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月拍照

主母便以我小娘的性命威胁，让我替嫡姐入宫。

小娘在急病中死去，尸体一裹便被扔到了乱葬岗。

那样的贱胚子，死便死了，还救她作甚。你们好好瞒着二姑娘，绝不能让她知晓。

小娘死了，我也不愿独活。

我假意刺杀天子，被判满门抄斩。

最终，我们这一大家子，都蓬头垢面地相聚在牢房。

我看着嫡姐面目狰狞的脸，笑得一脸畅快:

这不是你们自找的么?

1

小娘病入膏肓，府里人却不肯为她请个大夫。

我们一直被关在府里这处僻静的小院。

可眼瞧着小娘即将撒手人寰，我的心乱作一团。

无奈之下，只能翻墙而出，去求主母救救小娘。

刚靠近主母的房门，便听到了两个女人锐利的争吵声。

嫡姐顾凝玉一边摔着陶瓷花瓶，一边哭喊:

我不要进宫，我才不要把后半辈子都搭在皇宫里。

母亲，你连父亲纳个妾都恨得牙痒痒，怎么忍心让我跟那么多女人分享丈夫。

况且，女儿早已有了心上人……

话还没说完，顾凝玉便被捂住嘴。

主母恨铁不成钢: 玉儿，休要胡说。

父亲狠狠甩了一把袖子: 胡闹如今圣旨已下，你明日便要入宫为妃，别再胡言乱语。

听到他们这番争吵，我便知道此刻进入最是不合时宜。

主母也会借此由头迁怒于我。

可不等我离开，眼尖的丫鬟便进去通传。

二小姐来了

2

主母当即想出了李代桃僵的法子。

反正霜儿跟玉儿长得也有五六分相似，只要细细打扮一番，涂厚一点胭脂水粉，不仔细瞧也瞧不出真假。

顾凝玉喜出望外，梗着脖子下命令:

让你假扮我进宫，这可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进宫后小心着点，万一东窗事发被皇上怪罪下来，你小娘也会没命。

我此刻只想救小娘，便跪下叩头:

你们说的，我都答应。眼下，只求主母先找个大夫看看我小娘。

主母淡淡扫了我一眼，冷哼道:

反正死不了，她这个贱人，命硬着呢。你明早入宫后，我便找大夫来看她。

一旁的父亲终于开口: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自然会善待你小娘。

回去后，我紧紧握着小娘的手，低声哽咽:

小娘，我明日便要进宫了，你要好好养病，来日我们还有相见的机会。

小娘似是感应到了离别，她紧紧握着我的手，紧闭着的眼睛涌出泪水，嘴里呢喃着:

别管我，别管我……

我哭得泣不成声: 从小到大，只有您疼我爱我，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您死去。

只要能救您，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3

第二日清晨，我的脸上被抹了一层厚厚的胭脂，看起来十分滑稽。

入宫后，隐约听到宫女太监在窃窃私语:

这位小姐打扮得也太夸张了些。

而皇上只是扫了我一眼，便落下两字:

俗物

接着，便拂袖而去。

一连几天都不曾再召见我。

我也落得个清静。

只要不得宠，在这后宫里便不会显眼，旁人便不会察觉出我是假冒姐姐进宫。

只要小娘能平安，我便是一辈子老死宫中又何妨。

而我托人打探的消息终于有了回音。

却在看到书信的一刹那，崩溃万分。

4

原来我的小娘早就病死了。

在小娘病入膏肓之际，大夫来瞧她，直言说要人参做药引，方能治好小娘亏空的身子。

父亲或许是念着旧情，亦或者是为了拿捏皇宫里的我。

他打开藏库，打算拿出一根人参给大夫救小娘。

谁知，顾凝玉却极力阻止。

一共也才五根千年人参，两根给我陪嫁，余下三根还要给父亲母亲和弟弟防身用。

怎么能给那个贱妇，她哪里配用这些好东西?

