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吠神角角

一日比一日响，一日比一日吓人。

好像恨不得把牙齿嚼烂。

又像在啃骨头之类的物品。

平日里校花待我不错，我便提前录音，准备第二日告知提醒。

哪知当我打开手机的一瞬间，录音消失了。

1

我怔愣地看着手机，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那条长达一分钟的录音，在我打开软件的一瞬间，从我的眼前消失。

岳可你说真的假的?我晚上真磨牙吗?

校花白琳端坐在桌子上，拿着小镜子细细观察。

舌头舔着尖尖的虎牙，右手捂着脸: 怪不得我最近老感觉下巴发酸，吃饭都没劲，嚼不动。

她转过头看我: 原来是我磨牙了，岳可你不是说你录音了吗?我想听听。

我尴尬不已: 我昨晚睡迷糊了，不清醒，可能忘记保存了，要不，我今晚上再帮你录一个。

白琳答应下来: 那行，麻烦你了，不用刻意录，要是你刚好没睡着又听见我磨牙了，你再录。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块小蛋糕: 真抱歉啊，磨牙我还真的控制不住，希望没有吵到你。

我放下手机，转身去柜子里拿出一瓶钙片: 你客气什么，喏，我听我妈说磨牙是缺钙了，刚好我这里有，你拿着吃。

太好了，谢谢你周末我请你吃饭

白琳兴高采烈接下，立马打开吃了两片，不知怎的，她忽然大叫一声。

我赶紧走过去询问: 怎么了怎么了?

她眉头紧皱，松开捂嘴的手。

手心里赫然是一块牙齿碎片。

她满口是血: 崩到牙了，好痛。

我吓得不轻，急急忙忙带着她去医务室。

按理说钙片没有这么硬，怎么会把牙磕坏了。

白琳掏出随身携带的镜子，忧心忡忡地仔细察看自己的牙齿。

我下意识看过去。

她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红光。

再去看，又消失了。

我揉了揉眼睛。

连续一个多月没睡好，眼睛好容易看花。

2

夜深人静，宿舍里响起了其他舍友的打鼾声。

我再次失眠。

于是提前打开录音机做好准备。

凌晨三点，磨牙声再次响起。

奇怪的是，在磨牙声响起的那一秒，鼾声立刻中断了。

我没做多想，举高手机。

我和白琳是上下铺，我在下铺，白琳在上铺。

往常我躺在床上就可将磨牙声听得一清二楚，然而今天这声音若有若无，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见。

我烦闷地起身坐起，把手机举到白琳枕头附近。

咔嚓——

磨牙声骤然放大，几乎要击碎我的耳膜，我吓得一激灵，手机咚一声砸在床上。

我赶紧小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没砸到你吧?

磨牙声暂停，白琳咂吧嘴翻了个身，把被子和手机卷向深处。

我小心翼翼撩开床帘去拿手机。

却见白琳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

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对不起啊，吵醒你了……

她没有动静，上下牙齿牵动肌肉，使她的下颌骨紧密有力地摩擦起来。

我叹了口气。

原来白琳是睁着眼睡觉的，差点吓死我了。

我继续伸手去够手机。

意外摸到一根长长的、湿漉漉的、表面软软的，但整体硬硬的物体。

我内心嘀咕，这是什么东西。

正要收手，右手被人猛地拽住。

白琳微笑着坐起身，眼球全白。

拿出那根不知名棍状物开始啃噬。

一声接一声，刺进我的心脏。

我瞪大了双眼。

骨、骨头……带血的骨头

啊

我一声尖叫，脚下不稳从楼梯上摔下去。

白琳哈哈大笑，拿起钙片瓶扔向我: 给我补钙不如请我吃骨头。

她举起那根大棒骨，一口又一口咬下，碎屑飙落在我脸上。

窗外电闪雷鸣。

我看清了那根骨头的真实模样。

尤其是膝盖骨……

我不敢再看，抱头尖叫，声嘶力竭喊着救命。

白琳只是笑着，只是啃着，腥臭味直扑面门。

我听见骨骼错位的声音。

脸上传来潮湿的剧痛。

可惜了，还吃不下。

我捂着被咬掉皮的脸晕过去。

3

岳可岳可你怎么了?快醒醒

我被人晃醒。

一睁眼就看见白琳。

我手忙脚乱大叫着后退。

舍友们七手脚地扶起我，纷纷安慰我。

发生什么了岳可?做噩梦了吗?

