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的学妹

他将学妹带回了家，温柔地为她擦拭眼角滚烫的泪水。

一门之隔，我被学长困在臂弯。

少年结结巴巴，红了整张脸，别怕，我帮你揍他。

1

收拾东西回家过年的时候。

我收到了好朋友发来的消息，是一对情侣的背影照片。

照片里的人半搂着身边的小姑娘，嘴角荡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底都是温柔的光。

宝贝，这个人长得跟宋寒云好像。

唐芊芊这句话发过来没多久，又火速添了新的消息。

不过应该不是他，你们俩感情那么好，全世界的男人都是坏人，他都不可能出轨。

是不是这种长相的人都比较宠老婆?这对情侣看上去也可恩爱了。

……

我看着照片沉吟不语。

男人肩宽腰窄，身上穿着的羽绒服，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冬天，我替他挑的。

花掉了我兼职半个月的工资。

特别衬他。

从穿着到皮肤，就连后颈那颗红痣都一模一样。

如假包换的宋寒云，我骗不了自己。

而我们的聊天框，还停留在一天前。

我问宋寒云要不要一起回家。

他没回我。

更或者说，他假装没看见。

2

我将照片再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视线最终落在宋寒云的手腕处。

往日的银质手表被一串朱砂替换了。

跟身旁小姑娘的珠串是一对。

红白相衬，格外亮眼。

我不自觉摩挲手腕。

手表冰冷的触感让我微微回神。

这是宋寒云带我去手表店里挑的一款情侣手表。

是他送我的 18 岁生日礼物。

那年的少年俊眉朗目，越过重重的大雪。

手表可以升级成其他款式。

十岁的宋寒云说，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

每年都要来升级一次。

我信他。

我一直一直都信他的。

泪水滚落，我颤着手擦去。

手机叮咚一声响。

是我给宋寒云设置的特别铃声。

不用，我自己回了。

我缓了缓，默默退出聊天界面，打开了购票软件，退掉了去宋寒云城市的车票。

平台扣掉了 5% 的手续费。

3

我以为，我要回到家才能见到宋寒云。

然后，去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直到狭窄的车厢，我提着笨重的行李，跟走廊对面的男人面对面。

宋寒云脱下了身上的羽绒服，放在腿上。

一转头，跟我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他慌乱撇开视线，小声地叫我，辛愉。

小姑娘从他身后钻了出来，露出脑袋，朝我笑得明媚。

云哥，遇到熟人了吗?

