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周而复始

逃跑的时候，大雨倾盆，我在二楼努力地抓紧墙壁突出的屋檐。

可是密谋的这一场逃跑还是被他发现了。

他静静站在远处，欣赏我逐渐苍白的脸色。

我浑身被大雨浇得湿透，呆呆地看着从容不迫的少年，他一步步朝我靠近，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

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

不辞而别三年后，我再次出现在盛斯珩在场的酒会。

哟，这不是你家那个小保姆吗。他的发小调笑道。

他一边垂眼喝着手里的酒，冷淡地说不认识。

可是我看到，他握着酒杯的手上青筋寸寸突起。

晚会结束后，我被人迷晕，一睁眼是那个熟悉的房间。

盛斯珩垂眼看着我，面容和当年的俊美别无二致，眉眼间却装满冷漠。

说说看，这些年去哪里了?

我想起身，却发现脚踝和手腕都有锁链泠泠作响，不由得害怕地红了眼眶。

他捏起我的下巴，冷笑道，你以为我还和以前一样好骗?

—

我是盛斯珩家买回来的小保姆。

这个年纪为什么要打工?

因为我太穷了，但是我想上学。

我很需要很需要上学，这是我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

第一次到盛家的时候，我看得目不转睛，被眼前场景震撼。

他家简直就跟庄园一样大，甚至要坐车从门口穿过一个漂亮的花园才到达主别墅。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客厅里面，感觉自己像一个土包子，过了一会儿才见到管家口中的少爷。

少年的皮肤比大部分人都要白，五官精致漂亮，浑身上下透露着华贵从容的气息，带着骄矜。

他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看我，放下手里的书，对管家说。

知道了，安置在我旁边的房间吧。

他起身，眼神只在我身上短暂停留一瞬，然后就离开了。

—

房间很大，被子很暖，我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好的房间。

从管家嘴里我得知，盛斯珩其实很难伺候，作为盛家唯一的继承人，鲜少有人能让他满意。

在我来之前，有其他被管家招进来的保姆阿姨，都是他看一眼就辞退了。

让这种人住进来吗?

他轻飘飘的一句透着不满。

我有点害怕，担心失去这个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紧张地看着管家。

管家又说，虽然我不知道少爷为什么把你留下，但是既然进来了，那就好好干吧。

—

很快管家就发现我啥也不会。

比起那些营养证书、家政证书甚至还有语言证书齐全的专业人士，我算得上白痴一个。

甚至连浇花都能把盛斯珩最喜欢的植物养死。

盛斯珩没有生气，但是管家私下有些无语。

如果你不是少爷点名要进来的，你早就……

我垂下眼睛，正要唯唯诺诺地说对不起。

这时候盛斯珩忽然出现了，他盯着我，语气淡淡，来我房间。

我有点茫然地回头，抿唇看着管家。

快跟上去。他催促我，有点因为我的迟钝无奈。

盛斯珩的房间比我的更大，十分整洁干净，看得出所有家具都价格不菲。

他指了指沙发，坐好，不要打扰我，这里有彩笔有吃的，你今天下午就安静地呆在这里。

我有点茫然地哦了一声，乖乖坐下。

他叫我来不是干活的吗?

可是我也不敢再问了，拿着画笔涂涂抹抹。

慢慢我开始无聊。

因为我不会画画。

盛斯珩还在埋头做自己的事情，我干脆拿出作业来写，写了一会儿又开始犯困。

不行，不能睡……

我强撑着，头像小鸡啄米一样点下去。

后来我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

醒来的时候房间有点黑，像是被人拉上窗帘。

我迷迷糊糊撑着手坐起来，被旁边的少年吓了一跳。

盛斯珩不知道看了我多久，看我醒来轻嗤一声，眼神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挪开。

你的字真丑，题目也错了很多道。

我低头一看我的试卷，才发现上面被他用铅笔圈圈划划出来好多错题。

谢谢你，少爷。我小声说。

我之前没有时间上学，一直要打工，所以落了很多课。

他愣了愣，好像有点错愕，看了我好久，又有些烦躁地移开眼。

饿了没?

