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场应酬不欢而散。
关山月站在酒店门口，雨水顺着屋檐连成线落下，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她掏出手机叫车，屏幕上显示等待人数37人，预计等待时间两小时以上。
“又搞砸了。”
她喃喃自语，高跟鞋里的脚趾因站立过久隐隐作痛。
刚才的酒桌上，行长让她给重要客户敬酒，她举着杯子，一板一眼地说：“张总，虽然我不太会喝酒，但行长让我敬您，希望您能多存点钱在我们支行。”
整桌人瞬间安静，行长的脸黑得像窗外的夜空。
那位张总冷笑一声，杯中酒一饮而尽后重重放在桌上，再不看她一眼。
“小关啊，你先回去吧。”
行长压着怒火说道。
于是她就这样被“请”出了包间。
雨丝毫没有变小的意思。
关山月深吸一口气，将公文包顶在头上，冲进雨幕中拦出租车。
然而一辆辆载客的出租车从她身边驶过，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西装裙摆。
二十六年来，她似乎总是这样格格不入。
在银行工作三年，同期入职的同事早己升职的升职，调岗的调岗，只有她还在客户经理的位置上，连最基本的小指标都完不成。
“不是我不努力啊。”
每次行长找她谈话，她都想这么解释。
可她就是学不会那些弯弯绕绕，不会哄客户开心，不会说漂亮话，更不懂为什么要自掏腰包给领导送礼。
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显示“王行长”三个字。
关山月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小关，你今天怎么回事？
张总那边五千万的存款眼看就要谈成了，你一句话就黄了！”
行长的声音几乎要穿透听筒。
“可是行长，他之前明明答应好的，临时变卦还要我们提高礼品额度，这不符合规定...”关山月抹去脸上的雨水，认真解释。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你这脑子怎么就不开窍呢？”
行长气得声音发颤，“这个季度你再完不成存款任务，我也保不住你了！”
电话被猛地挂断。
关山月站在雨中，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她忽然不想回那个只有三十平米的小公寓了。
孤独感在雨夜里被无限放大，她抬手拦车，对司机说：“去离这里最近的酒吧。”
“迷迭香”酒吧里烟雾缭绕，灯光昏暗。
关山月坐在角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龙舌兰。
她很少来这种地方，酒精灼烧喉咙的感觉让她暂时忘记了工作上的烦恼。
“美女，一个人喝多没意思啊。”
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凑过来，手不自觉地搭上她的肩膀。
关山月皱眉躲开：“请自重，我不需要陪伴。”
“装什么清高？”
男人变本加厉地抓住她的手腕，“来这里的哪个不是找乐子的？”
“放开！”
关山月想挣脱，但醉酒后的身体软绵绵使不上力。
“怎么了这是？”
一个低沉的声音插入。
关山月抬头，看见一个身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站在旁边。
他约莫西十岁上下，眉眼深邃，气质沉稳，与酒吧的氛围格格不入。
“少管闲事！”
醉汉吼道。
男人微微一笑，却让人感到寒意：“这位女士明显不愿意和你交流。
酒吧保安就在那边，需要我叫过来吗？”
醉汉嘟囔了几句脏话，悻悻离开。
“谢谢你。”
关山月松了口气，突然一阵眩晕袭来，她踉跄了一下。
男人及时扶住她：“你喝太多了。
需要帮你叫车回家吗？”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关山月靠在他胸前，闻到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气。
或许是酒精作祟，或许是太久没有感受到别人的关心，她突然不想离开这个怀抱。
“我不想一个人...”她小声说，声音被酒吧的音乐淹没。
但男人似乎听到了。
他沉吟片刻，轻声问：“你确定吗？”
关山月抬头，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
在那双眼睛里，她没有看到轻浮或欲望，而是某种深藏的寂寞，与她的如此相似。
她点了点头。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床上。
关山月头痛欲裂地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豪华套房中，身旁还睡着一个男人。
昨晚的记忆碎片般涌现：酒吧、调戏她的醉汉、出手相救的男人、然后是酒店房间的门、急促的呼吸、炽热的亲吻......她猛地坐起身，惊动了身旁的人。
“早上好。”
男人支起身子，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阳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关山月这才看清他的模样——比昨晚灯光下更加英俊成熟。
“我...我们...”关山月语无伦次，慌忙找自己的衣服。
“不用担心，都是成年人。”
男人平静地说，“需要我叫早餐吗？”
“不，不用了！
我得上班了。”
关山月匆匆穿好衣服，发现己经是早上七点半。
银行八点半开门，但她必须提前到岗准备晨会。
男人递来一张名片：“保持联系？”
关山月瞥见名片上的名字：魏理。
名字下方是几个看似普通的公司名称，没有具体职位。
她匆忙接过塞进包里，甚至没注意到那些公司都是在金融界如雷贯耳的名字。
“我得走了。”
她几乎是逃出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快速冲澡换衣服，关山月一路狂奔到银行，没有赶上晨会。
被王行长训斥了一顿。
“关山月，昨天的事情我希望你好好反思。”
王行长在晨会上不点名地批评道，“有些同事，不仅业务能力差，连最基本的人际交往都不会，严重影响了支行业务发展...”同事们有意无意地看向她，关山月低下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晨会结束后，她又被单独叫到行长办公室。
“小关，不是我说你，你这情商真的该提高了。”
王行长叹气，“今天有个重要客户要来，是总行特别关照的VIP。
本来不该再让你接待，但其他人都有安排了。”
关山月紧张地绞着手指：“是哪位客户？”
“魏理，听说过吗？
金融圈的大佬，他一句话能影响股市走势的人物。”
行长压低声音，“他在我们行的账户资金流动量巨大，总行领导都对他客客气气。
你只需要陪他了解一下我们新推出的财富管理产品，千万别再多说话，明白吗？”
魏理？