我不敢去看白琳，抓紧衣袖，闭着眼: 有鬼我们宿舍有鬼

白琳是鬼

外面繁星点点。

舍友们互相对视，忍俊不禁道: 还真是做噩梦了。

白琳满眼担心: 赶紧去医院吧，脸都摔破了。

一直到医生给我开了辅助睡眠抗惊吓的药物，我才逐渐冷静下来。

白琳因为我刚才的举动，一直待在最外围不敢动。

而我也从舍友口中听到了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她们正在熟睡，一声巨响吵醒了她们。

开灯发现我不知为何摔倒在地，脸蹭在地上掉了一大块皮，手机也摔得四分五裂，怎么都叫不醒。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白琳，讲述了我看见的一切。

众人宽慰我只是一个噩梦，不要放在心上。

岳可，你是不是梦游了?

我脑子短暂空白。

高中时压力比较大，我出现过梦游。

另一个舍友接话道: 对啊，你不是很久没有睡好了吗?会不会你睡眠焦虑太严重了，导致你又出现了梦游?

我认真思考梦游的可能性。

白琳落寞地微笑: 是不是我磨牙吓到你了?对不起。

她朝我九十度鞠躬，试探道: 要不我先搬出去一段时间?

白琳不但长得漂亮，性格也十分友善。

今天我公然说她是鬼已经很没礼貌了。

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就逼迫人家离开。

或许真的是我梦游了吧。

我迅速摇头: 对不起啊白琳，不关你的事，是我被吓蒙了。

尽管我们互相道歉和理解，但我们之间还是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痕。

4

就比如我们不再一起上下课，不一起拼单逛街。

彼此之间的谈话交流也少了。

主要是我不敢和她对视。

只要我一看到她，脑海里就会涌现那天晚上的画面。

白琳的伤心难过肉眼可见。

我咬了咬牙，花大价钱去当地有名的寺庙求签。

下定决心要彻底摆脱自己的疑神疑鬼。

大师为我解签，脸色极其古怪。

我的心高悬在胸腔之中。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施主不必太过担忧，福祸躲不过，尽力而为便可。

这句话搞得我十分沮丧，失去了所有的手段和力气。

我调整好心态: 师傅，前不久我做了一个梦，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缠了东西?

大师说: 施主尽可放心，贫僧未曾看见什么脏物。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又花了不少钱买香、拜佛、捐功德箱。

还买了两个平安符，准备给白琳一个。

下山路上正巧遇到上山的白琳。

我俩手足无措地聊天，踟蹰半天，终于把平安符送出去。

白琳笑容灿烂，让我去奶茶店等她一起回宿舍。

我烧完香很快就回来

我一身轻松地挥手，一转头就对上一双浑浊发黄的眼睛。

你和你朋友吵架了?

他身上穿的是一眼假的和尚服，牙齿是黄褐色的，笑起来满脸褶子。

我警惕地后退。

他笑呵呵指红布上摆放整齐的树脂琥珀: 买一个吗?傍身也是好的。

我果断拒绝。

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真的不买吗?

他嗓音低沉沙哑，隐含威胁: 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我赶紧加快脚步。

他站起身拽住我手臂: 今天打一折，所有产品统统一块，买一个吗?

他又对我笑。

老态龙钟的眼神坚毅地看着我: 帮帮我老人家，让我吃口饭行不?

我还能说什么，赶紧掏钱买了一个树脂吊坠。

那人拿着钱收拾摊位买水喝去了。

我心有余悸地看着他的背影，转身回寺庙进货去了。

5

我和白琳的关系恢复如初。

她在积极配合治疗下，几乎不怎么磨牙。

我也逐渐走出那天晚上的阴影。

直到又一个深夜。

一股接一股的风吹在我脸上。

我烦躁地翻身，埋怨最后上床的那个人怎么忘记关窗户了。

我面向墙，那股风从身后四面方吹到我脸上。

带来一种发酵的、类似厕所的臭味。

我拉高被子捂住头。

嘎吱——

嘎吱——

熟悉的声音令我毛骨悚然、汗流浃背。

白琳、白琳又在磨牙了吗?