主母也应和着: 玉儿说的在理，那贱人死便死了，咱们好好瞒着宫里那位就行。

小娘死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第二天被席子一卷就扔在了乱葬岗。

她死得悄无声息，没有棺材，也没有墓碑。

我很想放声大哭，却又怕惊动了宫里人。

只能蒙在被窝里，咬着手绢默默流泪。

听说小娘临死前还在苦苦念着我的名字。

而顾家仍和以前那般，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主母还对外宣布，玉儿和霜儿是一对孪生姐妹。

只因霜儿小时候身子不好，从小便寄养在寺庙中。

如今平安长大，才敢带回府中公开身份。

如今，顾凝玉已跟将军府的二少爷定了亲，只等择日出嫁。

我整日以泪洗面，而他们却快活度日。

我不甘心。

我只想拉着他们一起死，一起给我小娘陪葬。

5

我强撑起精神，给自己画了个淡妆，再换上轻盈的淡青色长裙。

然后静静等在皇上必经的御花园之地。

我在御花园的角落里静静地赏花，然后附庸风雅地念了几句诗。

不出意外，皇上果然注意到了我。

看着他眼角露出的惊艳神色，我便知道我今晚肯定能侍寝。

夜晚时分，皇上来到我的宫殿。

我把备好的簪子藏起来，在皇上屏退旁人后，拿簪子刺向皇上。

簪子划伤了皇上的手臂。

皇上迅速抢过我手上的簪子，然后把我踢翻在地。

他一边捂着伤口，一边居高临下地审问:

胆敢行刺朕，不要命了是不是想诛九族?

我破罐子破摔，是又怎样，皇上赶紧下旨吧。

皇上冷脸问道:

你到底有何用心?这簪子圆润细腻，只能伤人，可杀不了人，到底是何缘由，要你拉着全家陪葬?

我自顾自地念叨着:

我的小娘死了，我也不想独活。皇上，你知道失去母亲的滋味有多难受么?寝食难安，心底仿佛有无数条毒蛇在撕咬。

皇上此刻也终于捋清了真相:

顾家主母不是你亲生母亲，你的亲生母亲被害死，所以你要拉着全家陪葬?

可听说顾家主母贤名在外，虽没生你一场，可也有养你之恩，还有你父亲总归是你亲生父亲，难道真这般恨他们?

我冷笑一声:

我为什么要念他们的好?你可知他们是如何虐待我和小娘的?

主母生姐姐时，落下了病根，大夫说可能日后再不能怀孕。主母就把小娘灌了药，塞给父亲。

本来外祖母攒了钱，打算给小娘赎身出府的，可小娘怀了孩子，便只能留下来做妾室。

小娘生的是龙凤胎，弟弟被主母抱走抚养，而我则留在小娘身边。

听说主母待弟弟是极好的，毕竟弟弟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

谁知，后来主母又怀孕生下男孩，弟弟则被溺死在池塘里，谁也没有去追究弟弟的死。

从那之后，我跟小娘则被关在小院里，吃不饱穿不暖，过得还不如府里的丫鬟。

皇上听得一脸沉思。

他反问道: 倘若养娘对养子尽心照顾，养子也能弃养育之恩不顾么?

我突然想起，当今的太后也并不是皇上的生身母亲。

6

宫里的流言，我也听过一些。

想到此，我继续不怕死地说道:

养娘哪里比得上亲娘，养娘对孩子再好也是存有私心，但凡她们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便会对养子弃如敝履。

还有，倘若养娘为了私心，去杀母夺子呢?养子便能昧着良心认贼作母么?

让做坏事的养母颐养天年，让怀胎十月生下自己的亲生母亲白白死去。

日后黄泉相见，怎有脸面见她?

皇上震怒，用力拍在桌子上:

大胆你既一心求死，朕便成全你。

说完，便召唤贴身太监进来，接着便下旨:

来人，舒嫔言行有失，胆敢行刺朕，顾家满门抄斩

眼瞧着达到了目的，我朝着皇上的方向跪下:

臣妾，谢主隆恩。

此刻，我的心里无比畅快。

不知道父亲、主母和姐姐收到皇上的旨意，会是怎样的反应。

想到此，我不禁笑出了声。

太监见我这副模样，摇了摇头:

疯了，真是疯了。

7

皇上下旨，顾府的奴仆家丁全部发卖，其余人等七日后问斩。

我在牢房里，看着顾家一个又一个的人被关进来。

往日威风凛凛的父亲如今变得畏畏缩缩，佝偻着腰像个失魂落魄的老翁。

主母再也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一边走一边哭哭啼啼，走得慢了，还被狱卒甩了一鞭子。

这下，主母哭得更凄惨了。

顾凝玉一脸惊慌，嘴里喊着:

