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过十岁生日。
她许愿外公外婆寿比南山。
妈妈越来越美。
轮到我时，我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她知道我最想要的就是身体健康。
却见她白了我一眼。
我希望你赶紧离婚，离我们远点。
我傻眼了。
妻子取笑我: 谁让你平时管她那么严，活该啊
后来，女儿移民，把全家都接走，除了我。
我求她时，被她甩开手。
我已经给妈妈物色好了温柔的老伴，你就别去扫兴了
后来啊，我在狭小的房间里孤独病逝。
醒来后，竟回到女儿过生日这天。
1
我被物业发现时，腿部已经开始长蛆了。
只剩下一口气还吊着命。
家里第一次来那么多人。
有物业，还有社区工作者。
年轻的护工温柔地给我喂食，让我加油活下去。
有人质疑: 这病一开始也不难治，怎么就拖成这个样子了?他家里人呢?
我说不出话。
他们从满墙的相片里认出我女儿。
原来他女儿那么出名啊，知名大企业家，富豪榜上有名。
奇怪，他女儿移民怎么没把她带走啊?她上次接受采访时明明说家人都在身边了。
不久后，他们帮我联系上女儿了。
我努力抬起头，想要看清楚屏幕里的女人。
距离上次见她，已经快二十年了。
如今，她已经是五十岁的老女人。
在我眼里，却仍旧是少女的模样。
我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喊出那个名字: 芯爱……
她皱着眉质问: 你怎么还没死?
说完，便挂了电话。
志愿者又给她打过去。
你怎么能这样，你爸爸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就是想见见你啊。
医生说他没多少时间了，你不应该回来给他料理后事吗?
那头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啧声。
实话告诉你们，他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的老头子，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
你们愿意埋地下还是撒大海里，随便你们，别来烦我。
我眼眶湿润。
眼前闪过许多画面。
从女儿幼时到他成年，一幕幕地在我眼前重现。
忽然，某一幕定格。
我恍惚了一下。
发现自己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脸庞是年轻的模样。
2
缓了好一会儿，我才知道我这是重生了。
今天是女儿十岁的生日。
外头欢声笑语，母慈女孝。
而我手里，正拿着一份生日礼物。
这是我费尽千辛万苦，用尽了人脉，磨光了脸面才给她求来的美国冬令营入场券。
参加的孩子都是达官显贵的后代，聪明只是最基本的条件。
前世，女儿就是靠这次机会结识贵人，才让她有机会创业发达。
罗沉，磨蹭什么啊你，芯爱要许愿了
听到妻子的叫声，我走出去。
跟前时那样，我的出现像是制冷剂，一下子就让热络的氛围冷却下来。
我对妻子千依百顺。
把她父母接过来养老，孩子也跟她姓。
虽然不是上门女婿，过的日子却跟上门没差别。
即使这样，她父母依然不喜欢我。
女儿似乎因此对我格外冷漠，经常说我是外人。
此时，女儿淡淡地瞥我一眼。
便双手合十开始许愿。
拜托，一定要保佑我的外公外婆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还要保佑我妈越来越美，青春不老。
三个长辈欣喜地鼓掌，一脸欣慰。
齐齐送上自己的礼物。
外公外婆送了一套护肤品。
妈妈送了一支大牌口红。
女儿感恩地接过去，在他们脸上都亲了一口。
下一秒，她就要吹蜡烛。
岳母摁住她的手，瞟我一眼。
那表情就像在说: 你不给他许愿，他又要闹个不停了。
于是，女儿像前世那样，不情不愿地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姿势。
我希望，我爸跟我妈赶紧离婚，让我爸这尊瘟神离我们远点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完全一样的话。
不一样的是，我不再像前世那样反应激烈，更不会傻傻地哭着问她为什么。
也不会跪着把手里的礼物送给她，讨好她。
高瑶笑话我: 谁让你平时对女儿那么严厉，这下好了，她不跟你亲了，活该啊
岳父岳母也挖苦我。
孩子长大了，知道外公外婆跟妈妈都是真心爱她的好人，不像某些人，老是打着为孩子好的旗号行虐待孩子的事儿。
如果孩子爸爸是别人，我们家芯爱会更有出息
我点头。
嗯，既然是生日愿望，我没有理由不满足你，那就离婚吧。
吵闹声戛然而止。
接着，四个人都抿唇嗤笑。
高瑶翘着二郎腿调侃我: 行啊，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爽快，那我们明天就去办手续。
我摇头: 不行，我明天很忙。
他们笑得更大声。
女儿一副早就想到的模样，讽刺我: 又是一大堆借口，说白了就是根本不想离，控制狂
我直视他们: 我的意思是，现在才中午十二点，用不着等到明天，离婚手续下午就能办。
岳母恶狠狠地盯着我: 你少装了，我宁愿相信天会塌下来都不会相信你离婚赶紧把礼物给芯爱吧
她伸手拿走我手里的礼物。
女儿接过去后，漫不经心地拆开，嘀咕: 这么扁，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穷酸货我才不要
说罢，她粗鲁地把包装盒撕开。
一张包裹在塑料膜里的入场券飘出来。
女儿看清楚后，双眼立刻亮如阳光。
是塞恩冬令营的票
我把票拿过来。
既然你都不要我当你爸了，我的东西，你就别拿了。
3
四张脸的笑容一秒消失。
高瑶指责我: 你烦不烦啊，又上纲上线了是不是?她是你女儿你不给她给谁?
