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泥不是缪斯

前面四个，我都打发出国了。

唯独她，一次又一次地在暗地里挑衅我。

她将她和傅景恒在床上水乳交融的画作交给我时，我愤怒地将画砸了。

傅景恒却掐住我的手腕: 你的手已经废了，所以才嫉妒她能画出这么一幅艺术品。

我将他送给我的求婚礼物退还给他，只要了极光画展项目。

三个月后，我挽着甲方林衍出现在同学聚会上时。

他不屑道: 别闹了，你以为找个替身就能刺激到我?

身旁的人提醒道: 你忘了吗?当年……林衍才是她画里的那个人。

1

第一次见到冯玥玥时，她坐在傅景恒的副驾驶上。

车窗降下，傅景恒的声音比往常温柔: 棠棠，你坐后面。

玥玥不方便。

我眉头紧皱，拉开了后车门。

棠姐，真不好意思，我来例假了，实在挪不动位置。

我透过后视镜看傅景恒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原来，他对她的了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冯玥玥是我资助的第十九个女生，和傅景恒有着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她是第五个。

既然是资助，那必然是我看中的有天赋，但是家里又没有能力支持的人，就像当初徘徊在美院门口的我一样。

每次，我苦口婆心提醒她应该多将精力放在学业上时，她总是天真地笑着说: 可我爱他。

他总说我像极了二十岁的你。

但至少，我五年后不会变成你这样。

守在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身边，真可怜。

我嗤笑道: 他是我的灵感源泉，我离不开他。

于是，冯玥玥挑衅般地在我的生日那天送了我一幅画。

画布里，她和傅景恒在床上赤裸相见，水乳交融。

我不允许任何人玷污我的缪斯。

于是，我愤怒地将画砸了，她的尖叫声恰到好处。

傅景恒冲进来时，冯玥玥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我将她引以为傲的杰作撕成碎片。

他立马冲上前将冯玥玥扶了起来: 玥玥，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语气瞬间柔软，整个人靠在傅景恒身上: 哥哥，棠姐她不喜欢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你知道的，我熬了半个月才画出来的。

她的眼泪决了堤: 不喜欢……也可以将画还给我的。

傅景恒直接上前掐住我的手腕: 林棠

你的手已经废了。

所以才嫉妒她能画出这么一幅艺术品。

对不对?

2

我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睁睁看着傅景恒冒着雷暴雨将冯玥玥送回家。

他回来时浑身湿透，我默默递上热茶，用毛巾替他擦拭头发。

你重新画一幅画，送给玥玥。

他突然开口，小女孩的真心，你不能辜负了。

我怔住了，这句话，也许是他对自己说的。

毕竟前面那四个女孩，我只是说了句: 送你们出国，费用我出。

她们就拉黑了傅景恒的联系方式，头也不回地离开。

与其困在国内当金丝雀，不如去国外深造艺术，去更广阔的天地扑腾翅膀。

但冯玥玥不同，我不仅许诺承负担了她的留学费用，还欢迎她回国后再回到傅氏工作。

为什么非要等以后?她眨着眼睛反问，我现在就能为傅氏工作呀。

这就是傅景恒所谓的小女孩的真心。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是我画布上的魂，否则我不过是一具游荡的躯壳。

傅景恒像是奖赏我般，突然将我揽入怀中，带着湿气的吻落下来。

棠棠，画廊里多一个艺术家而已，也能减轻你的负担。

我是真的疼惜你的手……

我只是把她当成妹妹而已。

更何况，她的未来可期。

3

大三那年，被誉为池城梵高少女的我，在雨夜中被几个混混打残了右手。

那年我跌落谷底，再也没有画出令自己满意的画。

出国深造的梦想也伴随着奖学金泡汤而灰飞烟灭，我的脑袋开始变成一片空白。

我和傅景恒是在大四那年认识的，那时我正开始练习用左手作画。

交上去的作业都被老师判定成不及格。

我以为我要就此陨落时，傅景恒出现了。

那年他刚好到我们学院建筑系做交换生，我在草坪上画画，他的篮球不小心打翻了我的颜料。

他满脸抱歉，手忙脚乱地收拾，却被我的画吸引了去。

我却望着他那张脸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全然没有理会不断道歉的他。

沉默许久，我才鼓起勇气开口: 同学你好，请问你愿意做我的模特吗?

少年也许出于愧疚，便点了点头。

为了练习左手作画，我俩出双入对，所有人都说我们是一对。

他也只是低头笑笑，没有否认。

从那之后，我的作品一次又一次入围奖项。

每一次落选，傅景恒都在一旁给我打气: 你的未来无可限量

毕业后，他将我带到池城，他说只要我想，就能为我开画廊，为我办艺术展。

我想，他对我是有真情实意在的，否则怎么会为我付出那么多呢。

于是在他向我求婚那天，我原本决定退居幕后，不再作画。

可他却将一间画廊作为求婚礼物，交到我手上: 我希望里面能挂满的都是你为我作的画。

如今，这份礼物里面，有我一个人还不够。

从前无论他再怎么过分，都不会插手这家画廊，就连我亲自开口替画廊多培养几个新人，他都只是摇摇头: 有你一个艺术家就够了

我想，他对冯玥玥终究是动了情。

后来，我在他手机里看到了他和发小的聊天记录。

对面发来一条信息: 没想到你小子也要结婚了。

傅景恒回复道: 家里逼得紧，一定要美术学院毕业的，还要得过奖的。

那我就给他们找个你们学校美术学院的第一名

对面许久才回复: 林棠?