给我介绍介绍呗。

宋寒云着急忙慌将小姑娘摁回座位。

少管。

好好休息，到了叫你。

知道啦知道啦，不说就不说嘛，真啰嗦。

我看着他们打情骂俏时露出的朱砂手串，恍然大悟。

这是宋寒云嫌弃至极的小学妹——曾惜文。

嘴笨，爱笑，最爱朱砂手串。

在我们大二这年，曾惜文像一团热烈滚烫的火苗，蛮横地闯进了他的生活。

最开始，宋寒云会跟我打电话抱怨她的不聪明。

——像个傻子、都不知道她这种脑子怎么上的大学……

后来，宋寒云跟我通话的次数越来越少。

电话里提起小学妹的次数越来越多。

我跟他抱怨食堂的饭菜不合胃口，他说小学妹也挑嘴得厉害，天天拉他出去下馆子。

我跟他述说学业的进程，他敷衍地夸了夸我，又将话题扯到小学妹身上。

说小学妹太笨，天天给她补课，也学不好。

称呼一变再变，从曾惜文变成小学妹，再变成惜文。

宋寒云安抚好小学妹后，转头要跟我解释，辛愉，学妹今年来我家过年。

她生病了……

我摸出背包里的蓝牙耳机，挂在了耳朵上。

不想跟宋寒云说话，恶心。

4

跟宋寒云回家的每一次，我的行李都在他的手上。

五个月前的暑假，宋寒云还眉眼舒展，说要给我提一辈子的东西。

但这一次，他双手拎着自己跟小学妹的行李箱，站在原地为难地看我。

辛愉，学妹身体不舒服，我要先照顾她……

他这句话仿佛将我架在火上烤，可我分明没有提过一句要他给我帮忙的话。

小学妹听到声音，从后面蹦蹦跳跳过来，直接抓住宋寒云的手。

两人开始争夺行李箱的归属权。

像极了热恋中的小情侣。

姐姐，我们的行李都自己拿吧。

云哥在学校很辛苦了，我一点小病，没关系哒。

她说话的时候，离我太近，温热的呼吸伴随着香水味冲击着我的鼻子。

我皱紧眉头，偏头看向紧紧握着学妹行李箱不放的宋寒云，宋寒云，给我道歉。

不为你弃自己女友不顾。

不为你没给我提行李。

为你自以为是的态度、先入为主的肮脏想法。

或许是我忽视的态度让小学妹红了眼睛，她双眼发红，眼泪顿时滚落下来。

就算云哥是你男朋友，你也不应该拿他当奴隶用吧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行李箱，你没长手吗?

我只觉得想笑，心脏中原本死死压制的火焰，此刻熊熊燃烧。

拿行李箱就是奴隶了?

你的行李都是他拿的，所以你也把他当奴隶吗?

小学妹支吾两下，眼泪滚落得更加厉害。

我上前两步，却被赶过来的宋寒云狠狠拽住了手腕。

辛愉，你太过分了。

她还是个病人。

不就是一个行李箱，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面前的人满脸阴霾，瞳孔中映着我此刻愤怒的模样。

我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跟这种睁眼瞎的垃圾理论，从来不是我的作风。

嗯对，她有病，她有理。

宋、寒、云，你最高尚，最有道德心了。

5

我爸不知道在出站口等了多久，见到他的时候，鼻子冻得通红。

看得我心疼不已。

爸，下次在车里等我就好了。

我爸呵呵直笑，才不冷呢，接自己闺女，我心里不知道多暖和。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在我身后张望两下。

寒云那小子没跟你一起回来呀?

宋寒云跟我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小时候的他光着屁股乖乖呆在我身边，任我将他打扮成一个娇俏的小姑娘。

后来，宋寒云长相越发出众，却依旧呆在我身边。

拦下男同学送我的情书，教会我晦涩难懂的物理。

我高中英语差，宋寒云便费尽心思找了好多办法，一点一点试。

他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帮我把英语成绩一点点磨到 100 多分。

以前的宋寒云，永远不会丢下我不管。

不管多晚放学，少年永远倚在班级门外，隔着一扇玻璃静静地看我。

夕阳拉长他的影子，风姿绰约的少年在暖风中朝我微笑，然后顺手接过我的书包。

我们一起回家。

高考完，我们顺利从同学关系过渡，步入恋爱。

我们的感情顺利得不像话，是所有人都看好的。

这次回家，甚至有订婚的打算。

我爸好奇，不足为怪。

我笑了笑，三言两语搪塞过去，他有事。

他要忙着照顾生了病的小学妹，当然没空管我。

我摩挲着没有一条消息的手机，最终还是忍不住给宋寒云发了消息。

曾惜文，是什么病?

这次，他的消息回得很快——皮肤饥渴症。

甚至贴心地给我找了一张相关病症的百度解释。

宋寒云: 她的药是我。

我无语地掐黑手机。

这傻逼的小说剧情。

6

爸，我想先回奶奶家。

我垂眸，手掌握成拳，遮住红透了的眼眶。

二十年的情谊，莫过于用一把锈钝了的刀子一点点剜我的心。

怎么可能不难过。

我爸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调转了车头。

老家不远，陈旧的瓦房大多翻了新，成了一座座的楼房。

从远方看，像极了交叠在一起的积木。

我爸把车停在了一个距离奶奶家最近的地方。

然后拖着我的行李箱带我步行。

最里面的那段路，车也能开，只是没那么方便。

我们下来的时候，正赶上小学放学。

一个个小萝卜丁，亦步亦趋地跟在老师后面过马路，然后乖乖守在等待亭，好奇地瞅着来往的车辆。

今天守着小朋友的领队是我跟宋寒云以前的老师。

我放软了声音，叫住那个上了年纪的人，汤老师

她偏头，对着我仔细辨认一番后惊喜地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因此舒展。

是小愉呀

寒云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我笑容淡淡，给她塞了几颗在高铁上就带着的水果糖，是葡萄味的。

他没空咧。

寒暄两句，我朝她摆手告别，老师，我先回家，待会儿再来看你。

7.