嘎吱——

嘎吱——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3D 环绕一般缠绕着我。

我哆哆嗦嗦拿出枕头底下的平安符。

声音消失。

我眯着眼手脚麻利把盒子里所有手串吊坠全部穿戴在身上。

一鼓作气打开台灯。

等了三分钟，才慢慢睁眼。

周围一片宁静祥和。

我摸了摸乱跳的心脏，安慰自己。

原来是又做梦了。

我身上这么多东西，就算真的有鬼也近不了身。

我将台灯亮度调到最低。

慢慢躺下，调整睡姿。

你在找我吗?

一个骷髅闪现在我面前。

我张嘴大叫。

它根根分明的手骨捂住我的嘴。

嘘你太吵了

它掏了掏耳朵，拿出那根棒骨开始啃。

它空洞的眼睛看着我，嫌累一般挂在上铺的床板下。

飘飘荡荡，像荡秋千一般。

我拼命挣扎，却被它四分五裂的骨头紧紧勒住。

温热腥臭的血液一滴滴落在我脸上。

我哭着求饶。

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

它吧唧嘴说: 放过你?我不知道怎么放。

它的嘴巴极限张大，尖锐锋利的牙齿陡然现身，咬着我的耳朵。

我只知道我没有家了，你把我的家还给我好吗?

耳朵一阵阵剧痛传来: 我、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

它笑着说: 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你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我有家的。

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白琳。

是白琳。

我第一次遇见它，它在白琳身上。

它蛊惑我: 你送我回家，我就放过你。

6

恍惚间，我被它蛊惑，拿起小小的水果刀，爬上了楼梯，掀开床帘。

白琳酣睡着，淡淡的月光映在她恬静的面容。

我举起刀。

冷光乍现。

我狠厉又决绝地往下一按

不

我不能这么做

我不能以谋害他人，换取自己的苟活。

我及时调转方向，刀直直插进自己的心脏。

血液上涌至喉头。

它又出现了。

啊好可惜，我不能回家了，你当我的家吧。

它钻进我的身体里。

咚——

岳可你怎么又摔跤了

舍友赶紧起床开灯，白琳从梦中惊醒，一时着急也从楼梯上摔下来。

哎呦你们两个都慢点

我倒在地上，手里握着带血的水果刀，大口大口喘息着。

脸颊传来一阵阵刺痛。

白琳心疼道: 怎么划到脸了?

她忍不住埋怨我: 岳可，你以后别把刀放床上，多危险啊，万一割到脖子了怎么办?

我看着她出神。

她淡淡笑着: 吓懵了?没事啊没事，估计是你又梦游了，来，喝口水。

它堂而皇之地再次出现，趴在白琳背后哭天喊地: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我恨恨地瞪着它，扑过去，一刀又一道砍下。

滚滚开这里滚开快滚

白琳尖叫着一动不敢动: 岳可你冷静点，我是白琳啊

舍友慌乱地把我从白琳身上扯下来，夺走我手里的刀。

我微微仰头: 对不起，我刚刚又梦魇了。

白琳惨白着浑身颤栗地爬起来。

没事的，岳可，我们去看医生吧。

7

这一夜，谁也睡不着，强撑着聊天缓和气氛。

天一亮就早早地出发去教室。

白琳递给我一杯豆浆: 岳可，我们去看医生吧，你老是梦游也不是一回事。

我答应下来。

扭头看向她掩盖在精致妆容之下的疲倦。

白琳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她啊了一声: 挺好的，自从不磨牙后牙齿舒服多了。

我紧接着问: 上次你去寺庙求签了吗?

她摇摇头: 当时我不想让你多等，买了两炷香烧了就走了。

她疑惑地看向我: 倒是你，怎么后来又急急忙忙跑上山，买了一大堆东西。

骷髅头再次出现，我紧忙闭眼。

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她的手。

你就没有感觉最近变得很奇怪吗?你没有感觉到身上有什么怪东西吗?