我一下子失了神。

原来，我在傅景恒眼里，只是他应付父母的工具而已。

他开画廊，不是为了艺术，也不可能是为了我。

只是因为他家的家族事业罢了。

那如今，有了冯玥玥，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4

冯玥玥从那时候便开始自由进出傅景恒的别墅。

下人总是替我打抱不平，明明我才是傅景恒的未婚妻。

我冷笑道: 这未婚妻我已经当了五年了，要结婚早就结了。

既然冯玥玥想要当傅家女主人，那就让给她好了。

只不过我还在等，等一个契机。

顶层阳台的风很大，这里原本是我的画室，傅景恒亲手为我布置的。

阳光穿透玻璃，正好能照在我的画布上。

我像往常一样提起笔。

冯玥玥踩着高跟鞋就上来了: 景恒，我要在这里画。

她花了好长时间才将她的工具摆放好。

用手比划了几下，又拉着傅景恒的手: 有她在，我没心情画。

傅景恒有些难堪，他的眼神有些为难。

棠棠，今天要不你休息一下?

我没有说话，不屑与她争执，只是默默收拾。

当初决定资助冯玥玥，是因为我的大学老师。

我的手受伤时，也是她建议我开始用左手作画。

林棠，我们这里有个女生，有天赋，家里穷，就是缺个机会。

你看看，你能不能……

她的眼光，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恰好当初我在挪威看极光，于是便让傅景恒给她拨了款。

回国后，才看到老师发来的那本代表着她极具天赋的画册。

她是很有天赋，有着极强的模仿以及窃取别人灵感的天赋。

我六岁起就跟在父亲身后学画画。

他总说颜料贵，赭石要省着用。

他有他的艺术梦，母亲前半生熬坏了身体支持父亲成为一名艺术家。

可对穷人家来说，有梦想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

有钱人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父亲。

他对父亲的画赞赏有加: 画得很好。

父亲的眉头刚舒展开来。

他又说了: 可惜名字不配。

父亲驼着背看了一晚上的月光。

母亲熬不住了，身子越来越差。

父亲只能妥协。

第二天，他开始画《飞扬的樱花》，落款是别人的姓氏。

买走画的人开始名声大噪，画也越挂越高，父亲的背却越来越低。

直到最后，郁郁不得志而去世。

我痛恨那些打着艺术的幌子，夺取别人灵感的人。

5

下楼的时候，我发现冯玥玥的身旁摆放着几幅似曾相识的画。

我认得出来，那是父亲和我一起画的，落款人终于有父亲的名字。

就连老师也好几次让我拿去参加比赛，我都拒绝了。

明明好好地存放在画室里的。

今天怎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里?

我伸手想拿，冯玥玥却拦着: 棠姐，这些画用你的手画出来，还是笔力不够。

让我来画，一定能在画廊里绽放光彩。

傅景恒附和道: 棠棠，几幅画而已，就别较真了。

侮辱我的人我都忍了，但是想作践我父亲的画可不行。

这叫抄袭我握紧了拳，一步两步，走向冯玥玥。

可傅景恒却挡在她身前，义无反顾。

仿佛我才是他的敌人。

他居然把我父亲的画给了冯玥玥，还让我不要较真。

我随手拿起一个花瓶，刚想往他头上砸。

看到傅景恒的脸，我再一次忍住了。

转而掐住了他的手腕，歇斯底里道: 你怎么能把我的画给她?

把我的画还给我

冯玥玥阴险地看着我，拿起剪刀一下一下将我的画剪碎。

她满脸得意，傅景恒拦在她身前，全然不顾我的崩溃。

然后，她晃了晃她的手机: 你的画，现在在我的手机里。

我这样就不叫抄袭了吧?

绝望感笼罩我的全身，可傅景恒却抱住我，让我动弹不得。

不就几幅画吗?林棠

一定要将局面搞得这么难看吗?

我趁傅景恒不注意，挣脱了他的束缚。

朝着冯玥玥冲上去，挥起手，一下两下三下四下，数不清多少下。

直到我的手没有力气了，才作罢。

她的脸红得像个大花猫，可我仍然不解气。

整个阳台一片狼藉，画被剪得稀碎，就像我的心一样。

傅景恒仔细检查着冯玥玥的脸，心疼地捧着，呼了又呼。

我的眼泪决了堤，跪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拾起碎片。

傅景恒冷眼看着我: 如果这些画真的那么有价值。

你就不会放在画室里让它们吃灰。

承认自己技不如人，真的那么难吗?

......

我不愿再做争执，这个傅家未婚妻，我不想当了。

谁爱当就当个够吧。

6

我将最后一只纸箱封好，搬离了傅家。三年积攒的物件，收拾起来不过用了半天时间。

我搬回了大学时曾住过的那套房子，又在旁边租了一套做我的画室。

傅景恒出现的时候，房东正在屋子里修发黑的灯泡。

你俩，居然还在一起呢?房东笑着打趣道。

我一言不发，傅景恒一头雾水。

这个地方他可是头一次来。

房东离开之后。

傅景恒突然拽住我的手腕，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闹够没有?

玥玥只是小孩子脾气……

她撕烂的画，你要多少赔偿，我都给你。

我没有说话，自顾自地修复着那几幅画。

有些痕迹，一旦存在，就很难抹除。

结婚的日子定下来了，下个月。

你再闹，我爸妈可就不高兴了。

今晚是我妈的生日，你打扮一下，出发吧?

见我不说话，傅景恒也没了耐心。

你确定要这样?

玥玥求了我多少天让我带她去，我都没有答应。

我翻出当初他给我的转赠画廊协议，还有求婚戒指。

一并递到他面前。

傅景恒，我不结了。

这些我都不要。

我只要我一直跟进着的极光画展项目。

他讶异，转而又变成嗤笑: 林棠，我可是你的创作源泉，离了我，我看你还怎么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