宝玉微微发烫。

而宝玉只有遇到精怪邪祟时才会发热。

她眉头一挑，在丫鬟耳边说了些什么。

3

柴房上方不断漏着雨。

狐妖天生五感发达，我捂住耳朵，隔壁的交谈声却依旧清晰。

陆母忧心忡忡: 我看苏小姐是不是看出来了儿子和那丫头的关系了。上

不行，绝对不能让她挡了我儿的路。上

要不，让隔壁大壮直接强要了她?然后把她嫁过去。上

陆父: 不行，乡亲们都知道她的孩子是谁的，而且她要是去击鼓鸣冤，还是对儿子的名声不好。上

她这个人只要还在，就不行。上

她没父没母的，还是直接杀人灭口，直接扔乱葬岗，对外就说她意外病死了。上

行，就这样上

听着他们密谋如何处死我，我心中一片冰冷。

这年，我把他们当成亲生父母侍奉。

端茶送水，做饭洗衣，却没能换来一丝善意。

我起身，想收拾行李，又觉得那些破烂没有什么收拾的必要。

在狐山，师尊把天下的奇珍异宝堆在我的住处，我都没有多看一眼。

枕头下面有陆昭给我写的几十封情书，我把它们胡乱地塞进衣服里。

还要带上小黄的尸体。

刚推开柴房门，我正好和进来的陆昭撞在一起，情书散落一地。

他意识到我想走，一把拽住我。

你又闹什么脾气下这么大的雨，你又怀着身子，还想跑到哪里去上

最近不太平，山上都是山贼土匪，光一个苏小姐就够让我烦了，你就别让我再操心了上

我甩开他的手: 就算是土匪窝，也比这漏雨的柴房好。上

一滴雨水正好落在陆昭头上，他被凉得一激灵，一时语塞。

他一封一封捡起地上那些情书。

有一段时间，家里总是凭空多了不少纸，无论我用了多少，剩下的数量总是不变。上

是你出去卖身赚来的吧，只要家里多了纸，你就不肯让我碰。上

陆昭把那些信交到我手上，语气晦涩。

所以，我们扯平了。上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没有那纸是……上

那是我用尾巴毛换了铜钱，给他买的纸。

晚上我自己疼得打滚，不想让他看见罢了。

我突然感觉眼前的男人很陌生，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陆父慌张的声音传来: 不好了，儿子你娘突然昏迷不醒，嘴里开始说胡话了上

快、快点去找大夫上

陆昭神色焦急，一把把我推进柴房，又落上锁。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上

我一下跌坐在柴房冰冷又粗糙的地面上，磨得膝盖都出了红痕。

我们没有明天了。

师尊刚刚给我传信，他明天就会来接我走。

第二天，柴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陆昭站在门外冷冷看着我。

4

他拽住我的手腕，把我往屋外拖。

你不是要走吗?我送你。上

我坚持要带走小黄的尸体，没有注意到背后陆昭异样的神色。

他拉我上了苏宛桐的马车。

刚一进去，浓郁的沉檀香呛得我喉头发紧，一头晕了过去。

竟是专克妖物的辟邪香。

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荒凉破旧的寺庙中。

我嗅到危险，想要逃离。

才刚走了几步，就碰到了一层无形的屏障，震得连退几步。

是锁妖阵

腹中胎儿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突然剧烈踢打我，疼得我跪了下来。

一位道士缓缓走近: 妖孽当真你以为能瞒天过海，祸害人间吗上

到现在这个情况，还有什么不懂?

陆昭察觉到了我的狐妖身份，把我骗到这佛庙中，要把我们母子俩赶尽杀绝。

阿昭，原来你真的不要我了。上

我轻声呢喃着: 何必再费这么大劲骗我呢，你要我做的事情，哪怕是刀山火海，哪件事我不是乖乖听话。上

我自嘲一笑: 你不想我挡着你的路，其实我本来就想走的。上

那道士怒喝: 你这妖孽还笑得出来，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上

狂风吹乱了寺院中的枯枝杂叶。

道士口中念着咒语，甩出的符纸落在我身上，那符纸滚烫，落在我身上，变成了白色的火焰。

我嘶叫着现出原形。

原来世上最痛的，不是断尾剜丹，不是雷劫加身，而是这三昧真火。

它像千万根烧红的银针，顺着血脉游走，一寸寸地点燃我的骨髓。

时间停止，所有感觉都被屏蔽，唯有剧痛长存。

火焰舔舐过的地方，血肉爆裂，脏腑糜烂，灵魂似乎要从肉体中剥离。

最痛的是腹部，那团小小的、温暖的生命，正在她子宫里疯狂挣扎。

恍惚间，她听见道士的冷笑: 妖孽，这三昧火专烧魂魄，你连轮回的路都断了。上

痛，好痛啊

年厮守，换来这真火炼体

我到底犯了什么错我只不过想要一份爱而已

我弓起身子，双眼圆睁，流出两行血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声哀号仿佛是从地狱最底层挤出来的，那凄厉的尾音在庙宇间久久回荡，传了很远很远。

火渐渐熄灭。

我的爪子微微抽搐着，全身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那道士走到我跟前，想取我灵珠，却发现我胸膛前一片黑洞。

他一皱眉，转头取了我一整瓶心头血。

又生生拔了我的指甲。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喊出声。

空中乌云变化，似有紫光闪现，紫黑色瘴气自地缝冲天而起。

一股强烈又危险的妖气，弥散在寺庙周围。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虚弱地开口。

师尊。上

我好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