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三月,雨下得毫无章法。
千若若把最后一箱行李搬上小皮卡时,雨丝己经斜斜地钻进她衣领,像一根根极细的针。
她抬头望了一眼灰黑天色,抬手抹了把脸——分不清是雨还是汗。
“千小姐,还走吗?”
司机老陈探出车窗,声音被雨声撕得七零八落。
“走。”
她答得干脆,像把钝刀切在湿木头上,声音闷而涩。
老陈点点头,发动引擎。
小皮卡刚滑出老旧小区的狭窄出口,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屏幕亮起,备注只有两个字:江宅。
若若指尖一颤,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三秒后,她按下接听。
“若若,是我。”
电话那端,江忆寒的嗓音比雨夜更沉,“你在哪?”
“在搬家。”
她尽量让声线平稳,却还是泄露了一丝沙哑。
听筒里静了一瞬,像有人突然掐断了所有背景声。
接着,他低声道:“别走,我有话……江先生。”
她截断他,客气得近乎残忍,“恭喜订婚,喜帖我收到了,很红。”
雨刷器左右摇摆,发出干涩的吱声。
老陈透过后视镜看她,欲言又止。
电话那头,江忆寒的呼吸沉得吓人,良久才吐出一句:“沈知遥割腕,在医院。”
若若阖眼,心脏像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
她以为自己会痛得蜷缩,却只是轻轻笑了一声:“她需要你的血型,还是你的愧疚?”
“AB型,血库告急。”
“真巧,我也是。”
她抬眸,雨水顺着睫毛滑进嘴角,苦得发涩,“可我的血,凭什么救她?”
“若若……江忆寒,三年前你说过,不会再让我疼。”
她声音低得只剩气音,“可每一次,疼的都是我。”
她没等回答,首接挂断。
下一秒,手机再次震动,却是一条陌生彩信。
照片里,沈知遥穿着白色病号服,手腕缠着厚厚纱布,靠在男人怀里。
男人侧脸冷峻,下颚线绷紧——江忆寒。
镜头定格在他低头那一瞬,仿佛一个无声的吻。
若若盯着那画面,忽然想起十八岁的午后,少年也是这样低头,用薄荷糖抵住她唇瓣,说:“别怕,我在。”
如今,他在别人身边。
“千小姐,你脸色很差。”
老陈递来一条干毛巾。
“没事。”
她抹了把脸,按下关机键,世界瞬间安静。
小皮卡驶出城区,雨势骤然加大,雨点砸在车顶,像无数细小的鼓槌。
若若蜷在副驾,车窗上的水珠蜿蜒成河,像极了那年操场上未说完的话。
老陈打开电台,女主播温柔播报:“据本台消息,江氏集团继承人江忆寒将于下周六与沈氏千金沈知遥举行订婚仪式……”若若伸手,啪地关掉广播。
“千小姐,要不要听歌?”
老陈试图缓和气氛。
“不用。”
她望向窗外,霓虹被雨幕揉碎,像一盒打翻的颜料,“就这样,挺好。”
车过跨江大桥时,若若忽然开口:“陈叔,靠边停。”
“这儿?
桥上不能停——就一分钟。”
老陈叹了口气,双闪灯在雨里微弱地跳动。
若若推门下车,冷风裹着雨瞬间灌满外套。
她走到桥栏边,从口袋摸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里面是一枚素圈戒指,内圈刻着“J&Q 2017”。
她指腹摩挲那行小字,忽然扬手,盒子划出一道银色弧线,坠入漆黑江面。
“再见了,江忆寒。”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回到车上,她浑身湿透,却笑得释然:“走吧,去机场。”
老陈欲言又止,终究只问:“不回来了?”
“嗯,不回了。”
小皮卡重新汇入车流,尾灯在雨里拖出长长红线,像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而此刻,江城第一医院VIP病房。
江忆寒站在窗前,指间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手机屏幕还亮着,停在通话记录最上方——“若若 22:14 1分27秒”。
沈知遥在身后轻声唤他:“忆寒,血止住了,你别担心。”
他没回头,只淡淡“嗯”了一声。
窗外雨声如潮,他却听见更远的地方,有行李箱轮子滚过水泥地的声音,渐行渐远。
指间一紧,烟被生生折断。
——她走了。
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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