奶奶家门口有一排竹子。

上面簇簇的雪落下，挂在枝头。

这是我跟宋寒云小时候一起种下的。

从某种程度来说，我跟宋寒云的缘分是从这个小村庄里开始的。

宋寒云爸妈要出去工作，家中没有其他亲人，他只能寄宿在我家。

没过半年，我爸妈也提着行李去了大城市参加工作。

所以，我跟宋寒云都是被我爷爷奶奶带大的。

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吃饭，甚至在闷雷滚滚的夏季会不约而同冲向奶奶的房间。

然后就会出现这样一个场景——两个老人捂着两个小孩的耳朵，四双眼睛眼巴巴地盯着窗外的闪电。

光芒乍现，哄堂大笑。

奶奶从里面小跑过来，搂着我直叫唤，打断我的回忆，我们囡囡辛苦啦

奶奶给你煲了鸡汤

可香可香咧

云宝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呀?

宋寒云是奶奶嘴里的云宝。

我死死捏住手心，确保自己不会露出一点委屈的异样神情，朝她笑笑: 他忙咧。

这是我今天为宋寒云找的第三个借口。

我想，我或许可以成为一个说谎天才。

8.

小老太太撇撇嘴，把我往里面拉。

小白眼狼，咱不管他，你爷爷跟孟觉在那儿下象棋呢。

你去帮帮你爷爷，都输多少局了。

再不赢，晚上就该找我哭了。

孟觉两个字如同白米饭在我嘴里被反复咀嚼。

直到对方出声，我恍然大悟。

辛愉，好久不见。

面前的少年穿着面包羽绒服，棕色围巾遮住半张脸，藏在眼镜后眸子直直地看我。

孟觉——我们学校象棋社的社长。

我低头看了一眼棋盘后，笑着回应孟觉: 学长，真的很巧。

说话时，小老头在我身后悄悄扯了扯我的衣服，这是我跟他之间的秘密和信号。

小老头装模作样: 我累了，你们两个小年轻玩吧。

我家囡囡水平虽然不如我，但是对付你绰绰有余了。

我好笑，学长，咱俩下一局?

孟觉扶了扶自己要掉的眼镜框，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辛同学，当初的你『不懂象棋』。

我微愣，耳尖泛红。

竟然把这件事忘了

9.

上大学之前，我是下棋的一把好手。

乡里乡亲、同班同学没有一个能赢过我。

高中不忙的时候，宋寒云会端一张小板凳坐在我的身边，陪我一起看手机上的残局。

不厌其烦地陪我熬下去，再一点点破局。

后来异地，学校各种部门招人，几乎每个人都领到了一张申请表。

孟觉带着象棋社的人一圈一圈走，大屏上播放着他们的日常。

我捏着属于自己的那张申请表，在台下心动了。

但宋寒云不同意。

那是我们上大学之后第一次吵架。

宋寒云说，他会吃醋，他会发疯。

我将这样的情感划进感情的占有欲里，默默收起了早就填好的申请表，妥协在了这场无形的冷暴力中。

摆放棋子的声音打断了不愉快的回忆，少年抢先一步站在了红方，试试也不碍事。

三年不下棋，手生得厉害。

孟觉比我想得还要厉害，步步紧逼，逼迫我不得不抛弃棋子为大局考虑。

直到后来回忆涌上心头，脑海中的棋谱有了完整的印象。

我们势均力敌，杀得你死我活。

日落西山，星辰缀满夜幕。

我险胜孟觉一局。

面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机，上面是好友验证码，头像是男生背影。

辛愉同学，现在要考虑进我们象棋社吗?

我捏着手机，默默将宋寒云的消息设置成免打扰，扫码加好友。

当然。

我跟宋寒云曾经约定好添加陌生异性的时候，会相互信任，彼此告知。

但是现在不用了。

因为我们不再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