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咬伤的治疗特效药

其中有一个蛇咬伤，让我终身难忘。

那也是我第一次遇到毒蛇咬伤病人。

那是个 30 多岁的女性，来的时候很急，病人整个头部肿大明显，真的肿得跟猪头一样。

没有不尊重的意思，纯粹是客观描述她的病情。

也正因为如此，我到现在仍然历历在目。

病人头颈部肿胀严重，眼睛睁不开，是家属用摩托车搭她过来，然后扶她入急诊室。

我老师看到病人情况，没有片刻犹豫，立马从诊室蹦起来，带他们进入抢救室。

我看老师神情严肃，也跟着紧张起来。

病人家属告诉我们，大概 2 小时前病人进柴房拿东西，突然从柴堆里飞出一条蛇，咬到病人脸颊。

病人立即感到剧痛难忍，又惊又怕，大叫一声，顿觉头昏眼花。

家属闻声赶来，早已不见了蛇的踪影。

病人一家都是农民，见过蛇咬伤，也有一些经验，当时就自己找了草药敷伤口。

但效果不好，眼看伤口周围越来越肿胀，头面颈部都肿胀了，才送来医院。

老师问他们知不知道是什么蛇。

病人及家属都说不知道是什么蛇，病人说就觉得眼前一黑，一条东西飞出来咬了自己一口，然后就不见了。

真的是飞来横祸。

护士立即上来，给病人接上心电监护，当时病人心率很快。

我看到病人的模样，有些发怵，但还是强自镇定，在老师的指导下用生理盐水给病人冲洗干净伤口。

然后老师从柜子里面拿出自己一盒药，季德胜蛇药，没错，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我老师自己的备药。

一般情况下，病人被毒蛇咬了，他都会用季德胜蛇药。

但如果要等药房开出来会耽误点时间，所以老师都是事先备好，病人一来就可以用，然后再把药房发过来的药留下来当做备药。

冲洗完伤口后，我们就给病人做简单的扩创排毒。

然后我老师就碾碎了一把季德胜蛇药片，加点水，直接敷在病人脸部的伤口周围。

几乎整边脸都敷了药，黑乎乎的药，看起来更加瘆人了。

但有一个很奇怪的，敷药的中间是空出来的。

中间那一块区域有拇指甲大小，不敷药，周围则结结实实敷了一大圈，就好像一个大铜钱一样，中间是空的，周围才是铜钱部分。

我问老师为什么要这样，老师说，要留出蛇咬伤伤口部分，让毒液能排出来，如果都敷了药，堵住了，反而不好。

这方法我记到现在，后来遇到所有蛇咬伤要敷蛇药的都是这个方法。

刚敷了药，老师又捣鼓一把蛇药片给病人，让她咬碎吞了。

病人情况很重，很痛，哀嚎，估计整个急诊科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人还是清醒的，对答切题，但说话不大清楚，要仔细听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后来回想起来，当时她应该有舌头水肿或者舌头麻痹了。

刚准备吃药，病人就不行了，就是突然一下子不行了。

病人出现严重的呼吸困难，而且一来就很猛，我慌了手脚，不知道怎么办。

护士立即给病人安排吸氧，病人氧气管还没戴好，人就昏迷了。

怎么叫都没反应了。

呼吸也停了。

心电监护发出尖锐的报警声。

病人心跳呼吸停了。

我老师在急诊干了二十年，很有经验，很镇定沉着，指挥我给病人做胸外按压。

然后也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就拿到了气管插管，三两下就给病人插上了气管插管。

然后捏球囊辅助通气，我大概按了几分钟，病人心跳就恢复了，血压也测出来了。

我又紧张又累，差点虚脱，后背和手套全湿透了，但是看到病人抢救回来了还是有些开心。

安置好病人情况后，我老师才出去找家属谈话。

但没过多久，心电监护又发出尖锐的报警声。

我一看，天，病人的心跳又停了，我心提到了嗓子眼，特别紧张。

本能地冲上去就给她做胸外按压，同时大声喊我老师，让他快回来，病人又不行了。

护士问我要怎么处理，要不要用肾上腺素。

我当时哪敢啊，不大懂抢救流程，幸运的是我老师及时出现了，指挥护士抢救。

这次抢救持续了大概五分钟，我和护士轮流给病人按压，终于按回来了。

刚按回来，我老师就让护士给病人插了胃管，然后马不停蹄地把蛇药片打碎从胃管打进去。

然后又拿一把药敷在病人脸上，刚刚敷在脸上的那些药已经掉得差不多了，抢救时候手忙脚乱搞掉了，我老师给病人重新上了药。

他边敷药，边问我，知不知道毒蛇咬伤最有效的是什么治疗么?