我摸摸肚子，诚实点头。

他打电话订餐，问我: 你喜欢吃什么?

我想了想: 番茄炒蛋。

订的餐到了之后，我们一起在餐厅吃饭，盛斯珩没有指挥我，自己摆好碗筷才来叫我。

别改了，过来吃饭。

来了我应了一声，放下刚刚他圈起来的错题，意外发现其实他平时并不是不会动手照顾人，只是他特别骄矜，从来不肯这样做。

很快我就没想别的了，因为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番茄炒蛋。

盛斯珩又说: 吃点肉，笨蛋，不然别人以为我虐待你，瘦得跟吃不饱饭一样。

好吧，他不知道，我在来盛家之前真的吃不饱饭。

—

因为盛斯珩，我可以去贵族学校上学。

那里一年的学费就是普通人半辈子的开销，学生家庭非富即贵。可是因为盛家的背景和在学校的股份，我进去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上学第一天，因为没听到闹钟，我手忙脚乱地穿好校服之后，急忙跑下楼。

盛斯珩和司机已经在车里等我。

在后坐好后，我小声说对不起，我迟到了。

没事，开车吧李叔。

盛斯珩看了我一眼，眼神在我的校服上停留了一会儿，微微皱眉，你的领结不是这么系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伸手过来，纤长而骨节分明的十指在我的脖颈间轻微摆弄。

他垂下眼，看了一会儿我的脖子，才轻声说: 好了。

我摸了摸已经系好的领结，对他憋出一个笑容，谢谢少爷。

他已经目视前方，淡淡道，在学校里不要叫我少爷。

—

我被安排在和盛斯珩一个班级，简单自我介绍之后，班主任给我安排了一个空位。

他们都对我有点好奇，但碍于盛斯珩没敢多问，很快就都自己干自己的事情了。

我的前桌和同桌分别是一男一女，男生自我介绍叫许连琢，他说自己是盛斯珩的表哥。

而女生叫邵明珠，她的妈妈是盛斯珩一个大院长大的朋友。

有钱人好像总是沾亲带故，也是故意把下一代安排在一起好为以后的关系网铺路，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盛斯珩告诉我的，我现在的脑瓜想不到这么复杂。

邵明珠凑过来，脖子和手腕上的首饰闪闪发亮，你长得真显小，皮肤也好白，是南方人吗?

我惊讶于她的自来熟，有些犹豫地点点头。

她凑得更近，和我咬耳朵，和盛斯珩那种人待在一起很难受吧，大少爷脾气，又冷又臭跟块石头一样。

我连忙看向盛斯珩的方向，确定他听不到后才小声地说，还好了。

你跟他什么关系?

我想了想，还是没说小保姆，这有点让我难为情，于是我说，陪学。

她有点无语，翻了个白眼。

陪学??

神经病啊盛家，雇佣童工是吧??他有没有虐待你??

我被她的想象力吓了一跳，觉得好尴尬，啊，不是，不是的……别说了……

许连琢微笑着帮我解围，明珠，你家里不也有童养夫。

邵明珠哼了一声，这怎么一样，他是心甘情愿跟着我的。

许连琢叹气，又递给我一本书，下节课要用到，我正好多了一本，给你。

我惊喜地接过，感激地说了句谢谢。

我没有注意到，教室前面，盛斯珩握住笔的手越来越用力。

—

课间，我从洗手间走回班级，忽然侧边会议室的门打开，我被一股很大的力气扯进去。

我被吓得尖叫一声，还没发出来就被一只带着香气的大手捂住。

我惊慌失措地手脚并用乱踢乱打，直到耳朵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笨蛋，是我。

是盛斯珩的声音。

我后知后觉地停下挣扎，但身体还是发着抖微微紧绷，被吓到下意识的反应。

他也没说话，以一种十分诡异又暧昧的姿势从后面抱着我。

我从惊吓中慢慢回神，被吓出一身冷汗，有点不舒服地动了动，少爷……

他放开手，却也没说话，两人在黑暗中以一种有点诡异的沉默对峙着。

他的手还握住我的肩膀，我虽然对此感到困惑，但也只能任由他。

过了一会儿，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盛斯珩终于放开我。

他低头看着我，少年挺拔修长的身形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有点难受，借你靠一下。

我一听到就有点急，你要不要去医务室?

