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八年，奉天殿。
紫金香炉里升腾的云烟，都仿佛被凝固在了空气中，压得人喘不过气。
“允炆，咱问你。”
一道苍老却雄浑如钟的声音，砸在朱允的耳膜上，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他猛地抬头，龙椅上，那个身穿龙袍、面容沟壑纵横的老者，正用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
“皇爷爷……”朱允喉咙发干，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却嘶哑得不像自己。
穿越了。
就在前一秒，他还是研究朱元璋晚年心理学的博士，下一秒，就成了这位铁血帝王钦定的皇太孙，朱允炆！
而现在，正是历史上那场决定了朱允炆悲剧命运的朝会！
“咱的那些儿子，一个个都在封地拥兵自重，如狼似虎。”
朱元璋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缓缓扫过阶下百官，“允炆，你来说说，将来你做了皇帝，该如何处置你的这些叔叔们？”
轰！
朱允炆的脑子瞬间炸开！
死亡提问！
这就是历史上的死亡提问！
他记得清清楚楚，历史上的朱允炆，面对这个问题，给出的答案是“以德服人，以孝感化”。
结果呢？
这个答案，让朱元璋对他彻底失望！
一个连守成都做不到的软弱君主，如何镇得住那群如狼似虎的藩王？
正是这个答案，为日后的“靖难之役”埋下了最大的祸根！
说错，死！
说对……历史上那个“对”的答案，同样是死！
文武百官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怜悯、审视、幸灾乐祸……尤其是站在武将班列最前方的几位国公，眼神里更是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一个靠着他爹朱标余荫才上位的皇太孙，能有什么见地？
怎么办？
怎么办！
绝境！
开局就是地狱难度的死局！
求生的本能让朱允的大脑飞速运转。
历史上的朱允炆，人设是“仁孝”，是“宽厚”。
可这“仁孝”的牌坊，在朱元璋这种屠夫皇帝眼里，屁用没有！
它只会变成催命符！
既然如此……那就把这牌坊，亲手砸个稀巴烂！
朱允炆的眼神，在短短一瞬间，从惊恐、迷茫，陡然变得涣散、空洞。
他咧开嘴，嘿嘿一笑，那笑声在死寂的奉天殿里，显得无比刺耳。
“杀！”
一个字，如同惊雷炸响！
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懵了。
疯了？
皇太孙疯了？
朱元璋那双浑浊的老眼，也猛地迸发出一道精光！
“都杀了！”
他仿佛没有看到众人的惊骇，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虚点着，像个天真的孩子在数糖豆。
“沿江沿海，挖上十万个坑！
一个萝卜一个坑，把叔叔们都种进去，种得整整齐齐的！”
“到时候，孙儿天天给他们浇水、施肥，多好呀！
哈哈……哈哈哈！”
他狂笑着，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出来。
整个奉天殿，死寂无声。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番惊世骇俗的疯言疯语，吓得魂飞魄散。
这是皇太孙能说出来的话？
这简首比市井里的疯子还要疯！
翰林学士方孝孺，朱允炆的帝师，此刻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心疾首地哭喊道：“陛下！
太孙殿下失心疯了！
他、他这是大逆不道，有违孝悌人伦啊！
求陛下速召太医！”
“对！
太孙殿下一定是病了！”
“胡言乱语！
简首是胡言乱语！”
儒臣们如梦初醒，纷纷跪倒一片，哭天抢地，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朱元璋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刀，一寸寸地刮在朱允的脸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龙颜即将震怒，血溅五步之时。
朱允炆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哇”的一声，突然跪倒在地，手脚并用地爬到龙椅前，一把抱住朱元璋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皇爷爷，孙儿不敢，孙儿是说笑的……”他哭得涕泪横流，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孙儿怕……孙儿怕他们吃了您留给孙儿的江山！
他们都有兵，有好多好多的兵……孙儿晚上做梦，都梦见西叔（朱棣）带着铁骑，把孙儿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这疯癫与怯懦的瞬间切换，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前一刻还是个要杀光叔叔的疯犬，下一刻就变成了抱着大腿哭鼻子的懦夫。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百官们彻底凌乱了。
他们感觉自己的脑子，被这个疯太孙搅成了一锅粥。
朱允炆却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赌对了！
对付朱元璋这种多疑到骨子里的皇帝，你越是表现得“正常”，他越是怀疑你的动机。
你只有变得比他还“不正常”，才能在他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此孙受刺激性情大变，或有奇效？
“够了！”
朱元璋一声低喝，打断了朱允的哭嚎。
他低头，看着抱着自己腿的孙子，那张苍老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朱允炆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极点，有惊异，有审视，甚至还有一丝……好奇？
“退朝。”
两个字，轻轻吐出。
朱元璋甩开朱允的手，在太监的搀扶下，转身离去，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杀机己起，还是另有打算？
朱允炆瘫坐在冰冷的金砖上，浑身被冷汗湿透。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而他的疯言疯语里，夹杂的“沿江沿海”、“坑”等词，其实是他故意抛出的变体钩子。
这些话，会不会被有心人，比如燕王朱棣安插在京城的探子，原封不动地传回北平？
那头北方最凶猛的狼，又会作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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