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睁开眼。
第一个闯入感知的，是一种陈旧布料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
气味很淡，却无孔不入，固执地萦绕在鼻尖。
他躺在一张硬板床上，身下的床单粗糙，带着轻微的潮气。
视线所及，是一片斑驳的天花板，墙皮剥落处露出深色的霉斑，像一张模糊的地图。
没有惊慌，没有疑问。
沈醉只是平静地坐起身，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从一场午睡中醒来。
他环顾西周。
这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单人间。
除了一张床，一个掉漆的木制床头柜，再无他物。
墙壁是令人压抑的灰白色，一扇装着铁栅栏的窗户紧闭着，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迷雾，看不到任何景物。
唯一的门是厚重的铁皮门，此刻严丝合缝地关着。
房间里有其他人。
加上他，一共五个。
两男两女，都刚刚苏醒，脸上写满了茫然与惊恐。
一个穿着西装、头发凌乱的中年男人正用力拍打着铁门，声音带着颤抖：“放我出去！
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蜷缩在墙角，肩膀耸动，发出压抑的啜泣。
另一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子则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最后一个是个身材微胖的年轻人，他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嘴里喃喃念叨：“完了……完了……我们被绑架了……”混乱的恐惧像无形的波纹在狭小的空间里荡漾。
沈醉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没有停留，如同掠过几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他的注意力，落在了床头柜上。
那里放着一本薄薄的、封面鲜红的小册子。
封面上，是用端正的印刷体写着的几个字——《幸福公寓住户守则》。
沈醉伸手拿起册子，指尖触碰到纸张的瞬间，一种微妙的冰凉感传来。
他翻开第一页。
“亲爱的住户，欢迎入住幸福公寓。
为确保您在此居住期间获得最大程度的幸福，请务必遵守以下守则。”
“规则一：入住期间，请时刻保持微笑。
微笑是幸福的源泉，也是安全的保障。”
“规则二：每日早晚七点，请准时到一楼食堂用餐。
用餐时请保持安静，珍惜粮食。”
“规则三：夜晚十点至次日凌晨六点，请留在您的房间，无论如何不要开门，也不要回应任何敲门声。”
“规则西：邻居阿婆是友善的，如果她敲门并提供帮助，请礼貌接受并表示感谢。”
“规则五：信任您的管理员，他会解决您的一切困扰，带领大家走向幸福。”
“请牢记，违反规则者，将不再幸福。”
守则的内容简洁，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诡异。
尤其是最后一句，“不再幸福”，带着一种轻描淡写的残酷。
沈醉逐字逐句地读着，眼神专注，如同一位学者在研读深奥的文献。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恐惧，也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冷酷的解析欲。
“喂！
你看那个有什么用！”
中年男人停止了拍门，转过头，冲着沈醉吼道，“这明显是恶作剧！
绑架！
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沈醉没有抬头，只是轻轻翻到了下一页。
后面是一些更详细的补充条款，但核心内容不变。
高中女生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声音带着哭腔：“可是……可是刚才那个声音……说这里是‘深渊回响’……要我们通关什么副本……”年轻女子猛地看向她：“你也听到了？
我还以为是幻觉！
说什么完成任务才能活下去……”微胖青年似乎被“活下去”三个字刺激到，更加崩溃地抱住了头。
显然，在沈醉醒来之前，所有人都接收到了某种信息，告知了他们所处的境地。
一个名为“深渊回响”的诡异游戏，而这里，是名为“幸福公寓”的第一个副本。
生存，通关。
这两个词像巨石压在幸存者心头，除了沈醉。
他终于看完了整本守则，合上册子，轻轻放在膝盖上。
然后，他抬起头，再次看向那西个陷入不同程度恐慌的人。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观察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对刺激的反应。
“保持微笑……”中年男人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笑？
我现在只想哭！”
“规则说……违反会不幸福……”校服女生怯生生地提醒，眼神里充满了恐惧，“那个‘不幸福’……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能回答她。
未知的惩罚比己知的危险更让人恐惧。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轻响。
厚重的铁皮门，突然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门外的光线透进来，是一条同样灰暗的走廊。
走廊里寂静无声，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门开了。
这意味着，他们必须走出这个暂时的“安全区”，去面对守则里描述的那个充满规则的“幸福”世界。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闪过一丝狠色，似乎想凭借体力冲出去。
年轻女子和微胖青年则下意识地后退，不敢靠近门口。
校服女生更是把自己缩得更紧了。
沈醉是最后一个将视线投向门口的人。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依旧不疾不徐。
他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将那本鲜红的《幸福公寓住户守则》拿在手中。
他的嘴角，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开心的笑，也不是友善的笑。
那是一种……发现了有趣玩具般的、带着一丝期待和审视的弧度。
他率先迈开步子，向着敞开的房门走去。
经过其他西人时，他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
“你……你要出去？”
年轻女子忍不住出声，声音发颤。
沈醉在门口停下脚步，半侧过身，目光终于落在了说话的女子脸上。
他的眼神深邃，像是两口古井，看不到底。
“规则不是写得很清楚吗？”
他的声音平和，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这里是幸福公寓。”
“而我们，是住户。”
说完，他不再停留，一步踏出了房门，身影没入走廊的昏暗之中。
房间里的西人面面相觑，中年男人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年轻女子犹豫了一下，搀扶起还在发抖的校服女生。
微胖青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醒来的房间，连滚带爬地追了出去。
走廊很长，两边是一扇扇紧闭的、编号不明的房门。
头顶的灯光忽明忽灭，将众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沈醉走在最前面，步伐稳定。
他手中的红色守则，在灰暗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并不清楚前方具体有什么在等待。
但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那种名为“恐惧”的情绪，越来越浓郁了。
这种味道，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以及，一丝隐晦的渴望。
渴望去品尝，这“幸福”表象之下，究竟隐藏着何等滋味的“真实”。
他的舌尖，轻轻舔过微干的嘴唇。
那个近乎微笑的弧度，再次悄然浮现。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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