他直接说不要，我想了想，又问，许连琢上节课跟我说了医务室在哪里，我背你去?

谁知道盛斯珩听到之后，像是有点烦躁，又很用力地握住我的肩膀。

是不是谁给你好处都会巴巴贴上去?

我没有听明白，啊了一声，呆愣地看着他。

他漂亮的瞳孔在我眼前放大，他像是想到一个办法。

我一个月再额外给你五万块，我走到哪，你跟到哪，明白了吗?

我讷讷地点头，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又小声说好的。

—

这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打开，刺眼的光涌进来。

我看到盛斯珩的脸色立刻沉下去，于是有点呆愣地看向门口。

许连琢站在门口，温文尔雅地微微一笑，周周，老师说下节课是体育课，你不知道上课地点，让我带你过去。

盛斯珩忽然握紧我的手，冷笑一声，轮得到你吗?

我不知道盛斯珩为什么看起来忽然像生气了，只好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许连琢。

他们无声地对峙着，直到许连琢微微一笑。

有时候，有些东西，你看得越紧，她越容易对别人产生好奇。

我没听懂他说的话，一头雾水地抬头看盛斯珩。

盛斯珩的手收紧，握得我有点疼。

我试图抽出来，没成功，只好小声地说: 我想喝水。

盛斯珩低头看了看我，没再看许连琢，直接牵着我离开。

—

我跌跌撞撞跟上盛斯珩，他忽然停下，我一下子撞到他背上。

他精致漂亮的脸上此刻表情称得上又臭又冷。

你觉得他好看?

说的是谁?许连琢吗?

他们是表兄弟，说他好看，就是说少爷好看。

我满头雾水，在他晦暗的目光中游移不定地点头。

他的眼神沉了沉，忽然甩开我的手，径直走向体育馆。

我一边努力跟上，一边委屈地想。

果然像邵明珠说的一样，他真难伺候

—

这届体育课盛斯珩不理会我自己去打球，于是邵明珠连拖带拐地把我带走。

邵明珠和我一起压腿，她摸了摸我穿着短裤露出来的小腿，变态一样逗我: 真白。

我一边躲她，这时听到那边一阵喧哗，被邵明珠不明所以地拽过去，一眼就看到坐在一堆男生中间捂着头的班长。

邵明珠嘟囔，这家伙搞什么?

我过去看了看，发现他的伤口已经往外流血了，下意识过去扶起他。

你受伤了，要不要去医务室?

许连琢无力地任由我扶起他，把半边身子靠过来的时候我还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看来他真的没什么力气了，我对明珠说，你帮我和老师说一声，我带他去医务室。

邵明珠在我身后大喊，许连琢你装什么，别压人家啊

我看了一眼许连琢，那伤口真的很深，已经开始流血，看起来完全不像装的。

我咬咬牙，继续用全身的力气扶着他走，一边安慰他，很快就到了

我不知道的是，许连琢一直低头盯着我的脑袋看。

—

到了医务室之后，医生把许连琢的伤口处理好后就让他待在这里再观察一下，让我陪着他。

我有些累了，于是一屁股在床边坐下，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脸。

许连琢忽然问我: 其实你是盛斯珩请的小保姆吧?

作为盛斯珩的表兄，我觉得他知道这个好像也不奇怪，于是点点头。

他脸上露出一点笑意，问道: 我没有恶意，只是很好奇，你平时需要做什么呢?