我说是抗蛇毒血清。

他说，对，也不全对。

他说，对于病人来说，真正物美价廉的抗蛇毒药物应该是各地的蛇药片。

我们广东有自己的蛇药片，广西也有蛇药片，浙江江苏那边也有他们的蛇药片，都是很好的。

我们现在用的这个季德胜蛇药片都是很好的，用过很多，不需要搞清楚是什么蛇，什么毒蛇都能用它，基本上都会有效果。

我表示没听说过，之前我只听说过抗蛇毒血清，蛇药片很少听说。

我老师让我回去好好翻翻书，看看内科学怎么说的，外科学怎么说的。

后来我回去真的好好看了书，看完后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原来蛇药片在教科书的地位这么高，我竟然没记住，很丢脸。

我老师说，抗蛇毒血清是很好的，但有两个缺点。

第一就是很贵，第二就是医院不常有。

就好像我们医院，当时只有抗眼镜蛇毒血清，别的没有了，如果病人不是眼镜蛇咬的，用了可能效果不好，可能得找其他医院帮忙调货。

何况这个病人，根本不知道是被什么蛇咬伤，我老师无从下手，只能第一时间先用蛇药片，外敷，内服。

为了搞清楚到底是什么蛇咬伤，我老师反复问了家属很多次，有没有描述什么样子，什么颜色的，等等，但病人家属都回答不上来。

我老师就让病人家属回家柴房看看，能不能再找到那个蛇的踪迹，说不定会有发现。

如果能找到，就打死它带过来，或者想办法给蛇拍个照片。

如果是别的蛇，可能得找外院调相应的抗蛇毒血清。

病人家属回家找蛇去了。

我在抢救室守着病人，病人那时候已经上了呼吸机。

但那时候的我对这东西一窍不通，看不懂这些机器参数，只知道如果心率血压不好就随时报告老师。

我老师则不断打电话，请 ICU 的医生过来看，请外科医生过来看，也请了药剂科、医务科过来，大家商量怎么办。

我老师很忙，因为他还有其他急诊病人要看，抢救室的这个蛇咬伤病人也归他管，他几乎没有一刻是停下来的，跟一个陀螺一样。

ICU 医生说目前没有床位，收不上去。

只能先放抢救室，等有床位了再跟家属商量要不要收 ICU 治疗。

我老师说，病人经济条件一般，估计不愿意住 ICU。

我疑惑，不住 ICU，那怎么办，不怕死吗。

我老师无奈地说，死不是最可怕的，穷才是最可怕的。你让病人倾家荡产砸锅卖铁花费几万十几万来治病，他宁愿死了。

我不相信，病人这么年轻，怎么会不愿意呢。

很快病人家属就回来了，说找了好久都没见到蛇，实在不知道是什么蛇咬的。

搞不清什么蛇咬的，就不能针对性用抗蛇毒血清，我当时觉得，病人可能无望了，尤其是看到她肿胀严重的头颈部，更加觉得后背发凉。

病人家属也很害怕，一直问我老师，该怎么办。

我老师没直接回复他，只是说，尽力而为，如果不行你得转上级医院去。

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种情况转不了院啊，情况这么严重，上面医院也不知道用什么血清，不也一样是性命难保。

我也疑惑，怎么办呢。

难道就真的这样看着病人死掉吗?

但我老师显然想到了办法，他跟我说，可能得上多价抗蛇毒血清。

所谓的多价，就是针对多种毒蛇的血清，比如能同时覆盖眼镜蛇、蝮蛇、银环蛇等。

对于蛇种不明的，用多价血清会稳妥很多，虽然多价的效果差一些，价格高很多，但大概率是有效果的，值得尝试。

我老师说做了这么多年急诊科医生，还没用过多价的抗蛇毒血清，我们医院也没有。

他联系了医务科，医务科问了其他医院，也都说没有多价血清，但有家医院有其他几个品种的抗蛇毒血清，可以送过来。

问题是，我们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蛇啊，怎么用血清呢?

难道按经验用?直接用抗眼镜蛇毒血清吗?

我怎么知道啊，我都不知道如何接话，我只是个实习医生，什么也不懂，情况那么紧张，我更加手足无措了。

但我知道，我老师也不是真的咨询我意见，他只不过是斟酌衡量，到底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看得出他也是挺纠结的。

后来我想起课本曾经提到过，可以根据病人症状来大致评估是神经毒还是血液毒从而推测蛇的种类。

但我老师说这个不大靠谱，不好推测，万一用错了，家属花了钱，病人又死了，会闹事的。

家属在急诊科闹事是常有的事情，我见识过一次，心有余悸。

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我老师又想到了办法，说要不叫医务科把那几种血清都拿过来，然后我们都给病人用上。

这就是多价血清了啊，这样肯定有一种能生效，病人存活的几率大很多，即便效果不好，也算尽力了，这样也好跟家属交代。

从老师的言行举止当中我能知道，他很怕家属闹事，后来我才知道，他因为这些事情吃过官司，搞得身心疲惫。

我老师又开始各种打电话，不久他进来跟我说，其他几个类型的血清，最快都要 3 小时后才能到我们这里，他怀疑，病人还能不能坚持 3 个小时。

那时候病人血压也开始跌了，一直在补液抗休克，还用上了升压药。

情况的确是很糟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