我不能死，我还没嫁给春郎呢，我不要死……春郎，救我

父亲和弟弟顾川关在我对面的牢房，主母和顾凝玉则关在我隔壁的牢房。

顾凝玉抱着牢房的木柱，死活不肯进去。

狱卒恼了，使劲踹了她几脚。

趁顾凝玉吃痛之际，狱卒捏着她的后颈，扔进了牢房里，然后利落地上锁。

临走前，还撂下话:

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告诉你，进了这牢房就是阶下囚。

特别是你们这些即将被问斩的牢犯，还是省省心吧，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顾凝玉长这么大，从没被这样对待过。

想到这，她哭得很伤心。

也哭得很难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

可我笑得很开心。

我靠着墙壁坐在铺满稻草的地上，看着隔壁牢房的顾凝玉说道:

姐姐怎哭得这般伤心?往日姐姐一不顺心，就来找我跟小娘的晦气。

以往都是姐姐看着我哭，如今我倒是有福气可以看姐姐哭一场了。

顾凝玉闻言，瞪了我一眼。

随即反应过来顾家被判满门抄斩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8

顾凝玉止住了哭泣，眼神变得凶狠，她扑到牢栏处，大声叫嚷着:

就是你这贱人，竟敢不知死活地刺杀皇上。你自己活腻了，也别拉我们垫背啊

我笑出了声:

这不是你们自找的么?我答应替姐姐入宫，你们答应救小娘。可你们没做到，我自然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顾凝玉却在狡辩: 那是你小娘命薄，怨不得我们。

想到此，我抚掌称快:

真是好笑，你们舍不得一根人参，最终却因为一根人参送了命。

不知道九泉之下，见到顾家的列祖列宗，他们会不会骂你们眼皮子浅，尽做些缺德上不了台面的事?

主母听不下去了，她起身对着顾凝玉甩了一巴掌:

要不是你非要带着两根人参当嫁妆，我们何至于沦落到这地步。这下好了，你再也不用出嫁了，直接等死吧。

顾凝玉不可思议地捂着脸，母亲，女儿长这么大，这还是您第一次打我。

主母再没了往日气定神闲的慈母神色，她狰狞着脸怒骂道:

往日我就是太纵着你，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宠得你任性妄为。

看着她们窝里斗，我一脸畅快。

主母倒也不必推卸责任，如果不是你把小娘塞给父亲，又怎么会生下我，又怎么会惹来今日的祸端呢?

况且，当日让我代替姐姐入宫的主意，还是你想出来的。想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应该是主母您才对。

在对面牢房的父亲，此刻悔不当初:

你们都给我闭嘴，死到临头了，还吵这些做什么。

始作俑者，应该还包括父亲。

如果没有他的默许，我跟小娘这些年不会过得这般凄惨。

父亲，女儿都沉默十几年了，临死前自然要跟大家说说掏心窝的话。

没错，我就是恨毒了你们，在府里的时候，我就恨不得给府里的水井投毒，毒死你们

可我担心会牵连小娘，如今小娘不在了，我自然要让你们全部人都去死

9

顾凝玉气得七窍生烟，隔着牢栏就想把我撕碎。

她贴着牢栏，伸出手朝我上下挥舞着: 你这贱人，我要杀了你

如今轮到我气定神闲了:

姐姐还是省省心吧，咱们七日后都得死，谁也逃不了。

牢房的饭又糙又硬，泛黄的青菜也寡淡无味。

顾凝玉一边扒开饭菜，一边骂道:

这是人吃的东西吗?狗都不吃。

我却面无表情地嚼着饭菜。

姐姐也知道这些饭菜难吃呀，这么多年我跟小娘可是吃习惯了的。

父亲听到这话，难得地露出愧疚之情:

霜儿，这么些年，是我这做父亲的对不住你们母女俩。

主母听到这话却不乐意了。

姓顾的，你装什么呢?她们母女俩过得怎么样，下人不是跟你汇报过吗?

你有出面管过吗?还不是默许我的做法，如今倒想扮演起慈父来了，我呸

七天很快过去，明天就是斩首的日子了。

我一脸平静。

小娘，我终于可以来找你了。

往后，我们母女团聚，再不分离。

傍晚时分，却听到太监过来传旨。

顾家竟然被赦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