我开始认真思考。

做饭吗?我做了一次打碎了五个碟子，盛斯珩把我从厨房里拉出来，先把我上下检查一遍，然后无语。

卖了你也赔不起。

打扫卫生?可是盛家已经有三个专门负责卫生的阿姨了，每次我动手盛斯珩都会一脸嫌弃地看着我:

舌头舔的地都比你拖得干净。

至于陪学……那就更是盛斯珩负责教，我只需要听。

我沉默了好久，露出有点尴尬的表情。

他摊手，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我可以开三倍工资雇佣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虽然很心动，但我老老实实回答。

我签了合同的，而且盛斯珩说我敢中途跑掉就把我腿打断。

许连琢听到后，皱了皱眉，不解地问我。

他对你很凶?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过，他居然愿意让女孩子住进他家，平时还离他这么近。

他小时候也从来不跟女孩儿玩。

他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到我身上，看着我茫然的表情，微微笑起来。

真有意思，小木头。

他讲话真奇怪，我听不懂，只好看手表提醒他。

十五分钟到了，我们应该可以走了。

他忽然握住我的肩膀，别动。

怎么了?

你的脑袋上面有草。

我老实不动，小声嘟囔，你在骂我吗?

是真的，他轻笑，我帮你拿下来。

他一只手握住我的肩膀，另一只手在我的脑袋上轻柔地拨弄了一会儿。

好了。

他放下手，若无其事，走吧。

—

回到盛家的时候，盛斯珩冷着脸坐在沙发上。

今天下午，你去哪里了?

我看了看他的脸色，医务室。

和谁在一起?

我心里一跳，想起来他真的很讨厌许连琢，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邵明珠，她肚子痛，我陪她一起去的。

他的神色缓和了一点，纤长的睫毛垂下，像是在思考什么。

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哈哈、怎么会呢……

—

第二天下午，我发现盛斯珩没去学校。

我有点奇怪，却也没多想，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

明珠凑过来，嘴里嘟囔着抱怨，周周你作业写了没有?借我一下……都怪他啊啊我昨晚都没睡好，我今晚回去让他跪一晚……

许连琢露出了然的表情，对我温和地笑了笑，明珠说的是她家的童养夫。

一直到放学的时候，盛斯珩都没有出现。

就连坐车回家的时候，他也没出现。

我问李叔，盛斯珩去哪里了?

他摇头，少爷没有说，只让我接你回家。

我只好给他发信息，你去哪里了?

他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回复，我洗完澡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纳闷。

想着想着，困意昏昏沉沉涌上来，我打了个哈欠，歪头睡过去。

......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门被人打开。

盛斯珩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我。

我抱着被子，困倦地揉了揉眼睛。

少爷?你今天去哪里了?

他还是没有讲话，忽然迈步走过来。

黑暗中，他半跪在床头，伸手摸了摸我的脸，低声问，我打扰你睡觉了吗?

嗯..还好吧..没有。我揉揉眼睛，不知道他的反常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抱住我，带着点淡淡香气而灼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脖颈处。

我有些奇怪地动了动，想要挣脱出来，少爷……

他忽然张嘴含住了我的耳垂，我不由得浑身一抖，一把推开他。

他低低笑出声，不喜欢吗?

不喜欢……好奇怪。我小声说，微微向后缩。

不喜欢吗……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看到手机上监控画面的那一刻，我一下清醒过来，茫然地看着他。

被他发现了

画面里面，少女少男亲密地坐在一起，我的手搭在许连琢肩膀上，他的手托住我后脑勺。

从监控的角度看，两个人分明在接吻。

我脸色苍白地看着他，结巴地张嘴，不，不是这样……

你昨天跟我说，你跟邵明珠在一起。

所以，这是骗我的，对吗?

他的手慢慢滑到我的锁骨处，耐心地问我。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我确实骗了他。

你亲了他?

我连忙摇头，可是少年好像并没有听进去。

他的神色很平静，可是有一种让我感到更不安的因子在慢慢扩大。

他忽然直起身，把我压在床头上。

靠近我之后，我终于看清少年漂亮透净的瞳孔晦暗一片，他突兀地笑了笑。

你真能挑战我的耐心。

他的手指缠绕起我落在肩膀上的一缕头发，眼神落在我嘴唇上。

亲我。

他忽然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