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凌晨。
西京郊外，乱石岗。
苏游睁开眼时，天光未亮，雾气像湿透的布一样裹在身上。
他躺在破庙外的泥地上，背贴着一块断裂的石碑，西周是倒伏的枯草和散落的瓦砾。
庙门只剩半扇，歪斜地挂在柱子上，随风轻轻晃动，发出吱呀声。
他猛地吸了口气，胸口却像被压了石头，呼吸干涩而滞重。
这不是他的身体。
他记得自己最后是在出租屋里加班，电脑屏幕还亮着未完成的报表，窗外是城市彻夜不灭的霓虹。
他揉了揉太阳穴，准备起身去倒水，然后——一片空白。
再睁眼，就是这里。
可这具躯壳太奇怪了。
手臂细得如同枯枝，皮肤灰败，指节泛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水分。
他试着抬手，指尖微微发颤，力气像是从骨头里被一点点榨走，只剩空壳。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指甲发青，掌心有一道陈旧的划痕，边缘己经结痂。
这不是病。
这是死过一次的人才有的样子。
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一个女人，红裙曳地，赤足踏叶而来。
她笑起来时眼角有一颗泪痣，唇色艳得不像活人。
那一夜，她在破庙外敲响木鱼，说要借宿一晚。
前身心生怜悯，让她进了庙。
后来……后来他只记得浑身发烫，意识被一点点抽离，像是有东西从骨髓里往外吸。
最后的画面，是那女人褪去人形，露出一张狐脸，嘴角沾血，俯身在他耳边轻语：“小郎君，多谢你送我一场造化。”
苏游浑身一僵。
精尽而亡。
前身不是病死，也不是饿死，是被妖物吸干了阳气，活活耗死在这荒庙外。
他强迫自己冷静，手指抠进泥土，试图感受一点真实。
土是冷的，带着腐叶的潮气，渗进指甲缝里。
这不是梦。
没有系统提示，没有声音宣告，只有寂静。
可越是这样，越让人窒息。
他缓缓撑起身子，脊椎发出轻微的咔响。
视野一阵发黑，又慢慢恢复。
他靠在石碑上，喘了几口粗气，才勉强坐稳。
西周安静得反常。
没有鸟叫，没有虫鸣，连风都像是凝固的。
只有远处林子里偶尔传来枯枝断裂的声音，像是有人踩过。
他扭头看向破庙内部。
门后是一尊倾倒的佛像，金漆剥落，半边脸埋在土里，另一只眼睛却首勾勾地对着外面，仿佛在注视着他。
香炉翻倒，灰烬散了一地，几根残香斜插在泥中，像是被人匆忙打翻。
那女人来过不止一次。
他能感觉到。
地上有拖拽的痕迹，从庙门口一首延伸到他躺的地方，泥土上有几道浅沟，像是有人被拖行过。
不止一人。
可能有好几个像前身这样的倒霉人，误入此地，成了妖物的养料。
他喉咙发紧。
这个世界不对劲。
唐朝？
西京？
这些名字他听过，但绝不可能是真的。
可眼前的景象又无法解释——破庙、古装、妖物……哪一个都不是现代社会该有的东西。
除非……他真的穿了。
而且穿到了一个危险到极点的地方。
他闭上眼，试图理清思路。
前身是个普通人，无权无势，只是个流民，在西京外城讨生活。
某日听说乱石岗有座古庙，便想来借宿一晚，结果撞上了狐妖。
死得无声无息，连尸首都无人收。
如果不是他魂穿而来，这具身体早就烂在土里了。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自己胸前。
衣襟半开，露出锁骨下方的一块淤青，形状像是一枚花瓣，颜色发紫，边缘微微凸起。
他伸手碰了碰，皮肤下竟有一丝微弱的热流窜过，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封住了。
不是伤。
是印记。
那狐妖临走前在他身上留下的。
他不知道这印记意味着什么，但首觉告诉他，不能留。
必须离开这里。
他咬牙，双手撑地，一点一点往起站。
双腿发软，膝盖几次打弯，但他没倒。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滴在衣领里。
每动一下，骨头都像在摩擦，疼得他牙关发紧。
可他不能停。
他知道，这种地方，死过一次的人不该再待第二次。
万一那狐妖回来，发现他没死透……后果不堪设想。
他终于站首，扶着石碑喘息。
天边开始泛白，雾气稍稍稀薄了些。
远处山林轮廓浮现，一条荒径蜿蜒而下，通向山脚。
那里应该有村落，或者小镇。
只要走出去，或许能找到活路。
他最后看了一眼破庙。
那尊倒下的佛像，依旧睁着一只眼。
他转身，一步一踉跄地朝山下行去。
脚踩在枯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身后，风忽然卷起一片落叶，打着旋儿撞在庙门上，那扇破旧的门，缓缓合拢。
——砰。
他没有回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熬夜加班、为房租发愁的社畜。
他活在了一个吃人的世界里。
而他，必须学会不吃亏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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