岳母的嘴巴像是淬了毒，咬牙切齿地瞪我: 一定是在外头养了野女人，乡下来的凤凰男，就是这种货色
这种话，我前世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每一次我都能被气哭。
可我为了孩子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都忍下了。
到头来，我的忍耐变成了一个笑话。
既然如此，我还忍个屁
少废话，到底离不离?
高瑶刚要说话，女儿就跳起来指着我大吼。
我去你妈个老东西妈跟她离不就是一张破门票吗?我就不信你都能搞来，我妈会搞不来，我婆会搞不来?
她气得鼻孔不停地扩张，两眼像一头狼，噗嗤噗嗤地往外冒火气。
从她记事起，就不止一次听他说类似的话。
她说妈妈是城里人，本科毕业，天生高贵。
外公外婆都是退休教师，有文化。
只有我是乡下来的大专生，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脑袋空空没墨水。
他们一家四口，完全把我这些年对她的付出视若空气。
我总想着，等孩子长大就好了，见识更大的世界就好了。
到时候，就能明白我的好。
所以，前世我用这张门票把她送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
最后，等来的却是被她送到一个老破小的小区里，住在一个半地下的小单间里了却残生。
真是可悲可叹
再次听到这种话，我不再与她争论。
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当然了，他们那么厉害，肯定能搞到。
高瑶三人面色齐齐变了变，欲言又止。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 夫妻共同财产，一人一半，孩子归你，就这样。
我走进房间收拾行李，一秒钟都不想继续待下去。
女儿还在外头吵。
岳父岳母两人把她当成女王在哄，哄的方式就是打压我。
爸爸恶毒，爸爸坏，他一定会有恶报的，芯爱别生气，气坏了就不好了。
你爸爸才舍不得离开你呢，他就是说说而已，你可是他唯一的孩子，离开你他还能活?乡下来的小农民，思想守旧，一个人可过不了日子。
女儿还在吼: 我就是不要他当我爸该死的，他能不能去死啊
我的心还是忍不住疼了一下。
等我收拾好两个大的行李箱，外头也安静下来了。
高瑶打开门。
双手插兜，高高在上地笑话我: 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行啊，你要演是吧，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办离婚。
我拿出身份证和结婚证: 走。
她笑容凝固。
离婚是吧，你净身出户，我就离，怎样?
我气极反笑: 哦，原来你舍不得我离婚，故意这样刺激我留下啊?
我舍不得你?笑话，离开我们你还能去哪里?一半是吧?我给你你千万别怂
4
到了民政局，我才知道高瑶为什么敢说这话。
她把婚内百分之九十的财产都转移了。
就连房子都是她爸妈的名字。
离婚分一半，我也就只能拿到不到三万块钱。
她很果断地签下名字。
我叹气，实在不想浪费时间跟他们耗下去了。
便拿起笔也利索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高瑶脸色变了变，哼哼道: 因为一时冲动搞这种自以为很潇洒的事，日后吃苦的还是你自己，我看你怎么哄好女儿
反正，你不给我下跪，我是不会轻易撤回申请的，你就等着三十天后正式被踢出我家吧
说罢，她斜暼了我的膝盖一样，等着我下跪认错。
毕竟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每一次都是她逼我去申请离婚，又用孩子威胁我给她下跪认错求撤回申请。
以前为了孩子，我都没能狠下心离。
这次，我站起身直接走出去。
她追出来，咒骂我不得好死。
我没搭理。
一路听着她的咒骂回到家。
一开门我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儿。
岳父岳母轻轻推了推女儿，跟她嘀咕着什么。
下一秒，女儿就吊着那张怨气冲天的脸向我走来。
喂，把票给我，我就不计较你刚才的事情，勉强让你继续当我爸爸。
我微笑摇头: 不需要你勉强，我不当就是了。
她眼看着就要发怒。
岳母赶紧摁住她，并且把她的眼镜拿出来给我看。
罗沉，你别闹了，看看孩子这眼镜多厚啊，你比谁都清楚他为了今天有多努力。
要是错过这次出国学习的机会，她就得留在国内跟别人一样参加普通高考，以后过着普通又绝望的生活了。
我挑眉: 怎么会呢，你和孩子妈妈都那么厉害，你们自有办法搞到门票啊，不是吗?
他们皱眉。
高瑶吼我: 你都行，我们当然也行但我们很忙，没时间去搞，再说了，你都搞来了，我们不用，你日后不又说我们故意伤你的心?
四双眼睛，都盯着我手里的票。
我看着女儿那倔强又傲娇的眼神，还有那副确实比去年厚了很多的眼镜。
心，终究还是软了。
罢了，这是最后一次。
我把票拿出来，交给她。
从此以后，你我两清。
他爽快地拿过去，哼了声: 装模作样赶紧滚去做冰淇淋，我要吃蓝莓味的不然，我就叫妈妈真的跟你离婚
女儿娇气，就喜欢吃我手打的冰淇淋。
我没搭话，回到房间推着我的两只行李箱，便离开了。
没有人阻拦。
岳母细碎的声音传来。
不出一天肯定会哭着回来求我们，这次千万别那么容易原谅他。
女儿搭腔: 妈，准备一个榴莲给他跪让他用搓衣板打自己的脸
一家人大笑。
我苦笑。
告诉自己。
没关系，罗沉，苦难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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