白琳挂不住笑: 别开玩笑，岳可，这时候还想讲鬼故事吓我?我最近挺好的啊，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我目眦欲裂地盯着她: 有鬼真的有鬼我们身上有鬼

我控制不住地用力抓握她的手腕。

她吃痛惊呼: 放手你疯了吧岳可，哪里有鬼啊

我顾不得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执着道: 就是有鬼，它每天都来缠着我，它啃人骨吃人肉，它趴在你身上，一到晚上就出来……

够了

白琳忍无可忍地挣脱束缚: 岳可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我们要相信科学

我一时无话。

她叹气道: 我们去看医生吧，去看医生。

我偏头凝视她: 相信科学?相信科学你怎么还去烧香拜佛?那你别去啊

她一时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我、我、我喜欢不行吗?关你什么事再说了，我一直都相信科学，但是我也相信做好事积功德，这两者又有什么冲突?

我抓住她的肩膀: 真的有鬼，白琳，我没有骗你，那天我想录下你磨牙的声音，鬼在你身上，操控你的下巴吃肉，你……

白琳皱眉: 你别再扯上我了，我磨牙是因为睡姿问题，在医生指导下我已经好了。

她失望地看着我: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请你拿出证据。

我崩溃大叫: 鬼是鬼你让我怎么拿出证据我根本不能录音，它分分钟杀死我

白琳不可置信看着抱头大哭的我，不自觉后退几步: 你疯了，我们互相冷静一段时间吧。

8

白琳走了。

留下了一位著名精神科医生的联系方式。

我无力地坐在地上，炽热的阳光穿不透我的心脏。

我只觉人生无望。

我的人生道德和价值三观，不允许我做出伤害白琳转移恶鬼的事情。

可是我也不想被恶鬼折磨至死。

心灰意冷之际，我一边线下寻找除妖降魔的道士先生，一边线上沟通购买辟邪好物。

我甚至还发帖求助。

没有一个人搭理我。

我和白琳的关系急速恶化。

每当我拿出买的辟邪物品，比如桃木剑之类的，她就会坐在床上，高高地俯视我，眼里的失望与厌弃十分明显。

可是我没办法了。

恶鬼每天晚上都缠着我。

它说它要回家，它说我不乖要惩罚我。

每天早上起床我都躺在冰冷的地上。

身上总有不知名的伤疤。

舍友们人心惶惶，不敢和我有过多的交往。

她们甚至联合起来发消息说，在学校附近帮我租了一间房子，或许换个环境梦游就会缓解。

我谁也怪不了。

我只能怨恨我自己运气不好。

就在这穷途末路之际，有一个人回复了我的帖子。

紫金道长: 如果真的是被鬼缠身，你去摘两把桃枝，一把挂在床上，一把放在枕头下，脖子上戴剪刀，最好是开过光的。

我不敢耽搁，急匆匆做好一切。

忐忑不安地等待恶鬼的折磨。

神奇的是，这一晚我安安稳稳睡到早晨，一点事也没有。

我赶紧向道长道谢。

道长回复: 不必多言，但倘若真有恶鬼缠身，恐怕不会这么简单，桃枝剪刀也只是缓兵之计。

我心下一颤，赶紧追问: 道长那我应该怎么做?

紫金道长: 重要的是要搞清楚，为什么会缠上你，你且细细说来。

我加上道长的微信，将这一个月以来奇怪的地方统统告知。

他过了很久才回。

不好恐怕是煞神，你舍友也遭殃了，比你严重

我条件反射看向白琳，她正和爸妈打着视频，脸蛋红润有光泽。

我回复道: 上次去了寺庙后，恶鬼说它回不了家了，现在一直缠着我，我朋友应该没事了吧?

紫金道长: 不它已经回家了

我六神无主: 怎么会呢?我没有听它的话，我没有伤害我朋友啊

紫金道长: 因为它骗了你，寺庙气重它不敢僭越，但随着时间流逝，佛香散尽，你失眠日久，身体虚弱，它便缠着你；你桃枝傍身，短时间它不能靠近，但你朋友却不能幸免，它早就回家了。

我捧着手机瘫坐在床上，手心冒汗。

紫金道长又发来消息: 将你地址发来，我寄一些东西给你们。

我怔愣半天，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竟从手机视频里，看见了白琳眼睛里那抹熟悉的可怕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