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但关山月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
她郑重地点头：“行长放心，我会谨慎的。”
“最好如此。
十点半，他会准时到。
你去准备吧。”
关山月回到工位，整理财富管理产品的资料时，忽然从包里摸到一张名片。
她拿出来一看，顿时如遭雷击。
名片上清晰地印着：魏理。
与行长刚才说的名字一模一样。
不会这么巧吧？
关山月的手开始发抖。
她迅速在内部系统查询客户信息，当魏理的照片跳出来时，她几乎窒息——正是昨晚那个男人！
完了，全完了。
他一定是故意来的！
关山月脑子里一片混乱。
要是被行长知道她跟客户发生了那种关系。。。
十点半整，魏理准时出现在支行大厅。
他身着定制西装，气场强大，几位行长助理早己迎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引他贵宾室。
关山月硬着头皮跟上，躲在人群最后。
“魏先生大驾光临，真是让我们支行蓬荜生辉啊。”
王行长热情地握手，“这位是小关，关山月客户经理，今天由她为您介绍我们的新产品。”
当魏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关山月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
但他只是微微点头，眼神没有任何异常，仿佛从未见过她一般。
“那就麻烦关经理了。”
他的声音平静如水。
在贵宾室里，关山月机械地讲解着产品资料，不敢抬头看魏理的眼睛。
倒是王行长时不时插话，极力讨好这位重要客户。
“魏先生觉得怎么样？
这是我们行最新推出的私人财富管理计划，特别适合您这样的高端客户。”
魏理轻轻摩挲着下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关山月：“讲解得很清晰。
关经理是新人吗？
以前没见过。”
“小关工作三年了，业务能力很强，就是不太爱说话。”
王行长赶忙接话。
“真诚是很难得的品质。”
魏理微微勾起嘴角，“现在金融圈里，太多人嘴上说一套，背后做一套了。”
关山月猛地抬头，正好撞上他的目光。
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我考虑一下这个产品。”
魏理站起身，“关经理，能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有疑问的话方便咨询。”
王行长赶紧替她回答：“当然可以！
小关，快给魏先生名片。”
关山月手忙脚乱地掏出名片夹，递上一张名片。
魏理接过时，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心，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期待与你的合作，关经理。”
魏理意味深长地说。
送走魏理后，王行长难得地表扬了她：“这次表现不错，没出什么岔子。
看来魏先生对你印象很好，保持联系，说不定能拿下这个大客户。”
关山月勉强笑了笑，回到工位后心神不宁。
一整天她都盯着电话，害怕魏理会联系她，又隐约期待着什么。
下班前，手机终于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深吸一口气，接起来：“您好，关山月。”
“下班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魏理低沉的声音，“我想和你谈谈。”
“魏先生，关于昨晚的事，我很抱歉...”关山月压低声音，躲到楼梯间。
“为什么抱歉？”
魏理听起来有些好奇，“因为你和一个陌生人过夜了？
还是因为那个陌生人恰好是你的客户？”
关山月一时语塞。
“我在你银行对面的咖啡馆等你。”
魏理说完便挂了电话。
关山月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去了。
魏理坐在角落的位置，己经为她点了一杯拿铁。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点了最常见的。”
他说。
“谢谢。”
关山月拘谨地坐下，“魏先生，关于昨晚...叫我魏理就好。”
他打断她，“我不是来追究责任的。
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没事吧？
今早你离开得很匆忙。”
关山月惊讶地抬头：“您...不觉得这样很不专业吗？
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魏理轻笑：“私人生活与工作是两回事。
不过，我确实对你很感兴趣。”
关山月的心脏猛地一跳。
“你和我认识的大多数金融从业者不一样。”
魏理继续说，“他们总是说我想听的话，而你...昨晚你甚至没认出我是谁，对吧？”
魏理向前倾身，“在这个人人都戴着面具的圈子里，你真实得罕见。”
“行长说这是我最大的缺点。”
关山月苦笑。
“王行长是个短视的人。”
魏理轻蔑地说，“他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却不懂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谈话间，关山月的手机不断响起提示音。
她瞥了一眼，是支行工作群里的消息，行长正在@所有人，要求汇报当日存款任务完成情况。
“压力很大？”
魏理问。
关山月叹了口气：“完不成就扣绩效，我己经连续三个月不及格了。”
魏理沉默片刻，忽然说：“如果我存一笔钱到你那里，能帮你缓解压力吗？”
关山月立刻摇头：“不，我不想这样！
我不是为了这个才...我知道。”
魏理微笑，“这是我主动提出的，不是你要求的。”
“这不合适。”
关山月坚持道，“我们之间...”魏理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眼中的兴趣更浓了：“好吧，尊重你的决定。
不过，如果我以客户身份想了解更多的理财产品，关经理是否愿意加班为我讲解呢？”
关山月犹豫了一下：“这是工作范畴内的事。”
“那明天晚上如何？
我请你吃饭，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魏理递给她一张私人名片，“这次，希望你能保存我的号码。”
关山月接过名片，指尖微微发颤。
她知道这不止是工作邀约，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她：去吧，或许这是一个转变的开始。
她没有回答，因为她没有想好。
魏理露出微笑：“期待与你的再次见面，关经理。”
离开咖啡馆时，关山月的心跳依然很快。
她不确定应该怎么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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